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23章 暗编者
璃瑜皱眉:“这地层像经历过多次命火焚洗,连骨壁都变形了,你确定还能有残迹?”
“有。”火痕肯定地应道,“我曾燃过一次——识火第六层以下,还有一道未曾熄灭的咒脉。”
我盯着她掌心的火纹,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那咒火的跳动频率,竟与我识焰深处某段记忆微妙契合。不是重合,却像是共振。
我们最终选择了那条左道。越往深处走,周围便越像是一座被彻底烧透的图书馆。书架模样的咒骨立于壁间,残文如血丝攀附其上,不断掉落又重生,重复着某种无法脱离的咒术闭环。
终于,在一道坍塌骨门之后,我们看到了一座沉睡于灰火中的石宫。
那是地宫。它不像我们见过的碑堂或残塔,而是构造诡异,墙壁布满斑驳焚痕与咒刀刻迹。其正中立着一方断碑,碑面被碳化,只有一行篆文尚能辨认:
命书之下,尚有一书,不可编者为其命。
我读完这句,背脊顿时发凉。
璃瑜显然也看出了不对:“这不是咒文,而是咒誓。”
“是。”火痕轻声答,“这种誓碑只在咒域崩溃时,用于封印无法控制的命魂存在。”
“所以……”我环顾四周,意识到这地宫的布局极其怪异,每一处墙角都布有退火铭文,连地砖下都散落着“笔刃封印”残骸,仿佛这里不是供人居住或藏书,而是囚禁某种东西的。
“这里关过什么?”我问。
没人回答。
但我能感觉到,某个不该被揭开的角落,正在呼吸。
我鬼使神差地向宫殿内侧走去,脚下的咒砖踩起来极软,像是某种被灰火反复炙烤过的纸页地面。我下意识伸手按在一块刻有“灭语”残印的石砖上,只觉一阵发热。
然后,一声沉闷的“轧”响自地底传出,整个石地微微震颤,仿佛某种机关被激活。
“赵磊,小心!”璃瑜低喝一声,拔咒刃便欲上前。
可已晚。
我脚下那块石砖倏然塌陷,一整圈圆形地面随之翻转,如一页被翻开的旧页,一座早被封死的棺椁缓缓升起。
棺椁极古,通体由黑咒石铸成,上方浮刻十三个被涂抹的印痕,唯独第十四个,刻得极深,其形如蛇火交缠,正中央却被钉下一块“封口印骨”,死死堵住棺盖裂缝。
“那是……”我哑声开口,却说不出后面的话。
棺中,静静躺着一具身影。
那人身披黑袍,面上蒙着层层纸咒封印,咒符自鼻梁缠绕至咽喉,一直到心口处才终止——而那心口,赫然刻着一枚倒写的咒印,竟是“书”字反纹。
不是笔者,不是记录者——那是被书写的脸。
璃瑜倒吸一口冷气:“书脸者?”
我猛然想起咒界的一个古老禁传:若某人之命被整部命书所书,笔迹遍布识骨,灵魂便会失去独立意志,成为“活书”之一。而这种存在,通常会被称为——
书脸者。火痕不动声色,但我看到她掌心已聚起灰焰,防备随时可能爆发的咒魂回灼。
“他还活着。”她忽然低声道。
我一愣:“你确定?”
“咒符未褪,识火仍燃。”她淡淡开口,“封口印骨是活咒——只能镇压燃魂之人,无法封死。”
“那为什么……”我看着那人瘦削如柴的身躯,喉结因沉睡而凝固,“他一直未醒?”
“他不敢。”火痕抬头看我,语气莫名复杂,“因为他知道,一旦睁眼,第十四印将重启。”
那具封于棺中的老者,在我惊愕未散的目光下,眼皮微动,随即缓缓睁开了。
不,是“裂开”了。
他的双眼之处,并无眼珠、无眼眶,甚至连皮肉都不存在。那张脸上原本应是五官之处,早已被整整一页破碎命书代替,纸质如蝉翼,却坚韧如骨,其上密密麻麻刻满撕裂的笔痕与篡改的咒文。
那些咒文似在流动,仿佛不是墨迹,而是某种仍未冷却的笔魂。它们从他额心的“书”字反纹向下扩散,一直铺满面颊、颔首与咽喉,活脱脱是一张“书脸”。
他开口时,没有声带振动,只有撕裂。
那声音,就像有人拿破烂羊皮卷生生从中间扯开,刺耳得令人牙根发痒,又像是火中纸页半燃半裂所发出的干噪尖鸣。
“终笔……未至。”
他每吐出一个字,那些刻于他脸上的咒文便抽搐一下,仿佛极其痛苦地被撕扯。
“你是谁?”璃瑜警觉地前踏半步,咒刃已暗藏在袖。
老者缓缓转动脖颈,动作僵硬而迟钝,每一下都伴随着“咔咔”的脆响,仿佛关节早已化作枯纸。他并不回答,而是用那双布满裂缝的“纸眼”看向我。
他注视着我。
不带敌意,却有种被翻开的感觉,就像我的识焰在他目光下,被当作某种旧稿翻检查阅。
“你……”他的声音再次撕裂,“不是笔者。”
“可你识骨里,有错页。”
我背脊一阵发凉,下意识退后一步。
“你是谁?”这次,是我开口问他,声音发干。
他抬起那双枯槁的手指,指尖无肉,仅剩咒骨,其上悬挂着三道断裂的墨丝,仿佛残破的笔线。
“我是……书脸者。”他缓缓低语,“被写之人,非笔之手。”
他的语气里没有情绪,仿佛在背诵某段早被遗忘的注解。他慢慢从棺中坐起,咒符在他动作间纷纷脱落,像脱皮一样,一层一层剥去。
随着最后一片咒符飘落在地,一股极其阴冷的咒压铺天盖地地压下。
“我本非命轨。”他继续说道,“乃玖昀暗设之编笔者,负责抹去所有不应被写下的命。”
璃瑜一惊:“你是暗编者?”
火痕的脸色也阴沉下来:“那是……咒书之下,从未被承认的一支禁笔体系。”
我却愣在原地,脑中某个封闭的记忆缝隙仿佛正在被撬开。
“我曾拥有自己的识名。”书脸者说到这,声音中终于带上一丝破碎的恨意,“但自从我接触那一页书下之书后,我的命识就不再属于我。”
他缓缓抬头,纸页脸上某一段咒文忽然闪耀,其上浮现出一道残破的识印——那印极短,仅一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