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宫阙月的琴墨同心

京城的八月，宫墙琉璃瓦上凝着霜华。苏砚立于值房窗前，望着天穹高悬的圆月，忽然想起秦淮河的月色——那里的月光会顺着乌篷船的缝隙淌进来，落在任瑶的琴弦与自己的书卷上。

案头摆着新到的家书，信笺上的墨香混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任瑶在信中说近日常于渡口奏《霓裳》，河灯随曲漂浮，恍若星河坠入人间。

“苏大人，户部奏折又被驳回了。“小吏的通报打断思绪。苏砚攥紧手中的漕运策，指节抵在奏折上微微发颤——这已是第三次因触怒权贵而被否。

他忽然瞥见砚台旁的银杏叶书签，正是冬至时任瑶寄来的那片，叶脉间金粉写的“青青子衿“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像是她在对岸轻拨琴弦。

千里之外的秦淮河，秋雨缠绵。任瑶坐在画舫船头，指尖抚过苏砚寄来的犀角琴轴，冰凉触感里藏着他跨越山河的心意。

忽闻岸上喧哗，原是张豹带着爪牙强征民船。她瞳孔骤缩，扬手便是一曲《十面埋伏》，急骤的琴音惊得河浪翻涌，船篷上的雨珠竟随节奏凝成细剑，直逼张豹等人。混乱中，她怀中的琴囊散开，露出用苏砚历年书信叠成的千纸鹤，每一只都写着不同的牵挂。

深秋，苏砚因弹劾贪腐遭贬至扬州。赴任途中，他乔装暗访漕运码头，却见百姓因苛政苦不堪言。暮色里，他在破庙暂避，掏出贴身收藏的琴谱残页——那是任瑶初遇时遗落的，边角处还留着当时溅上的茶渍。

忽然，熟悉的《阳关三叠》从庙外传来，他冲出门，只见任瑶撑着油纸伞立于雨幕，素衣上的水渍晕开，恰似她琴谱里未干的泛音。

“你怎会...“苏砚话音未落，任瑶已将食盒递来，里面是温热的山药粥：“听闻扬州水患，我便一路弹唱募银，顺带...看看某人有没有瘦。“她笑着指他清减的面容，发间木芙蓉簪子轻轻摇晃，那是用他第一次落第的试卷磨成的纸浆所制。

此后数月，两人在扬州并肩赈灾。苏砚伏案书写奏折，任瑶于流民聚集处抚琴安抚人心。寒风中，她的琴弦裹着他用官服改制的绒布，他的笔尖蘸着她用雪水研磨的松烟墨。当朝廷派来的钦差看到难民们围坐在破庙中，听着琴声学字习书，不由感叹：“此般琴书治世，胜过千军万马。“

次年惊蛰，苏砚复职返京。临行前，他将刻有“琴墨同心“的玉佩系在任瑶腰间，又取过她的古琴，在琴腹内藏了首未写完的诗。船离岸时，任瑶弹起新谱的《长相守》，惊起的白鹭群掠过船头，羽翼下洒落的水珠，在阳光下映出七彩光晕，恰似他们携手走过的风雨。

京城春夜，苏砚在书房挑灯疾书，忽闻宫墙外传来隐约琴音。他推开窗，见任瑶立在宫河对岸，手中抱着的正是那床古琴。月光倾泻而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河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当琴音与墨香再次在夜空中交融，他终于明白，无论是秦淮河的渡船，还是京城的宫阙，只要琴心与书骨同在，便是世间最安稳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