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招（2）

第二天上午，他们早早就来到了信息办楼下。许问真看了看表：9:15。

保安问找谁，许问真想了一下，感觉谁都可以找，却又谁都没约好。想了一下，说了综合处刘处长。

保安给刘处长打了电话，刘处长一听公司的名字就让保安放他们上去。李依依习惯性地想了一下：刘处长肯定是考拉型风格，人缘一定好。

刚出电梯，迎面碰见数据中心王处长和软件中心侯处长一前一后往会议室方向走去。

王处长见了他们，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侯处长却简单寒暄了两句：“你们来得不巧啊，昨天晚上通知，今天上午跟ABN做交流。你们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呗，不过可能交流时间会比较长，你们要是忙就改时间再过来吧。”说完匆匆往前走了。

许问真含笑答应着道谢，从后面打量了他们一眼。却见侯处长身材瘦削，穿着黑色休闲裤，红色T恤衫，干净利落，显得很有精神；王处长就显得不修边幅了，一件略微显大的白色格子衬衫扎在黑色的西裤里，西裤不知是缩水还是什么原因，裤腿刚好够到黑色皮鞋的鞋帮，走路的时候一扫一扫的，显得有点滑稽；仿佛还怕别人看不出这点滑稽，特地又穿了一双白袜子，把这点滑稽渲染出了王大陆的风采。

李依依也看着笑，小声对许问真说：“王处长应该是一个保守的人，不太喜欢变革，对吧。”

许问真没接茬，毕竟在人家的地盘议论别人是不好的，只是问道：“今天运气不好啊，接下来怎么办呢？”

“应该乘他们还没开始赶紧去会议室晃一下，让林主任知道我们来了，有机会再跟综合处刘处长打个招呼，毕竟刚才进大门是人家放进来的。”

“Let’s go！”许问真觉得李依依说得有道理，赞赏地附和了她的建议。

刚到会议室门口他们就知道现在进去已经不合适了，围着会议桌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人在陆陆续续往里走，看得出来，主任对这次交流还是非常重视的，能参加的人都尽量让他们参加了，虽然对ABN员工的态度颇有不满，但是作为资深的IT从业人士，他对这家公司的实力还是非常认可的。

有两个西装笔挺的人一看就是ABN的员工，那个坐在主任旁边小声交谈的应该是销售，前面认真调试电脑的当然是售前顾问了。宽大的投影幕布上，赫然打着：“彩云之南，白云飘飘。”应该就是这次交流的主题了。

他们站在在门口，扫描主任的眼光，果然，主任注意到了，略一点头，示意看见他们了。于是他们又搜索刘处长，正好刘处长也看向门口，许问真赶紧把右手举到额头的位置，然后往前一挥，颇为帅气地敬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军礼，向他表示感谢。刘处长一看咧着嘴笑了，也向他们点了一下头。

只听林主任轻咳了一声，说到：“我们开始吧，首先感谢ABN公司抽时间来给我们做交流，今天机会难得，大家要认真听、认真记、积极思考，主动交流……。”

许问真一看表，9:30，赶紧懂事儿地帮他们把会议室的门给关上了。人却没走，示意李依依不要说话，听一会儿。

主任的讲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干练，很快结束。

接下来便听到ABN的工程师开始演讲，果然从回顾历史开始，带着听众又重温了一遍公司伟大的足迹，然后是技术沿革、行业趋势、发展潮流……。

听了大概10多分钟，眼见有物业的人提着开水往会议室走来，许问真忙摸出手机，装着打电话的样子，示意李依依一起离开。

等物业的人错身走远了，李依依才问：“我们去哪啊？”

“去侯处长办公室，人家不是邀请了吗。”

坐在侯处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许问真问：“有什么感想？“

“感觉挺不巧的，咱们就这么坐着傻等吗？“

“不等到他们，可能就没机会了，尤其没机会见到林主任了。昨天约到主任是运气，今天能否继续得靠功夫了。”

“为什么呀？”李依依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小姑娘，今天的事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你得学会分析。”见李依依瞪大了眼睛，许问真压低了声音，慢慢跟她分析：

