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星苔祸起
青云山的晨雾染着诡谲的靛蓝色。江临站在逆熵碑前，看着碑面上新生的星纹苔——那些昨夜还晶莹如玉的苔藓，此刻正渗出黏液状的星砂，沿着碑文沟壑蜿蜒成归墟图腾。
“掌门师兄！后山...后山的草木都在发光！“值守弟子跌跌撞撞跑来，衣襟沾满荧光粉末。江临指尖刚触到那些粉末，左臂星纹突然灼痛难忍。星砂竟如活物般钻入皮肤，在经脉中凝成细小的青铜锁链。
紫阳殿方向传来箜篌裂帛之音，江临御剑而起时，看见令人窒息的奇景：整座青云山脉仿佛被星海倒扣，每块山石都附着发光的苔藓，溪水倒流成悬空银河，林间走兽眼瞳尽化星漩。
苏九儿正在殿前布阵，二十八根箜篌弦钉入地面，弦上流转着《观星诀》的金色符文。她发间簪着的半截青铜钱突然嗡鸣：“星纹苔在改写地脉！快封住太虚...“
话音未落，山体剧烈震颤。后山禁地方向传来惊天巨响，那道被封印的青铜门竟破土而出，门缝中伸出无数星砂凝成的触手。触须所过之处，弟子们惨叫着化为青铜雕像，指尖还保持着掐诀的姿势。
“带星儿先走！“江临挥剑斩断袭向偏殿的触须，剑锋与星砂碰撞迸发的火花在空中凝成江素衣的残影。残影悲戚地望着青铜门，唇间吐出的话语让所有人毛骨悚然：“他们要来了...归墟的摆渡人...“
星儿在颠簸的云舟上惊醒时，正看见毕生难忘的景象。
三百里外的青云山脉已化作参天青铜树，枝干间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弟子雕像。树干表面浮动着星纹苔组成的巨大面孔，正是萧天衡临终前的狰狞模样。树冠顶端，青铜门完全洞开，门内涌出的不是星海，而是粘稠如沥青的熵流。
“哥哥的星纹在燃烧。“她按住心口，发现后颈青纹已蔓延至锁骨。掌心突然浮现青铜罗盘虚影，指针直指云舟下方——那里不知何时攀附着星砂凝成的藤蔓，藤蔓上睁开千百只归墟之眼。
苏九儿甩出箜篌弦斩断藤蔓，弦上《观星诀》符文突然暴涨：“抓紧！我们要坠入熵海了！“
云舟在时空乱流中支离破碎。星儿坠落的刹那，看见江临御剑冲破青铜树冠，左臂星纹如烈阳般炽亮。他身后追着遮天蔽日的星砂鸦群，每只乌鸦眼中都旋转着微型青铜门。
熵海不是海。
当星儿在虚空中睁开第三目时，终于明白母亲为何甘愿剜心镇渊。这里漂浮着无数破碎的青铜镜，每块镜面都映照着不同时空的悲剧：某个镜中的江临正在熔化左臂星纹，另一个镜中的苏九儿抱着她的尸体恸哭，最远处的镜面里，青云山脉化作归墟祭坛，亿万生灵在星砂中哀嚎。
“这是可能性之海。“苏九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发簪尽失，墨裙染满星砂，“每个选择都会掀起新的浪涛。“
星儿腕间突然浮现青铜锁链，链条另一端没入虚空：“母亲在召唤我...“她不受控地走向最大的青铜镜，镜中江素衣的残影正在泣血结印，“她说唯有双瞳合一，才能...“
“别碰那面镜子！“江临破空而至，剑锋却穿透镜面激起涟漪。镜中的江素衣突然伸手攥住星儿手腕，将她拽入青铜镜内。
镜中世界的时间在逆流。
星儿看着自己的青纹从锁骨退至后颈，又看着年幼的自己被黑衣人装入青铜棺。当逆流至江素衣剜心的雨夜时，她终于看清黑衣人袖口的纹章——竟是青云门初代长老的流云标记！
