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收妖魔,荡尽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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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对决

第二夜,碧落城仍未回暖。

东郊郡守府深院,一间香火未焚的内室中,帷幕低垂,灯光微晃,一枚翠玉通灵石悬于案上,其内隐隐有雾色缠绕。

“你动供笔的那一笔,不该由他撞上。”

通灵石中传来一把粗重沙哑的男声,略显压抑,语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惶然,“你知不知道,术圈今天封了十四家铺子,三个‘黑图点’断供,甚至连西岭那边的炼魂炉都关了一炉。”

帷幕后,女子缓缓理着袖口,姿态闲散,眼神却不带半点怜悯:“那是你没告诉他们,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他不过是个执法司的走狗!”石中之声低吼,“一口气杀了供笔,把图封名——你还觉得这事压得住?”

女子轻轻一笑,语气温婉,像一阵夜风从灯下拂过:

“他只杀了一个术匠,不声不响不张扬,没审讯、没报备、没请令。”

“可术圈,却怕了一圈。”

她抬手,将案上一页摊开的镇军名册翻过一页,指尖在某个空白格上顿了顿,似乎那里本该有名字,却被谁抽走了一笔。

“我们现在不该与他硬碰。”

“要与他谈。”

石中声音一滞,片刻后冷笑:“你打算用你那副皮子去谈?”

“你以为我这张脸,只能勾人?”

她掩口一笑,轻轻将那张名册合上,手指一抹,灵墨在封页浮出字迹:“镇军失物·卷二。”

“——这是他来过的案子,他该回来拿。”

……

夜深三更,城中封灯令已过。

郡守府门前,灯火未熄,一名黑衣男子静立于青石阶前,左腰悬刀,右肩覆一层寒意未化的露气。

陆羽抬眼看了看门匾,无人通传,他却直接抬手敲门。

门内立刻亮起两盏法灯,不多时,一名年长仆人推门而出,拱手低声:

“夫人吩咐,恭迎陆大人入府。”

陆羽未语,只点了点头,迈步入门。

沿途廊灯亮着,香烟未明,却隐隐可嗅到一缕不同于凡香的气息,若桂似兰,内藏魂意。他眼皮微动,未露神色,只在心底微微运转玄元脉,封闭嗅觉五分。

“她想试香。”他心中一语如刀,神情却半分不显。

夜府寂静,庭院里栽着四株残樱,花不盛开,却有花影映窗,像极了女子半展的袖。

廊尽,门启。

主堂内灯火柔和,一身素衣的“夫人”已于案前候着。

她生得并不惊艳,但那种温婉中带媚的气息却自然流转,眼眸清亮,唇角含笑,正是最适合与人“谈话”的样貌。

陆羽步入堂中,拱手:

“奉命归还镇军名册。”

“有劳陆大人了。”她盈盈一礼,眼神温和,手势雅致,像是凡尘中的一个好东家。

“府中老爷前日偶得此册,一时未送回,原本想着明日派人去执法司交接,没想到您便亲自送来了。”

“正巧。”陆羽淡声,“我查完术铺之案,顺路来一趟。”

夫人微微一笑,指尖在桌上轻轻一弹,名册展开,封页上的“卷二”两个字在灯光下墨迹未干。

“这册不完整,”陆羽目光扫过,“有缺页。”

“是昨夜有人借看,我还未查清是谁。”夫人语气不变,神情平静,仿佛这等“失管”在她看来不过小事一桩。

“不过,也正好借此机会,请大人小坐片刻,饮一杯茶,我府中,也藏了几页旧图,想请您过目。”

陆羽微顿。

茶尚未上,香却已浓。

他低声回道:

“既然夫人请,便叨扰一会儿。”

而就在那杯“叨扰”的茶尚未入口之时,他手掌下,悄然激活了一枚贴肤符,符上灰光一闪,潜入袖口。

是“识封”。

而他今天来,不止归还名册。

他来探香,也来钓名。

茶未熟,香已浓。

那香,不燃不明,非炉非火,却偏偏随空气游走,隐而不显,一瞬甘润,一瞬微苦,似是人心底最不肯明说的念头,被温柔搅起。

陆羽指腹轻抚杯沿,不饮,眼神也未动。只是识封符悄悄贴于掌心,噬心蛊缓缓爬入脉络,替他吞去七分香咒侵染,只余三分缠绕于神魂浅层,正好假作中术之态。

夫人起身,提壶入盏,动作极慢,极稳,茶香未起,衣袖却先拂来。她自背后行至案侧,轻声一句:

“陆大人查案之余,恐怕也知,这碧落城里,有些东西,是不该动的。”

陆羽不语,仿若被香气晕得微怔。片刻后,他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夫人说的是……哪一样?”