“1，林主任是个狠角色，昨天ABN爽了约，就被主任晾了一下午，到晚上又突然通知他们今天上午交流。意思很明白：老子不是好惹的，你们摆我一道，我也要叫你们尝尝厉害。

2，他们对云计算的诉求已经很明确了，今天的交流直奔主题了，你看见他们交流的标题了吗？“

“看见了。”李依依认真地回答。

“知道什么是‘白云’吗？”

李依依摇了摇头，许问真便继续说到：

“‘白云’是ABN云产品的名字，就像AWS的EC2、微软的Azure、华为的华为云一样，是业界很知名的产品。

第3点是我的推测啊，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ABN的人发挥稳定，大概率会把事情搞砸。他们惯有的高举高打的方式会让主任他们更加觉得难度太大，说不定就不再考虑这个诉求了。ABN的人就有这个本事，能让最有想法的客户都万念俱灭，然后心如死灰。那我们自然也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们今天一定要等到主任，重新把他们的欲望激发出来。“

李依依弯着腰咯咯直笑：“你说话太恶毒了。“

许问真自己也笑了笑，然后严肃地说：“得重新设计套路了。这样，会议结束后，我单独去找主任，你分别找三位处长给他们送资料，尽量多打听打听今天交流的效果和他们的想法。“他想定了主意，便有条不紊地布置起来。

“好的。“许问真的郑重其事也感染了李依依。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他们拿起奉博士的文章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室还没有动静，许问真有点忧虑了。突然手机震动了，掏出来一看，XJ小江的来电，忙接了起来：“老大，不好的消息，重油化工那张单子被人质疑了。”

许问真心里咯噔一下，“怕处有鬼”四个字流星一样划过。

“不是已经过了公示期了吗？”

“有人在公示期最后一天质疑的，说我们投标的产品达不到标书要求，招标公司今天刚通知我们。”小江解释到。

“他奶奶的”许问真心里骂了一句，然后问：“那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老大你也别太担心，首先我们和代理商会出一份回函，说明我们投的产品是满足招标要求的，如果招标公司和客户认可，就会公示回函，质疑方如无异议，我们就签合同，万事大吉。如果招标公司或者客户不认可，或者质疑方在公示期又表示质疑，而客户认为质疑有理，那就得废标重招。但是老大放心，即使重招，我们还是有把握赢的。“

“好的，兄弟，赶紧弥补吧，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辛苦啊。”

挂了电话，许问真感觉耳边有风呼呼地刮过，脑子嗡嗡作响。

他倒不太担心单子的输赢，这一点还是比较相信小江的；他担心的是这么一折腾，时间耽误了，这个季度收不了单，就得被苏文娜一枪爆头啊！

李依依见他神色有变，关切地问：

“怎么啦？”

许问真没来得及回答，会议室那边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知道会议结束了，赶忙收摄心神，心里告诫自己：“做什么事想什么事，做什么事想什么事，刚才都是幻觉，幻觉。”把自己都给逗乐了。

低头看表，11：03，来不及多想了，便急急忙忙对李依依说：“他们出来了，我去主任办公室等他，你就在这儿等老侯，记住，老刘那里最后去，跟他多聊一会儿。”话没说完已经走了出去。

李依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明明看见他的脸白得跟一张纸一样，肯定是出事了。居然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这就是职业素养啊！

许问真匆匆赶到主任办公室，在门口等着他，不一会儿，就看见ABN的销售跟着主任走过来了。心里有点踌躇，该不该回避一下呢，转念一想，管他呢，主任肯定已经看见自己了，回避反而让人觉得心虚。

转眼他们已经到了门口，主任停住了脚步，扭头对ABN的销售说：“就这样吧，你们忙，就先回去吧。”

ABN的销售其实还想跟着进去，听主任这么说，只好讪讪地一笑：“那林主任我们就先走了，您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林智渊没理会他，也没理会许问真，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许问真心里窃喜，毫不犹豫地跟着走了进去。主任直接坐在办公椅上，抬头看着许问真，许问真赶紧说：“主任，昨天说的那几篇文章，我给您带过来了。”随后把一摞打印好的资料递了过去，他特意把那篇《如何搭建公有云》放在了最上面，里面的内容正是他今天想谈的。

