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小试牛刀
第二章:小试牛刀
泰安到济州的火车哐当作响,把白羽拖回了熟悉的城市,却带不回熟悉的心境。泰山那晚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失恋的钝痛和异能觉醒的惊惶搅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护林员大叔脸上那幅活生生的“信息地图”,还有脑海里那本名为《鉴人录》的庞杂知识,如同新长出来的器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世界裂开了一道他从未窥见的缝隙。
回到济大,他刻意避开人群,像一缕游魂。林斐儿的影子依旧在熟悉的角落晃动,带来细密的刺痛。可一种更强烈、更诡异的好奇和冲动,竟隐隐盖过了失恋的苦楚——他想“看”。看同学,看老师,看路上每一个擦肩的陌生人。他想知道,护林员大叔那次是撞了大运的巧合,还是这荒诞能力的冰山一角?
然而这能力却像个调皮的孩子,并不听他使唤。大多数时候,他看出去的世界依然如故,普通的五官,寻常的表情,波澜不惊。只有极偶然的瞬间,当他的目光无意中在某个人的脸上多停留那么一瞬,一种奇异的“激活”感才会如电流般窜过,紧接着,短暂却清晰的信息流便会涌入脑海。
这飘忽不定的特性,反而让他更加焦灼。这到底是什么?福兮?祸兮?
几天后的周末,白羽鬼使神差地晃到了芙蓉街。这条永远人声鼎沸、油烟蒸腾的小吃街,此刻在他眼中成了一个巨大而混乱的“面相”试验场。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梭,带着研究者的审视,也藏着深水般的忐忑。
一个卖油旋的摊位前,排着长队。队伍里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眉头拧成疙瘩的中年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男人嘴角下撇,印堂处似乎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晦暗(这感觉模糊不清,更像他自己的心理暗示)。白羽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凝聚起精神,视线聚焦过去。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信息流瞬间刺入脑海:“眉锁愁云,印堂晦涩…主近期烦忧缠身,事业阻滞,或有官非口舌之忧。”
信息来得突兀,白羽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男人付了钱,拿着油旋转身要走,一股莫名的冲动顶了上来。他往前蹭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带着自己也觉得突兀的试探:“这位大哥…您…最近是不是工作上遇到点麻烦?或者…家里有点不顺?”
男人猛地转过头,两道浓眉拧得更紧,眼神像冰冷的探照灯,上下扫视着白羽这个学生气的年轻人,充满了警惕和毫不掩饰的厌烦:“你谁啊?说什么胡话呢?我好得很!”语气生硬得像块石头,砸得白羽耳膜嗡嗡响。男人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喧闹的人流里。
白羽僵在原地,脸颊像被火烧着,滚烫一片。周围似乎有几道好奇或讥诮的目光扫过来,他恨不得脚下的青石板立刻裂开把他吞进去。尴尬、沮丧,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涌上来。不仅能力飘忽不定,贸然开口更是愚蠢透顶!看来护林员大叔那次,九成九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他灰溜溜地挤出人群,买了只烤鸡爪,食不知味地坐在护城河边的石凳上啃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落在不远处长椅上。一个年轻女孩对着手机屏幕,肩膀微微耸动,不住地唉声叹气,愁容像阴云般笼罩着她的脸。
这一次,白羽没有刻意集中精神,只是目光自然地、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茫然,落在了女孩脸上。
嗡!
那股熟悉的微麻感再次出现,信息流随之而来,虽然不如上次清晰,却也足够分明:“泪堂(眼下)青暗,气色萎靡…主情感困扰,伤心劳神,睡眠不佳。”
白羽的心猛地一跳。女孩那愁苦的表情,对着手机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模样,分明就是为情所困!这…似乎对上了?一种微妙的、混杂着印证与惊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但他死死按住了再次搭讪的冲动,刚才那中年男人的眼神还像冰锥一样扎在他记忆里。他默默收回目光,盯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爪,心湖却再难平静。难道…是真的?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这个让他心绪纷乱的地方时,一个身影无意间闯入了他的视野。
一个穿着半旧灰色夹克、头发花白的老伯,推着一辆同样上了年纪的自行车,沿着护城河边的步道慢悠悠地走着。老伯面相敦厚,鼻头圆润有肉(财帛宫丰隆),看着颇有福相。然而,当白羽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老伯的鼻梁根部——相术十二宫中的“疾厄宫”时,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攫住了他!
