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道心种魔
锁妖塔前的青石板正在渗血。
云清尘剑指抹过双眼,天眼术视野中,整座七层石塔被猩红雾气缠绕。那些雾气凝成数百条锁链,每根锁链尽头都拴着个挣扎的虚影——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虚影的面容竟与天元宗历代陨落的弟子一模一样。
“大师兄!“值守弟子瘫坐在断碑旁,双手血肉模糊,“碑文...碑文在吃人...“
镇狱碑的裂缝中,暗红液体如活物般蠕动。云清尘的玉佩刚靠近裂缝,玉面便浮现出细密裂纹。他弯腰细看,发现碑文记载的“镇压幽冥纪事“正在自行改写——原本刻着“永封“二字的位置,此刻扭曲成“血饲“。
塔内突然传出熟悉的剑鸣。
“无涯?!“云清尘挥袖震开塔门铁锁,腥风扑面而来。甬道两侧的镇魔壁画正在剥落,露出底层覆盖的幽冥百鬼图。更诡异的是,那些恶鬼画像的眉心,全都点着与云无涯左颈如出一辙的暗纹。
第七层入口处,本应封禁的玄铁门大敞四开。
寒气凝成白霜爬上剑鞘,云清尘的呼吸在空气中结成冰晶。当他迈入门槛的刹那,背后石门轰然闭合,门缝渗出粘稠黑血,转眼冻结成狰狞的鬼面浮雕。
冰室中央,云无涯背对门口跪坐,面前悬浮着三颗滴血的黑珠。每颗珠子里都封印着个缩小的人影:左侧是现任掌门清微子,右侧是大长老玄阴子,中央那颗...赫然是云清尘自己!
“你来了。“云无涯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他缓缓转头,左眼已完全化作漆黑,“看,他们给我们准备了多好的祭品。“
右臂胎记突然灼痛,云清尘的视野骤然分裂——天眼术被迫提升到第二重,此刻他同时看到两个场景:
现实中的冰室里,弟弟脚下延伸出十二条血线,正贪婪地吮吸着地面符文中封印的灵力;
而灵视界里,整座锁妖塔变成半透明的虚影,塔底压着个巨大的青铜鬼面。那张鬼面的眉心位置,钉着柄刻有云家徽记的骨剑。
黑珠中的“云清尘“突然睁眼,嘴唇开合说出只有他能听见的耳语:
**“快走,这不是无涯——“**
玉霄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光斩向黑珠的瞬间,云无涯颈侧暗纹爆发出刺目血光。整座锁妖塔剧烈震颤,塔外传来弟子们惊恐的呼喊:
“地裂了!塔底下...全是棺材!“
锁妖塔地底的寒髓洞窟里,云无涯的指尖正在结冰。
他盘坐在万年玄冰打造的修炼台上,面前摊开的《天元正气诀》突然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翻到记载“心魔劫“的那一章。洞顶垂落的冰棱映出他扭曲的影子——那影子竟在自行掐诀,结的正是《幽冥录》里的“血煞印“。
“不对...“云无涯猛地合上册子,左颈暗纹突突跳动。自从三日前在后山捡到那半页残卷,体内真气就变得躁动不安。此刻运转周天时,膻中穴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原本清冽的灵力泛着诡异的铁锈味。
冰台突然震动。
一缕黑气从地缝中钻出,顺着他的脚踝缠绕而上。云无涯想喊,却发现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出...来...“
石壁上的禁制符文接连爆碎!
“小师弟?“石门被剑气劈开,大师兄陆沉执剑闯入,却在看见洞内景象时僵在原地——云无涯悬空三尺,黑发狂舞,周身盘旋着十二条血气凝成的锁链。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左眼瞳孔化作竖瞳,右眼却流淌着熔金般的色泽。
陆沉的剑穗突然燃烧起来。那是掌门亲赐的护心符,遇魔即焚。
“你入魔了!“长剑出鞘直指咽喉,陆沉却发现自己握剑的手在发抖。这个平日里最温和的小师弟,此刻散发的威压竟堪比长老。
云无涯歪了歪头,这个孩子气的动作配上妖异的竖瞳显得格外瘆人。他轻轻吹了口气,陆沉的剑锋瞬间爬满冰霜。
“大师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金属摩擦的回响,“你说心魔...是不是比道法诚实?“
血链突然暴起!