主任面无表情地接过资料，抿着嘴一言不发，开始看资料。

许问真隔着办公桌坐在主任对面，小心地给他解释着文章的大概意思，他声音很轻，语调缓慢，既要帮助对方迅速理解，又不能打断他的思路，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妈妈在哄小宝宝睡觉。可千万别睡着了，他心里想。

文章不长，这就是奉博士的高明之处，他的文章都会抛开高深的理论，从最浅显的角度入手，只要有一定的基础，理解起来很快。

眼看主任已经翻到最后一页，估计大致的内容都读完了，许问真开始把话题带回刚才的交流，说到：“ABN交流挺用心的，看他们标题还用了个《彩云之南，白云飘飘》。“

主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低头看起来。

许问真有点吃不准他是不是走神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便自顾自又说起来：“我研究过ABN的白云，也研究过AWS、Google、微软、还有国内公司的云产品，每家标准不一样，侧重点也不一样。但是奉博士这篇文章总结得到位，云计算也好、云存储也好，都是对外提供按需收费、或者按时计费的服务，服务的层次不外乎也就三种：硬件层面的服务、平台层面的服务、软件层面的服务。“

看主任又抬起了头，许问真仿佛自言自语地又说了：

“谁说‘政务云’就只能有一层服务，而不可以三层服务并行呢？”

“如果硬件层面的服务具备了条件，为什么不可以先上呢？”

“如果先上硬件层的服务，可不可以让服务的使用者自己购买软件产品呢？”

“启动了硬件层的服务，就有了云服务的架构，平台层和软件层的服务不就可以从容来做了吗？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多云系统”呢？“

林主任注意到了他奇怪的表现，慢慢坐直了身子，疑惑地看着这个怪物。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

怎么这么奇怪呢？

昨天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今天怎么就发神经了呢？

可对方的话却像鼓点一样带起了他思维的节奏，这些话好像是在提示自己什么东西，可究竟是什么呢？林智渊感觉一个思路呼之欲出，却好像被困住了，怎么也出不来。

空调的冷风突然扫到他脸上，心里一惊，他情不自禁接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可以把广电传媒集团这个项目封装成硬件层的云服务，提供给他们的软件开发商，同时让开发商来采购云服务的软件产品。而我们前期只需要采购服务器和硬盘。“

听他终于把话接过去了，许问真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把自己的思路变成了客户的思路。赶紧趁热打铁，把这个想法像钢印一样刻进他心里。

“呀！好主意啊，主任您是怎么想到的呢？我可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他双手一合，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说道：“这样一来，不需要投入太大的资金就可以启动一个创新项目，这个项目还不需要我们自己开发应用软件。等我们把三层服务都封装好的时候，就是比较领先的‘多云系统’了。主任您真是雄才大略。”

醍醐灌顶，林智渊突然明白了这家伙装疯卖傻的原因，原来是要给自己送一份大礼。而且他还告诉你，这礼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不是他送的。

太会做人了，相比之下，ABN那几块西装笔挺的洋姜显得太嫩了。

他有点兴奋，却努力控制着。不言声站起身来，在椅子边上来回踱了几步，心里想着，这样一来，好处当然很多：

硬件层开放给各类开发商、集成商，可以很快起步，启动难度也降低了。

平台层可以开放给各个园区的高新企业和创新企业，让他们做研发、测试，为他们省去一大笔购买IT产品的钱，他们只需按需付费即可；这才是服务型政府的真正含义。

软件层封装成各类应用软件，把现在运行在数据中心的政府各局、委、办的业务迁移过来，收费方式由以前财政年度拨款改成按需付费，这就是政府职能转变啊。

顺着这个思路，难题都迎刃而解，事情都合情合理。

突然，他收住脚步，目光一闪，回过头来问道：“软件开发商为什么愿意掏钱搭建云平台呢？”