嗡!!!
这一次的冲击远超以往!一股强烈到令他头皮炸裂的危机感伴随着冰冷刺骨的信息流,如同高压电流般贯穿全身:
“疾厄宫赤筋贯断,山根(鼻梁根部)隐现青黑之气,直冲印堂!主血光之灾,应在今日!方位:东北方!凶险:车厄!刻不容缓!”
信息的末尾,甚至在他脑内幻化出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剧烈碰撞的恐怖噪音!
白羽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擂鼓般狂跳起来!他腾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定在老伯的脸上。那“赤筋贯断”的纹路和鼻根处隐隐透出的、常人绝难察觉的青黑死气,在他此刻的“视野”中,如同黑夜里的磷火,刺眼得令人窒息!
东北方!他猛地扭头望去。护城河步道不宽,内侧是人行道,外侧是一条单向行驶的非机动车道,再外面才是车流如织的机动车道。老伯正推着车,沿着步道最内侧走着。而东北方向,正是一段下坡路,前方几十米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岔路口像一张隐藏的嘴,连接着那条非机动车道!
就在白羽目光锁定岔路口的刹那——
一辆明黄色的外卖电动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从那下坡的岔路口带着一股凶猛的冲势,斜刺里猛地冲了出来!骑手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导航路线,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浑然不觉!电瓶车的前轮,正直直地朝着步道内侧毫无防备的老伯和他推着的自行车撞去!距离飞速缩短!
“老伯!小心!!快闪开!!!”白羽用尽肺腑里所有的空气嘶吼出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紧张扭曲变调!他的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像一颗炮弹,朝着几步外的老伯猛扑过去!
老伯被这石破天惊的吼叫惊得浑身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千钧一发之际,白羽已经扑到近前!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双手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老伯连同那辆沉重的自行车,朝着远离车道的方向猛力推去!
“哐当——!咔嚓——!”
自行车被失控的电瓶车狠狠撞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车轮瞬间变形歪倒。
电瓶车的前轮带着巨大的惯性,擦着白羽被带起的裤腿呼啸而过,劲风刮得他小腿皮肤生疼!巨大的冲击力让骑手这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猛地捏死刹车!电动车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地向前疯狂滑行,冲出好几米才“咣当”一声侧翻在地,骑手也狼狈地摔了出去,保温箱里的餐盒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老伯被白羽这一把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最终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显然吓掉了魂。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辆被撞得扭曲变形、轮子还在空转的自行车,又看看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距离那辆倒地的电瓶车仅一步之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夹克后背——如果不是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小伙子,被直接撞飞、生死难料的,就是他自己这把老骨头了!
“哎…哎哟!小伙子!小伙子你没事吧?伤着哪儿没有?”老伯反应过来,顾不得自己摔得生疼的屁股,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慌忙去扶还半跪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的白羽。
白羽脸色也有些发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他看着那辆几乎报废的自行车,再看看惊魂未定、一脸后怕的老伯,以及那个捂着胳膊、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的年轻骑手,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混杂着一种近乎虚脱的震撼,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
是真的!
那信息是真的!那血光之灾的预警,那东北方车厄的指向,分毫不差!
他用这莫名其妙得来的、让他恐慌又困惑的能力,真的救了一个人!