陆沉横剑格挡的瞬间,一道白虹贯入洞窟。云清尘的玉霄剑钉在二人之间,剑穗上系着的青铜铃铛疯狂作响。
“别看他的眼睛!“云清尘一掌劈在陆沉后颈将人击昏,反手甩出三道镇魔符。符纸刚触及血链就化作灰烬,但他已经趁机掐住弟弟手腕——触到的脉搏竟是一息三停,完全不是活人该有的节奏。
冰台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云无涯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七窍渗出黑血:“哥...下面有东西在...吃我...“
整个洞窟剧烈摇晃,裂缝中伸出无数苍白骨手。云清尘抱起昏迷的弟弟冲出石门时,最后回头看见冰台彻底崩塌,露出下方血池里沉浮的——三百具穿着天元宗服饰的枯骨。
药殿的青铜药炉炸裂时,飞溅的玉髓浆在空中凝成诡异的血符。
云清尘将昏迷的弟弟平放在玄冰榻上,药殿首座玄灵子刚搭上脉就变了脸色。老道袖中窜出七根金针,却在距云无涯皮肤三寸处剧烈震颤,针尾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不是走火入魔...“玄灵子突然割破自己手指,将血滴在云无涯眉心,“这是幽冥噬心蛊!“
血珠在接触皮肤的瞬间化作黑烟,烟雾中浮现密密麻麻的虫形符文。云清尘的玉霄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尖直指弟弟心口——这是本命法宝感应到魔种的本能反应。
“按住他!“玄灵子暴喝。十二道缚魔索从殿顶垂下,却在捆缚时被云无涯体内爆发的黑气腐蚀得滋滋作响。老道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在空中画出的镇魔咒竟被某种力量生生扭曲成倒五芒星。
云无涯突然睁眼。
他的右眼还保持着原本的琥珀色,左眼却已完全化作深渊般的纯黑。更可怕的是心口处——道袍下隆起无数蠕动的凸起,仿佛有千百只虫豸正在皮下狂欢。
“清尘...师兄...“破碎的呼唤从染血的齿间挤出,云无涯痉挛的手指抓住兄长衣袖,“杀...了我...“
整张玄冰榻轰然炸裂!
飞射的冰碴中,云清尘看见弟弟心口钻出三条带刺的血藤。那些妖物顶端长着人脸,赫然是三个月前死在幽冥域的三位同门。最左侧那张脸突然咧嘴笑了:“大师兄,你的剑在发抖呢。“
玉霄剑发出龙吟般的震响。当云清尘的剑锋斩断第一条血藤时,腥臭的黑血喷溅在药殿祖师画像上——三百年前绘制的降魔图竟开始褪色,露出底层隐藏的幽冥祭祀场景。
“不可能...“玄灵子踉跄后退撞翻药柜,数十个玉瓶摔碎在地。混合的药液自动汇聚成血泊,倒映出云无涯背后渐渐成型的魔影——那是个戴青铜鬼面的虚影,面具额心镶嵌着与云家兄弟胎记同源的宝石。
云清尘的剑势突然滞涩。他认出了那个面具:七岁那年夜半惊醒,曾见父亲在祠堂戴着同样的鬼面擦拭一柄骨刀。
“哥...“云无涯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左眼黑雾暂时消退,“他们在我心里...种了东西...“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值守弟子惊慌来报:“锁妖塔倒了!塔底...塔底有个血池在往这边漫!“
玄灵子突然暴起,枯瘦的手爪直取云无涯天灵盖:“孽障必须...“话音戛然而止——老道的手腕被云清尘死死扣住,青年剑修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狠绝:“首座方才画咒时,结的可是幽冥域的逆生印?“
药柜阴影里,半截被血藤腐蚀的缚魔索突然绷直。上面用金线绣着的“玄“字,正缓缓变成“阴“字。
药殿的琉璃瓦上爬满血色冰晶。
云清尘撞破雕花窗棂的刹那,十二道缚魔索从殿顶金铃中激射而出。这些浸过朱砂的锁链本该困住魔物,此刻却毒蛇般缠向昏迷的云无涯——锁扣内侧突然弹出倒刺,狠狠扎入少年左颈暗纹!
“玄灵子!“云清尘剑斩锁链,溅起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叛“字。药殿首座立在丹炉阴影里,枯瘦手指结着诡异的印诀,道袍下摆渗出黑血,在地面画出逆五芒星。
血珠从云无涯颈间伤口浮空而起。
每一滴血都在半空分裂成七颗更小的血珠,组成微缩的北斗阵型。当第一滴血落入玄灵子掌心时,老道袖中窜出条双头蜈蚣——这怪物前半截是蜈蚣,后半截竟是由七枚铜钱组成的虫尾!