这个环节许问真昨天就想到了，也就是他跟李依依说的“还得再琢磨琢磨”的那个环节。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早就知道的样子，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说：“还是主任考虑得仔细，这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但是我想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呢？

第一，服务云端化是一个趋势，他们必须顺应这个潮流；

第二，他们可以依托你们提供的硬件云，把自己也打造成一个云服务运营商，他们可以在硬件层的基础上，封装自己的软件层服务。在硬件使用上，按需向你们付费，而把软件层服务按需计费对外出租。这样一来可以赚取自己的附加值。二来可以摆脱对单一客户的依赖，拓展更多有类似业务的客户，提升他们自己的竞争力。

说白了，咱们信息办给他们提供一朵硬件的旗云，他们站在旗云之上开发自己的彩云。“

林智渊脱口接到：“他们掏钱帮我们建平台，同时也可以把自己变成一个迷你版的云服务运营商，对他们而言其实也是一次跨越式转型。”

“主任总结到位，我就想不出这么精炼的语句。”许问真也佩服对方敏捷的思维，于是真心赞美道。然后开始表决心：“我愿意去做这家开发商的工作。”

“你为什么这么积极呢？”林智渊有点疑惑。

“不瞒主任您，别看我说这么热闹，其实我们在这个项目里是没什么实质性价值的，只要你们理顺了逻辑，那用谁的硬件软件都可以，所以我想多做点贡献，好让您多帮帮我。”

许问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这的确是他的担心——这个方案只是解决了信息办的问题，如果让软件开发商来采购云平台软件，他们买谁的不是买啊！

他相信主任应该鼓励自己的想法，没想到林智渊却一口否定了：“不用，找个时间把他们叫过来一起交流一下，相信他们是懂道理的。”

许问真心里一万个草泥马飘过，这他妈就是过河拆桥了，如果他们直接谈好了，自己这个中间商就什么也抓不住，只好抓狂了。

他有点后悔底牌打早了。

却听林主任又说：“你们一起参加。”然后林智渊笑了。

许问真发现，主任的笑容挺有感染力的。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许问真下意识又看了一下表，12：10。正是午饭时间，楼道里安安静静。耽误主任吃饭了，他心里想着。

这时才突然感觉又乏又累，肚子里空空如也，浑身肌肉也有点酸痛。便不敢耽误，赶紧下楼，在路边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椅，坐下等李依依。

过了10多分钟，李依依才东张西望地从大门出来，显然在找他，看见许问真坐在长椅上，惊讶地叫了一声：“老大，你怎么坐在太阳底下！”

许问真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日头偏移，自己竟没有感觉到。于是站起身，笑着说：“附近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得补充能量，饿死了。”

李依依左右看了看，指着路边一个店招说：“福华园过桥米线，老字号哦，去那里吧。”

福华园虽然是老字号，里面的环境却相当现代化，店面亮亮堂堂，宽敞干净，冷气给得很足，虽然主打的是传统米线，但各种冷热小吃，风味美食也琳琅满目，摆成长排供客人自选。

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许问真说到：“你去点一下单，我有点没劲儿了，今天多吃点，我要一个过桥米线，一个小锅米线，再来一瓶冰啤酒，冷热小菜你看着点吧。”

李依依瞪大了眼睛：“你吃得了那么多吗？”不过也没说多，便去了。她自己只要了一份小锅米线。

几杯冰啤酒下肚，又吃了一碗米线，许问真感觉精神好多了，于是又问道：“你跟几个处长聊得怎么样？“

“有点意思哦，”李依依开始回忆：“我先等到了侯处长，把昨天准备的资料交给了他，他略微看了一眼就放一边了，然后挺高兴地说ABN的云计算产品果然不错，不愧是业界一流公司，如果用他们的产品来建设数据中心，肯定能打造一个领先的云服务平台。然后又聊了很多技术细节，看得出来，他是ABN的粉丝。

