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丽的心

天麻麻亮时，宿舍楼醒来了。楼道里，陆续响起开门的响声，开炉门捅炉子的叮当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和洗漱的倒水声。

这阵儿，我们办公院里也该响起唰唰的扫帚声，那位清洁工老人已经上班了。

他是位十分爱干净的老人，脸上那花白的胡须总刮得光光的。衣着穿戴虽不讲究，却洗刷得净净的。他总是乐呵呵的，从未见过他发脾气。怪不得他的身板挺硬朗，没多少病，也许和他“打扫卫生”的职业和他的乐观分不开吧。

一个个黎明，他总要把个偌大的院落和几条甬道打扫一遍。除下雨天，不管院里脏不脏，他一直按着老习惯不停地扫着、扫着。好像人们洗脸似的，一天早晨不洗，就感到不舒服。接着，他又从一楼到四楼，打扫楼梯，刷洗楼道和厕所，一直要忙碌整整一个上午。

看到这情景，人们就不忍随便往地上扔东西，像珍惜一个老画家的得意之作，怕把墨点弄上去似的。大伙儿总在他的姓后面加个“老儿”，孩子们都唤他“爷爷”，他也爱和孩子们玩。大伙儿上班下班，见他忙碌，总要打个招呼，投以尊重敬慕的目光。这回选人民代表，单位有两个名额。一个是我们局长，一个就是他。

去年秋里，一次路过他家门口，我便进去坐了坐。屋子里虽然不很宽绰、阔气，却也给人一种洁净、清爽的感觉。当我看见他养了几盆花时，不禁感叹，一个清洁工，倒有这般爱好和情趣！老人告诉说，他想试一试，积累些养花逗草的经验，把院落也装扮得漂漂亮亮的。

他果然兼任起花工来了，也酷爱上了草呀花呀的，抽空儿就给花木浇水，剪枝。不但给院落里栽种了不少花，还从别处弄来一株株名目繁多的花儿，栽到盆里，端到一间间办公室里去。他说让紧张工作着的人们，享享大自然赐予的乐趣。人们都说，有了他，满屋里都是春天了。

多好的老人呵，他在灰尘中度过了大半辈子，已临日暮黄昏了。可他的生命，仍这般生机勃勃，像是处于黎明时分。

清洁工，这字眼是耐人寻味的。几十年间，他扫烂了多少把扫帚，充满信念地做着清除污秽的平凡工作，却也清除了多少人间的污秽呵！他栽种起新生活的鲜花，花儿的芬馨，一定饱含着他的祝愿，去净化人们的心灵世界。

在雾岚袅袅的黎明中，我曾产生过这种幻觉：清洁工老人那把扫帚变作了一支如椽的画笔，他在黎明的天幕上抹着，抹着，抹出了清晨那绚丽的早霞。

早霞里，有清洁工老人一片洁丽的心。

1982年春节改于西安

《南宁晚报》1982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