“术铺。”她俯身一点,温香近体,声音软绵却透骨,“或是……人。”

这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仿佛一笔将人心涂染,连月色都变得温热了些。

陆羽微抬眼,恰好对上她那双红瞳。

不同于常人,那眼瞳里隐有细碎银丝,如月光倒映在兔瞳水中,既妖且魅,一眼望去,便有种想要沉下去的错觉。

他眼神微动,声音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困倦:“夫人既知不该动,那你设这香,是想劝我歇一歇?”

夫人轻笑,声音柔得像是丝绸在檀木上拂过:“是想请你换个看法。”

“碧落城,有执法司,有镇军,但还有更上面一些的……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陆羽身侧坐下,距离极近。

“你若每笔都要追因问责,那这一城,到底要杀多少人?”

“你杀供笔匠,术士怕了;但若你再继续往后查……怕的是别人会怕得更早。”

陆羽似乎真被香意晃了心神,唇角弯了一点,偏过头来,语气竟有些调笑意味:

“夫人今日,怕是当我小了。”

“我以为你只想说服我。”

“现在看来……是想收服我?”

女子目光不变,只是低语:

“我更想……护你。”

下一瞬,香气忽浓。空气陡然一变,仿佛整个房间都缩小了,帷帐内盈盈一线光,隐出她真正的“第一重魅态”。

——那是介于人妖之间的一种极致状态。

她的声音低了,面容未变,却仿佛身上骨骼换形,一种无法言明的魅意随之扩散。人形未改,但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像是专为打动某种“人心裂缝”而生。

“陆大人。”

“你查得快,也杀得狠。但杀人之后,还得活下去。”

“你既无靠山、也无亲族……不如,靠我。”

她说得极轻,仿佛是在耳边呢喃,又仿佛说的不是谋,而是一种温情。

陆羽闭目,低头,像是终于“中咒之深”,茶盏拿得不稳,微微倾斜,茶水溢出,洇湿了案边纸角。

他轻声应道:

“靠你……”

“也不是不行。”

帐中一片静寂。

夫人眼底精光一闪,指尖已悄然探向他袖口,仿佛要试出是否真的“中术”。

——就在此时,陆羽眼眸缓缓睁开。

眼中无情,只有冷。

他说:

“不过嘛——”

“我靠人的时候,会先看看她有没有爪子。”

他话未落,一道极细微的识封阵纹已在脚下闪起,圈住全屋气机。

夫人心中一凛。

她察觉到了。

但为时已晚。

黑纹浮起,如蛇游地面,一寸寸缠上檀木案几、绣腿玉椅、香炉与帷帐,最终隐入空气之中,气机静止,连香都凝了一线。

兔妖身形未动,眸色微凝,察觉气场忽转,一线本该散逸的香气被困于房中,竟生生结出一个封识小域。

“你懂了煞气?”她缓缓起身,红眸微眯,“你早有准备?”

陆羽抬眸,眼神清冷,一扫先前恍惚之态,唇角微扬,笑容却比刚才任何时候都更真切几分。

“香是你点的,阵是我下的。”

“各出一招,才算公平。”

兔妖眼底光芒游移,兔耳未显,魅态却在逐渐崩解。她站在原地,表情平静,语气却带了一丝冷意:

“你是何时察觉我非人?”

“第一步楼梯。”陆羽答得毫不犹豫,“香气未燃,气先入骨,城中只有两种人能做这种手脚——其一是炼魂师,其二……就是你们。”

“你们?”兔妖轻声重复,语气仍带魅音余波,却再无法撼动陆羽分毫。

陆羽不应她话,反问:

“‘镇军名册’的那两页,是不是你拿走的?”

兔妖并未正面回答,眼神却像是回答了一半。

她反问:

“你为何不直接问苏列?”

“因为你比他脆。”陆羽站起身,语气不急不缓,身形微侧,恰挡住了帐后灯火的一线出路。

“你若是他布下的局中引线,那我拔的是你;”

“你若不是,那我钓的是他。”

“而你今日既敢现魅态,那就不是条线。”

“你是枚子。”

兔妖沉默,眼神里终于露出一丝杀意。

“那你敢动我?”

