鸽

我所寄居的古城西北角，可以看见不少美丽的鸽群。在早霞里，在黄昏里，总有着优雅而明朗的鸽哨，音符一样轻叩着我小小斗室的窗户。鸽哨中，听得出早晨的问好与向晚的祝安。

记得在那遥远的荒原上，在石油队的帐篷里，我看见过这样的鸽子。主人曾告诉说，他的鸽子常飞行于都市与荒原之上，往来于母亲与游子之间，传递着信息，传递着思念。

我喜欢静静地窥视着漫步于屋脊上的鸽子，究竟哪一只属于人间的信使，却无人可知。但对每日到小巷里来的，在大门口扬起腿脚，侧身跃下自行车的邮递员姑娘却很熟悉。

她的车铃声，有着特殊的音响。欢乐的节奏，跳荡着的旋律，碰撞着人们等候的心。她支起车子，用袖筒抹过扬起的额头，然后从绿色邮包里取出早已分好的报刊信件，掀开了门房的帘子。

这当儿，听到她的车铃声的人们，或者是早已守在窗里而终于看见了她的身影的人，急切地朝门房走去。她看着门房老人查收邮件，直到对方点头在收据上盖了印章，才肯离去。

她的骑车动作敏捷，轻盈，富有弹性。一个纵身，车子又飞入其他街巷了。

人们依照各自的心情，读着新闻，或寻找某一篇连载的小说。老人收到了远方女儿的祝福，年轻人得到了初恋情书。

邮递员姑娘，送来的是一份新鲜的知识，一份生活的安慰与幸福，抑或也有某种痛苦与不幸，即是生活中避免不了的厄难，但毕竟是不常有的。

那些写信的人，自然不会认识她，甚至没有谁会想起她。可这些收信的人，几乎与她很稔熟，尽管叫不出她的名字，没有搭过一句话。而她却知道寄信的人与收信的人，可以从姓名、地址、笔迹、邮票以及往来的多少等因素，无意地做出各种遐想。她让每一封白帆似的信笺，如期抵达彼岸的港湾。有哪一封信，没有她用手印所盖上的邮戳呢？

“今天送信的来过了吗？”

每天每天，都能听到人们这样习惯的询问，其中，有多少精神的寄托与生活的希冀！传递着这种寄托与希冀的邮递员工作，该是一个十分富有诗意的事业。

又一阵洁亮的鸽哨飘忽着，鸽群花瓣一样撒落在屋脊上。少许工夫，又腾空而起，环舞于天地之间，融入了蔚蓝的远处……

1983年5月16日于大雁塔

《南宁晚报》1983年6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