“明白了吗？“江素衣的残影在雨中飘摇，“所谓归墟之祸，不过是青云先祖为求长生造的孽...“
第三目突然刺痛，星儿窥见更深层的真相：三千年前，青云子率众闯入熵海，将归墟核心炼成太虚棺。那些被吞噬的归墟之力化作星纹苔，正是如今祸乱的根源。
“该醒了。“江素衣将半枚青铜钱按进星儿眉心，“去告诉你哥哥，太虚棺不是容器...“
镜面轰然炸裂。星儿跌回现实时，正撞见最骇人的一幕——江临的左臂星纹已蔓延至脖颈，手中青铜剑正在融化，剑身浮现出与青铜门相同的纹路。
“哥哥！剑才是真正的门钥！“她嘶喊着抛出青铜钱。钱币嵌入剑柄的刹那，时空凝滞，万千星砂鸦定格成璀璨星图。
江临在静止的时空中听见母亲的叹息：“毁掉太虚棺，让归墟归于熵海...“
当青铜剑刺入青云山脉地脉时，七十二峰同时响起玉碎之声。
巍峨的青铜树寸寸龟裂，树冠处的青铜门渗出黑色血泪。江临抱着力竭的星儿御剑腾空，看着山体崩塌处升起江素衣的元神虚影。她双手结出太虚印，将漫天星砂苔收入掌心。
“临儿，看好了...“元神在消散前抛出光球，“这才是逆熵九转诀的终章...“
光球没入苏九儿眉心，她手中的《观星诀》自动翻页，箜篌弦迸发出超新星般的强光。星儿腕间锁链应声而断，第三目射出的幽光与江临的星纹共鸣，在虚空中绘出完整的《熵海妖行录》。
青铜门在轰鸣中闭合，最后一丝熵流缩回门缝时，门面上赫然浮现出江素衣的浅笑。星儿伸手欲触，整座门却化作星砂飘散，唯留半截箜篌弦系在她腕间。
雨，忽然下了起来。青云山脉的焦土中钻出嫩绿新芽，叶脉间流转着星纹微光。江临跪在废墟里，看着雨水在掌心凝成青铜钱虚影，钱孔中浮现出母亲最后的口型：活下去
青云山的雨下了三天三夜仍未停歇。江临站在新修的听雨阁前，望着檐角垂落的雨帘——那些本该晶莹的水珠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落地时溅起的星砂在青石板上凝成细小的归墟图腾。他脖颈处的星纹又蔓延了半寸，青铜色的纹路在皮肤下如活物般蠕动，每当雷鸣响起便灼痛难忍。
“掌门师兄，药王谷的人到了。“值守弟子话音未落，空中传来仙鹤清唳。三只白羽金喙的灵禽破开雨幕，为首老者青衫飘摇，腰间悬着的却不是药葫芦，而是青铜星盘。
“江掌门，老朽此番前来不为医人。“药王谷大长老拂去袖间星砂，指间银针突然刺入廊柱新发的星纹苔芽，“贵派的祸事，怕是比传闻更凶险。“
那株昨夜才破土的嫩芽骤然暴长，叶片上的星纹扭曲成狰狞鬼面。江临剑指凝气斩去，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星砂，落地即化作拇指大小的青铜蜘蛛，八只复眼闪烁着归墟幽光。
“噬星蛊！“大长老的星盘疯狂旋转，“这星纹苔竟能孕育归墟魔种！“他猛地扯开青衫，露出胸膛处溃烂的星纹伤口，“不瞒江掌门，药王谷八百药田已尽数被这种魔苔侵蚀...“
惊雷炸响，山门方向突然传来弟子惨叫。江临御剑而起时，看见令他血液凝固的景象——三天前被净化的山道上，那些焦黑的新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藤蔓缠住巡逻弟子的脚踝，星砂顺着毛孔渗入，将活人生生铸成青铜雕像。更可怕的是雕像眉心都睁开了第三目，瞳孔中旋转着微缩的青铜门。