“我…我没事,老伯,”白羽喘匀了几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借着老伯的手站了起来,“您怎么样?摔着没有?有没有哪里疼?”他仔细打量着老伯。
老伯紧紧抓着白羽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没事!真没事!就是吓着了…魂都快吓飞了…小伙子!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喊那一嗓子,又豁出命来推我这一把…我…我这把老骨头今天…今天可就交代在这儿了!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活菩萨啊!”老人的声音哽咽,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激和浓得化不开的后怕,反复念叨着“恩人”。
骑手也一瘸一拐地凑过来,脸色惨白,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爷!还有这位大哥!我…我该死!刚才低头看导航,没注意路!我赔!我赔您自行车!医药费我也出!”他显然也吓得不轻。
人群早已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指责着骑手的莽撞。在众人的调解和见证下,骑手当场赔了老伯自行车的钱,又留下电话,承诺后续有问题随时找他。一场飞来横祸总算有惊无险地平息下去。
人群渐渐散去,老伯却死死拉着白羽的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走。他推着那辆前轮扭曲、只能勉强推行的破旧自行车,执意要请白羽去附近找个安静地方坐坐,喝杯茶压压惊。
在护城河边一家古色古香、相对安静的茶馆里,老伯陈建国(他自我介绍说)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清秀、眼神却似乎沉淀着远超年龄复杂心绪的年轻人,再次郑重其事地道谢:“小伙子,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我叫陈建国,退休前在咱市里的机床厂干了一辈子。救命之恩,老陈我记一辈子!”他端起茶杯,手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感激,还有浓重的好奇,“不过…小伙子,你…你是怎么知道有危险的?我看你当时离得不算近,喊得那么急,那么肯定,好像…好像提前就知道那辆车要撞过来一样?”
白羽的心猛地一悬,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滚烫的茶水险些泼洒出来。怎么解释?说我看你脸上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这比在芙蓉街搭讪那个西装男更像招摇撞骗了!他脑子飞快地转动,急中生智,目光转向窗外护城河的方向,指着那个下坡岔路口的位置,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陈伯,您千万别这么说,就是赶巧了。我当时正好往那边看,那个下坡加拐弯的地方,是个死角,视线特别不好。那辆电动车冲下来的速度太快了,骑手又低着头看手机,根本就没往路上看!我看到他冲出来,方向正对着您,一点都没偏,这才急得喊出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逻辑清晰。陈建国老伯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哦!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拐角是挺邪乎的!以前也出过事!唉,现在这些骑车的后生仔,毛手毛脚的,太不把安全当回事了!”他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对白羽的感激之情丝毫没有减弱,“不管咋说,是你眼尖!心好!反应快!这份机灵劲儿和热心肠,现在可不多见咯!难得!太难得了!”
陈伯感慨着,坚持付了茶钱。临别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里摸索了好一阵,终于掏出一本用旧报纸包着的书。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报纸,露出一本纸张泛黄、封面磨损严重、边角卷起的线装书,硬是塞到了白羽手里。
“小伙子,我看你像是大学生,又在济大…学历史的?”陈伯看着白羽点头确认,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正好!这本破书是我以前在英雄山文化市场淘旧书时,当搭头顺手拿的。讲些老辈子人看风水宅基的土法子,我也看不懂,留着还占地方。你是学历史的,兴许能当个资料看看?不值钱,就是个念想,谢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陈伯的语气不容拒绝。
白羽低头一看,封面是竖排的繁体毛笔字,墨色已有些黯淡:《阳宅风水精要》。纸张粗糙,印刷也显得古旧,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的尘封气息和淡淡的霉味。
“陈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白羽连忙推辞。
“拿着拿着!”陈伯佯装板起脸,“跟我这条老命比,这算啥?你不收下,就是嫌我这老头子东西寒碜!”他不由分说,把书稳稳地按在白羽怀里。
盛情难却,白羽只得收下这份沉甸甸又带着几分神秘的“谢礼”。
站在茶馆门口,目送着陈伯推着那辆前轮歪斜、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身影慢慢融入护城河畔垂柳的浓荫深处,白羽才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他低头,手指轻轻抚过那本《阳宅风水精要》粗糙的封面,又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泰山古庙中那股冰冷洪流强行涌入时的、奇异而深刻的触感。
能力是真的。
它能救人。
它不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恐慌源头,而是一种切切实实、足以在生死关头扭转他人命运的力量!
虽然这力量来得如此诡异莫名,虽然他还无法自如地掌控,虽然它背后似乎连接着那个名为“希夷先生”的庞然存在和那句“明辨忠奸,洞察世情”的沉重嘱托……但至少在这一刻,白羽心中那沉甸甸的迷茫,被一种全新的、带着暖意和微弱信心的重量悄然取代。
他将那本旧书小心地放进背包最里层。
夕阳熔金,将最后的余晖慷慨地洒在护城河粼粼的水波上。白羽转过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迈开脚步。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丝,也坚定了一分。
相面,相人,相这纷繁迷离的世间。
这条下山的路依旧蜿蜒在雾中,但前方,似乎隐约透出了一线微光,照亮了脚下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