侯处长说话的时候，我听到隔壁王处长也在大声说话，听得不太清楚，好像是ABN的人去跟他道别，他在抱怨对方准备得不好，让他有点没面子。

但是当我从侯处长办公室出来去找他的时候，他又不在了，我只好把资料放在他桌子上就准备去老刘办公室。

经过楼梯间的时候，看见王处长在那里打电话，好像在跟什么人说什么问题不大，肯定上不了。王处长这时也看见了我，就走远了。

到刘处长办公室的时候，他也不在，我等了大概20多分钟他才回来，我就把资料给了他，然后跟他闲聊了会儿，说你对他评价非常高，很佩服他，老刘一下就笑了，问你是怎么评价的，我就说：‘我们老大说啦，刘处长虽然是综合处的领导，却能从信息办的角度考虑问题；是勤勉于自己的位置而不拘泥于自己的位置；真正做到了立足本职而兼济天下。老大就常常教育我们说优秀的员工要站在自己的位置做事，但要站在领导的角度想事。’

老刘还有点不信，说跟你就见了一面，而且没聊多久，怎么会有这么多想法。我就说：‘昨天跟你聊完后，我们老大就挺感慨，说没想到综合处的刘处长能把信息办的业务聊得这么透，完全颠覆了他最开始的认识，他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呢！’

老刘这才高兴起来，我看见他脸都发光了，连连夸奖说你很有水平，我看火候到了，就跟他诉苦说：‘哎呀刘处长，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您得多帮帮我们啊’！“

许问真想着李依依那一口嗲兮兮的成都川普，对老刘绝对有杀伤力，果然，李依依接着又说道：

“老刘就笑着问我：‘你们想知道什么呀？’

我当然就问他：‘上午交流情况怎么样啊？’

刘处长就开心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们关心这个，当然挺好的。’

我有点失落，但还是说：‘那恭喜你们了，真替你们感到高兴。’

刘处长肯定看出我的失落了，估计他自己也憋不住，实在想吐槽了，于是又说道：‘我说的是ABN的产品挺好的，但他们那种居高临下给我们上课的态度，说实话，我感觉不太舒服。后来主任建议下午再交流讨论一下，你猜他们怎么说？’

我摇了摇头，于是他又说：‘他们居然说买了下午的机票，要赶回BJ有其他事。主任的脸当时就沉下来了，直接就宣布散会。’

我当时也觉得挺意外的，就问他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刘处长却狡黠地一笑：‘小李啊，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哦。’

我不太甘心，于是又试探他说：‘我看侯处长兴致挺好，对ABN评价也高。’

老刘就脱口而出：‘他算个！’嘿嘿，他硬生生把‘屁’字给憋回去了。然后又说：‘老林脸一黑，他就不敢说话了。’

我就陪着笑了笑，然后问他：‘那刘处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服从组织的安排。’可能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刘处长突然住了嘴，低头开始看我给他的资料。

我看时间已经12点过了，又闲聊了几句，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刘处长却突然接了个电话，是主任打给他的，让他安排周五再做个交流，一定要把先秦数通的负责人叫上。

他接完电话我就告辞了，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听了听没动静，估摸着你应该下来了，于是我也下楼了。“

话说完，李依依终于有时间吃饭了，赶紧夹了个卤鸡爪子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许问真听得很认真，偶尔还打断李依依提一些问题，包括刘处长讲话的语气、表情、动作都问得很仔细。

听李依依问自己，先喝了一口啤酒，透心儿凉，感觉舒服极了。两份米线已经被他全吃光了，正在嘬着卤花生米下酒。接着便把上午见主任的情形绘声绘色地给李依依说了。

李依依又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到：“怪不得你要单独见主任，原来跑去当演员了。“