“哥哥小心身后！“星儿的惊呼伴着箜篌弦音传来。江临旋身挥剑，斩断从雨幕中突袭的青铜触手。触手断肢在坠落中化为星砂鸦群，鸦喙开合间竟吐出人言：“圣主慈悲，赐尔等永生...“
苏九儿踏着箜篌弦凌空而至，发间簪着的半截青铜钱嗡鸣不止。她双手结出《观星诀》中的“璇玑印“，二十八根琴弦在雨中织成星网：“这些魔苔在模仿太虚棺的构造，必须找到母株！“
药王谷大长老突然喷出靛蓝色血雾，手中星盘指向后山禁地：“在...在那里...“他胸膛的星纹伤口中钻出青铜藤蔓，“母株早就...早就...“
“长老！“江临挥剑斩断藤蔓，却见断口处涌出更多星砂。大长老在完全青铜化前捏碎本命金丹，爆发的灵气暂时压制了魔苔蔓延：“江掌门...母株是...是...“
雷鸣吞没了遗言。星儿腕间的青铜锁链突然绷直，拽着她向后山飞去。江临追至禁地废墟时，瞳孔骤缩——原本崩塌的太虚棺碎片竟重组为青铜祭坛，坛心矗立着与星儿容貌无二的少女石像，石像双手捧着的正是《熵海妖行录》缺失的那页残章！
“这是...我？“星儿颤抖着抚过石像面颊。第三目不受控地睁开，石像掌心残章突然浮空，那些蝌蚪文钻入她眉心：“原来母亲剜心那夜，把我的半魂封在了这里...“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石像表面龟裂脱落，露出底下星砂凝成的血肉之躯。那具与星儿同源的躯体睁开三目，瞳孔中旋转的青铜门比先前庞大十倍：“好妹妹，当年母亲偏心将你送入轮回，却把我留在熵海三千年...这具星纹圣躯，该物归原主了！“
江临的青铜剑劈在祭坛结界上迸出火星，苏九儿的箜篌弦被星砂腐蚀断裂。星儿看着另一个自己缓步走来，腕间锁链寸寸崩裂：“姐姐...若这身躯能平息祸乱...“她突然夺过江临的剑刺入心口，星砂般的血液喷溅在残章上，“...就请你看看母亲留下的真相吧！“
血染的残章凌空燃烧，火光照亮禁地上空。众人看见三千年前的真相：江素衣跪在熵海边，将双生圣胎的精血分别封入太虚棺与轮回井，而本该守护秘密的青云先祖，袖口赫然绣着归墟教派的青铜门图腾！
“原来如此...“江临左臂星纹突然蔓延至下颌，青铜剑感应到归墟之力自动飞向祭坛，“青云门才是归墟最初的...“
“住手！“苏九儿扑向青铜剑，发簪上的半枚铜钱突然与剑柄残缺口契合。完整的青铜钱迸发强光，江素衣的残影在光中显现：“临儿，星儿，看好了...“
太虚九转诀的终章心法随光芒注入众人识海。江临脖颈星纹逆流消退，星儿心口伤口涌出的星砂凝成锁链缠住祭坛。当另一个星儿尖叫着化作星砂消散时，整座祭坛崩塌成青铜钱雨，每一枚钱币都刻着“逆熵“二字。
雨停了。晨曦穿透云层照在废墟上，新生的星纹苔不再泛着幽光，而是绽放出嫩黄色的花苞。苏九儿拾起祭坛残片，发现背面刻着江素衣的遗诗：
双生非孽缘
星苔自春生
莫问归墟事
青铜锁长生
星儿倚在江临肩头昏睡，腕间锁链化作星砂手镯。药王谷幸存的弟子开始清扫山道，却无人注意某处石缝中，半片沾血的青铜门图腾正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