“好徒儿...“蜈蚣口中发出大长老的声音,“这具身体可比玄阴子好用多了...“
云清尘的玉霄剑突然脱手坠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右臂的星辰胎记正在消退——天枢位的星痕化作血线,顺着经脉流向指尖。而对面的“玄灵子“撕开人皮面具,露出的赫然是云无涯的脸!
“哥,你看清楚。“假云无涯指尖挑起血线,“我们身上流的...“
真正的云无涯突然在冰榻上剧烈抽搐。少年心口炸开一团黑雾,雾中伸出三只白骨手掌,分别掐住云清尘、假云无涯和玄灵子的咽喉!
“放肆!“
殿外传来掌门清微子的怒喝。青铜拂尘破空而来,却在击中黑雾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老道踏进殿门的瞬间,整座药殿的地砖全部翻起——每块砖下都压着张人皮,上面用金漆画着与云家兄弟完全相同的经脉图!
黑雾中的骨手突然松开云清尘,转而抓向清微子心口。年迈的掌门不避不闪,任由骨手穿透胸膛,却从伤口抓出盏青铜灯——灯芯燃烧的,竟是枚刻着云字的金丹!
“三百年了...“清微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你们云家,终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灯芯爆燃的刹那,云清尘看清了真相:
假云无涯的面容融化,露出斗笠人的白骨手掌;
玄灵子的道袍塌陷,里面爬出上百只铜钱蜈蚣;
而号称闭关的大长老玄阴子,此刻正倒悬在殿梁上——他的天灵盖被掀开,脑颅里盘踞着条生有鬼面的青蛇!
最骇人的是云无涯的状态。
少年浮空而起,体内钻出七条血链,每条锁链尽头都连着口从地底升起的棺材。当第一口棺材板轰然倒下时,云清尘看到了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
第一口棺材里躺着云天河。
这位二十年前失踪的猎户双目圆睁,心口插着柄骨剑——剑格处镶嵌的青铜铃铛,与斗笠人腰间那枚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他的皮肤:从脖颈到脚踝布满暗纹,纹路走向与云无涯左颈的图案完全吻合。
“爹...?“
云无涯的呼唤引发连锁反应。七口棺材同时震颤,剩余六具棺盖上的封魔符无火自焚。当第二口棺材开启时,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浓郁的药香——棺内整齐摆放着三百个琉璃瓶,每个瓶中都漂浮着婴儿胚胎,眉心点着朱砂。
清微子突然捏碎手中青铜灯。
灯焰暴涨三丈,火光中浮现出天元宗祖师堂的景象:历代掌门画像的眼睛全部变成血红色,而正中央那幅祖师像的右手——本应持拂尘的位置,此刻分明握着柄与云天河心口相同的骨剑!
“现在明白了?“斗笠人的白骨手指轻抚第三口棺材,“你们兄弟,不过是...“
玉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剑鸣。云清尘的右臂胎记迸发刺目银光,七颗星辰脱离皮肤,在空中组成勺形结界。当第一颗星坠入棺材时,里面的胚胎瓶子齐齐炸裂,药液在空中凝成一行血字:
**养魂皿·丙戌七号**
“哥!后面!“
云无涯的警告晚了一步。第四口棺材的阴影里窜出条青鳞巨蟒,毒牙刺入云清尘右肩。诡异的是,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泛着金光的液体——这些金血滴在棺材板上,立刻腐蚀出“云笙“二字。
“果然是你!“清微子面容扭曲,“三百年前逃掉的实验体!“
第五口棺材自动开启。里面没有尸体,只有面青铜镜。当云清尘的血溅到镜面时,映照出的不是他现在的模样,而是个戴青铜鬼面的黑袍人——镜中人额心镶嵌着星辰碎片,位置与他胎记的天枢星完全重合。
云无涯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少年左颈暗纹蔓延至全身,六条血链崩断,末端连接的棺材里爬出密密麻麻的铜钱蜈蚣。这些怪物首尾相衔,在地上组成巨大的“赎“字。
“不...要...看...“
云无涯每说一个字,嘴里就钻出条蜈蚣。他颤抖的手指插入自己心口,硬生生扯出团跳动的黑光——那里面包裹着枚青铜铃铛的虚影。
第六口棺材就在这时轰然炸裂。
飞溅的木屑中,云清尘看到了十岁的自己——这个蜷缩在棺中的少年双目紧闭,怀里抱着柄迷你玉霄剑,而他的右臂上...根本没有星辰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