“你说呢?”陆羽淡淡回问,“你这具皮子,还想骗几个?”

话音落下,他指尖轻弹,一枚幽蓝符钉射入香炉之中,“啪”的一声轻响,阵气震荡,瞬间破除残余魅咒。

香气散,香骨裂。

兔妖身形轻震,耳边隐隐传来自己的心跳声一重重放大,那是识封阵反噬回香时产生的“气机回环”——她设的咒,反成了局中桎梏。

她冷笑一声,终于不再伪装,红眸深处泛起细微的银辉,唇角抹过一道血丝:

“你是来钓我的?”

“从你开口那一刻起。”

陆羽答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我故意中半咒,是想听你再多说几句。”

“现在,听够了。”

话音落地,识封阵完成闭环,气机归锁。

帐外风动,庭中花枝骤摇,残花落了数瓣。

兔妖却忽然笑了,笑容带着几分艳冶,也有几分心死般的洒脱。

“你很聪明。”

“但你杀了我,就永远钓不到苏列了。”

陆羽未应,只缓步上前,一步、两步,走到她面前,垂眸凝视她那双依然惑人的眼睛。

他低声道:

“你觉得你还有谈价的筹码?”

“你这种局里人,只值一样东西。”

“——死状。”

灯未灭,香却尽。

识封阵的灵光将整间厅室钉死在时空之间,连风声都没能透进来一丝。残花的影落在纸窗上,却再无法晃动半分。

兔妖跪坐于地,兔耳魅尾皆碎,血从口鼻慢慢流下,沿着她雪白的颈侧蜿蜒,滴落地面,汇成一汪细细的妖痕。

她知道自己败了。

从香引之初,到魅态逼近,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妥帖,连咒术层次也设得精细入微。可她仍然落了下风。

不是术输,也不是局破。

是她看错了陆羽——那双始终没有乱过一瞬的眼睛,那副自始至终都不信“人情”的心。

他看透了她,不是香破咒散那刻,而是在她出声请客那一刻。

“你是来杀我的。”她低声道,终于不笑了。

陆羽没有接话,只将识封阵压了最后一寸。他缓步前行,脚步落地,像击鼓一样震得整个空间都泛起细微震颤。

她眼神变了,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威压,而是动杀念前的气场聚拢——他是真的可能要斩她。

“你若杀我,苏列就知道你盯上他了。”

她试图用最后的棋局去压退陆羽。

“你若放我一线,我能替你引出他身边更多的‘供笔’,甚至……那一页真图。”

“你没有时间再去下一间术铺钓鱼了。”

陆羽停步,离她三步之遥。

“你是在求饶?”

“我是给你一条路。”

“你没有路。”陆羽冷声,“你那香,在我进门前我就闻到了。”

兔妖脸色微白。

她忽然咬破舌尖,双手十指并捏一印,猛地往肩后命窍插入一物——

“咔!!”

一道尖锐的骨裂声响起,是银白细骨撞碎肩胛的声音。

紧接着,她整个身形骤然模糊,外貌在瞬间化为虚影、气机抽离,识封阵猛然震动一圈,发出一声低沉嗡鸣。

“——脱壳法!?”

陆羽眼神一冷,脚下一踏识封纹路,灵气再压三分,试图拦截那魂气残光。

可她早有准备。

这一式“化骨转形”,不是临时应急,而是她在魅态初现时就藏在骨中,一旦失败即刻脱身。

一道白兔虚影猛然从她眉心中抽出,咬断三魂之一,精血破咒,自破限制!

转瞬之间,真正的她已如烟影掠过厅角,撞破窗棂,留下一道撕裂灵封的血线,往郡守府内深处遁去。

陆羽未追。

他只是望着窗外那缕残魂妖气散成淡红之雾,在院中残花树下缓缓沉没。

“她伤得不轻。”

“她还能跑。”

他自语,语气平淡。

走回桌前,他将那本“镇军名册”收回袖中,翻看时,原本空白的一页纸上,竟悄然浮现出一道极浅气息残印。

一字:“卿。”

陆羽指尖停顿,随后抬起左手,扣下一枚黑漆小印,将那一页悄然盖上。

“你走可以。”

“但名字我已经收了。”

他合上名册,起身离去。

而那间灯火未灭的厅中,只余一股血香未散,久久萦绕。

兔走无声,局起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