许问真得意地一笑：“你想想，如果你在，主任好意思笑纳我的创意吗？记住，以后在任何场合，我们都要说这个主意是主任想到的。“

接着，许问真又说到：“总结一下：

1，ABN发挥了应有的水平，不辱使命，把事情搞砸了。主任上午都没让他们进办公室，直接轰走了，这个对手估计没戏了。

2，林主任想推进这件事，老刘跟他一条心，其他两个处长各有自己的想法。

3，好消息是主任大致认可了我们的建议，这个项目有点影子了。

4，最后，一个新角色闪亮登场了，就是广电传媒集团的应用软件开发商：西安先秦数通春明分公司。“

许问真叹了口气，接着又说：“可是我们还有两座大山要翻啊：

第一，先秦数通是否愿意接受主任的建议，毕竟是要他们掏腰包的。

第二，如果他们接受，是否会买我们的产品，毕竟可选的品牌太多了。“

李依依却稍显乐观：“我们也有突破啊，现在主任对你的印象应该不错吧。“

许问真稍微沉吟了一下，主任这种风格的人很难认可别人，可一旦认可了，轻易就不会改变，这一点他还是欣慰的。嘴里却说到：

“他对我们认可到什么程度，还不能确定，现在老侯跟老刘两个对我们而言是中立者，而老王是反对者，还有一个先秦数通没有接触过，不过你上午听到王处长打电话的那个人，多半就是他们，所以他们大概率也会是反对者，难呐！“

他嘘了一口气，突然感觉有点反胃，就说：“不管了，等着老刘通知我们做交流吧，但愿能早点，别耽误我们周末回家。走，回酒店。“

说完站起身，却突然眼前一黑，又软软的坐回了椅子上。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没劲，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热得烫手，却一滴汗也没有，知道自己病了。

李依依也吓了一跳，关切地说：“怎么啦？病了吗？”

许问真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别慌，说到：“你先下去叫个车，我歇两分钟下来。“

挣扎着回了酒店大堂，许问真觉得自己还能撑得住，就对李依依说：“我是中暑了，应该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说完，他有气没力地笑了笑，又说：”你帮我买点药。“说完走到大堂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依依很快买了一大堆治疗中暑，感冒，发烧的药跑了回来。扶着许问真站起来，慢慢走到电梯口，许问真吩咐道：“回你房间吧，我也回房间吃点药，休息一会儿应该问题不大。“

李依依坚持说：“我送你回房间，你吃了药躺下我在走。”

许问真坚决拒绝了：“不用，我没问题，要是到晚上打不通我电话，你叫服务员进我房间看看就可以了。”

李依依有点犹豫地说：“你行不行哦，老大。“

许问真果断地一挥手：“没问题。“

回到房间，许问真先到卫生间，准备洗漱一下就吃药睡下。拿着毛巾刚低下头，突然一阵强烈的恶心犯上来，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跪到马桶边上，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狂喷，米线、啤酒、花生米、还有早饭都倾泻而出，一波又一波，呕吐的欲望比大排量汽车的动力还要澎湃。房间里瞬间就充满了腐败的酸臭气息。

他喘着气，脸上鼻涕眼泪多管齐下，狼狈不堪，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他冲了水，缓缓站起身，感觉天旋地转，心跳不已。赶紧闭了眼摸索着往床边走去，什么都不愿意做了，现在能躺到床上才是硬道理。

脚底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跤摔下去，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晚上了，有一点微弱的亮光透过窗纱洒进来，显得房间不是太黑；第二个感觉是饿，中午吐空了肚子，这时的感觉就像被抽了脊梁的哈巴狗，一点力气也聚不起来，他才明白自己是被饿醒的。

挣扎了一下，还能动，便慢慢站起来，坐在床边歇了会儿，随后拿起矿泉水瓶子猛灌了一瓶水。这才掏出手机一看，一堆的未接电话。奇怪的是李依依倒没给自己打过电话，稍一思忖也就明白了，这傻姑娘肯定是以为自己在休息，就没有打扰。

他还是先给李依依打了电话，问她下午有没有什么事，李依依便告诉他下午老刘果然通知周五、就是后天跟先秦数通一起交流，怕打扰他休息，所以没打电话。果然如此，他心里想着。

然后给自己叫了一份清汤的面条，养一下胃。

吃完饭，恢复了几分力气，便回了几个电话，然后就洗澡躺下了。心里想着：“可不能再这么干了，自己要是挂了，闺女怎么办呢？”

第二天醒来，感觉好多了，就像重启一次的电脑，流畅了。

他先打电话安排李依依去拜访当地的代理，把该做的代理计划都做了。然后就开始做Gap Plan，明天是苏文娜规定的上报时间，可自己要跟信息办做交流，所以今天必须得提前交了。

兄弟们把各自的计划都报上来了，他进行了汇总，效果还不错：

1，这两周总共做了15家铂金和金牌代理的成长计划，共新增承诺225万；

2，第二个月做银牌代理的成长计划，预计可以再新增200万的承诺；

3，新增用户需求线索500万，按照30%的成交率，预计到季度末可以再贡献150万。

以上三条如果全部兑现，可以超出本季度1500万的任务。但是上面的数字自己是不能直接上报的，因为所有的计划都需要相应的公司资源予以支持，而且代理商的承诺是比较随意的，随时都会出现反复。如果直接把上面的数字承诺给苏文娜，那等于裸奔。在女老板面前裸奔是个什么形象呢？他自己都笑了。

反复斟酌后，他决定把上面三条措施都汇报，但是不报数字。同时说明以上三条措施循环进行到季度末，自己还是有把握完成本季度认任务的。

计划做得还算比较扎实，也比较符合逻辑，许问真估计老板能够接受，毕竟她明天要的并不是承诺，而是计划。

比较犹豫的是正在跟进的这个项目要不要上报，利弊已经反复斟酌好几遍了，还拿不定主意：从尽早拿到资源和支持的角度来看应该早点上报，但上报后一定会被盯得死死的，如果最后拿不下来，丢脸自不必说，会不会被认为无能呢？

最后另一个想法占了上风：公司推出一个新的业务，当然希望大家积极响应，能有一个轰轰烈烈的开局，自己这个项目正好起到这个作用，自己不是常说吗？站在自己的位置做事，站在领导的位置想事。

想到这里，他果断把这个项目加在邮件里发了出去。

发完邮件，他开始考虑明天交流的事。迷迷糊糊的看见一张嘲讽的脸越逼越近，突然之间就到面前了，却是苏文娜。

“哈，你们西区不是很能做单吗！你们不是一再承诺这张单子没有问题吗！怎么还是出问题了？”苏文娜用一种揶揄的口气咄咄逼人地问道。

他一个惊悸，醒了。这才意识到，这两天自己心里隐忧最深的还是重油化工那张单子啊！但愿小江能搞定吧！

手机却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竟然真的是苏文娜。

“哈，问真，做什么呢？”老板的声音如沐春风。

“啊，老板，我在准备明天云计算项目交流的事。”许问真老老实实说。

“你的邮件我看到了，写得非常好，你们做的计划很翔实、很具体，西区的团队很有战斗力，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们这个季度一定可以完成任务。”苏文娜毫不吝啬称赞的语言。

许问真心里说，我确实很有能力，计划做得也非常好；但是你打电话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果然，苏文娜又说了：“问真，谢谢你啊。”

“老板，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他等得有点不耐烦。

“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一张云计算的需求线索，这个对我是很大的帮助。我们现在需要培养大家做云计算的兴趣，你带了个好头。”苏文娜说得很诚恳：“你放心，需要什么资源我全力支持你，只要你们全力以赴，即使最后结果不理想我也接受。”

许问真有一点感动，他没想到苏文娜会这么真诚，她的话的确也打消了自己好多顾虑。于是也表态到：“老板您放心，虽然现在还困难重重，但还是有一些进展的。”说完就把项目的大致情况跟苏文娜汇报了一下。

苏文娜听得很仔细，也有些震撼，讲话就有点结巴：“问真，你，你怎么会对云技术了解这么深入，对大单有这么敏锐的理解。”

“我在以前的公司做过云计算、大数据的产品，参与过一个运营商的云计算项目，所以这一块有一点了解。”

“太好了，问真，我想让你跟其他大区经理分享一下你的经验，可以吗？”

“没问题，这是职责所在嘛，您安排就好了。”

“好了，问真，那就谢谢你了，好好干，再见。”

“再见，老板。”

心情有了些许好转，老板一改咄咄逼人、怒气冲冲、气势汹汹的形象，反而表现得有点温柔、通情达理。是开始信任自己了呢？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用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