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妥协（上）
邙府之后，来了白泰和。
还带来一众官吏。
高兆知道，他妥协了。
驵侩有驵侩行规，商人有商人规则。
人家让你赚了钱，那钱不能全揣进自己的兜里。
一般来说，像白府这么强势的豪族，如果帮助别人赚了钱，对方得掏五六成，甚至是八九成，不然没有第二次，还会名声变丑。
如果是弱势方让白府赚了钱，白府怎么说得掏两三成作为感谢吧？
这就是喝茶费，感谢费。
他白泰和要是胆敢私吞，估计白府那些族老都不会放过他。
高兆把白府当朋友，让白府赚了大钱，现在危难时刻，白府却袖手旁观，看着高兆被别人痛宰，这要是传出去，往后白府的面子往哪搁，今后别人有什么好东西，还怎么敢跟白府分享。
所以高兆知道，他白泰和迟早都会来，尤其在邙子凌来过之后。
而且他还是过来妥协的。
因为妥协前是雪中送炭，妥协后是锦上添花，两者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贤侄，忙坏了吧？”
“上清仁德，他们慕名而来，金谷子力所能及，能帮则帮。”
这是生分的说法，高兆认为他白泰和来得晚了，故意的。
他理应在邙子凌之前来。
这样高兆就能跟邙子凌索要更多。
而且还刚刚被逼宫，心情不好。
白泰和听出了生分，苦笑了笑，问：“需要帮忙吗？”
“白伯伯和在座的几位大人能够前来，便是最大助力，高兆感激不尽。”
还是生分的说法。
几位官员连忙拱手，表示惭愧。
的确，现在过来显显官威，算哪门子“最大助力”。
他们大部分没有听出反话意味，还在呵呵地惭愧而笑。
其中一名官员看上去听出来了，或是看到了白泰和的眼神示意，站出来说：“白府大义，已捐一万石粮食于司徒署，不日便能运来。”
“高兆代表饥民们，感谢白府与诸位帮助，感激不尽！”高兆朝众官员一一郑重行礼。
白泰和看出了他的“原谅”，再度苦笑，也的确忧心，问：“一万三千石粮食顶多能撑两个半月，距春耕尚有三个月时间，贤侄可有打算？”
“是啊，就算春暖化冻，那些饥民也不一定会返回北方。”那名官员附和。
意思是：这是一场持久战，你高兆可得想办法撑住啊。
高兆挠了挠鼻子。
“饥民越来越多，我高兆自问无力支撑，打算将他们引到成周城外，交由官府容置。”
白泰和眼皮跳了跳。
官员则两两相望，很快就坐不住了。
“这势必会困扰城中居民，不成不成！”
“一旦他们趁乱涌入城中，成周将万劫不复。”
“万一山贼趁机混入袭城，我等虽死难辞其咎！”
高兆冽笑了笑。
但理解他们。
引流民到成周城下，对成周的官员和大人们来说是一堆吃力不讨好、甚至会丢官帽的烂摊子。
事实上，从两年前开始就有饥民不断涌到成周城下。
一开始官府有施粥援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这种救济是泥巴扔洛水，再多都不够。
首先是配套的官员、各部门人手、设施、场地、秩序维护……等等，全都是钱。
其次是灰色地带，十万石粮食拨下去，有多少能到饥民口里谁都说不清楚。
最后，“饥民”队伍越发庞大，连附近山郊野民、贼寇，甚是城中平民、豢养的奴隶和市井混混们，都开始混水摸鱼，当免费食堂。
这城是东君的，钱和粮也是东君的，他们这些当官的只是下人，是给东君打工的，不能毫无节制地任由花费下去。
短短四五个月官府就撑不下去了，粥棚被清场，饥民被驱赶，任由饥民去挖食山林，饿死荒野。
更别提去管邙子凌等人出城抓奴隶，甚至持欢迎态度。
现在，
他们嗡嗡作响，犹如一群发疯的蜂群，不知过了多久才归于平静。
高兆一直冷眼旁观。
此时才举起手：“我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看诸位能否给些意见？”
“你说你说！”
“一、我想在夏门建个临时逵市，半年。”高兆竖起食指。
逵市就是城外大路旁的集市，分临时和永久。
几位官员顿时愕然。
“我明白的，这涉及税收、土地和各种管理，不是小事。”高兆表示理解。
“贤侄想通过逵市的收益，来支撑救助饥民？”白泰和问。
“对。”高兆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在暗中助力，投去感谢眼神。
“货从哪里来？工匠又从哪里来？”白泰和会意，紧接着问。
“这是我第二个想法：我想组织那些流民砍伐树木作柴伙，部分烧作木炭，发动城中百姓义买。”高兆竖起第二根手指。
“贤侄想容置他们？”白泰和很配合的再问。
但官员们不干了，摇起了头。
一名官员叫道：“不成不成！”
高兆同样理解他们的难处。
城外数里内是东室周君的地，一旦收容饥民，那就是旷日持久的事，东君和一些大人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往外数里，也全是有主之地，当初让那些人捐点钱粮都难，更别提永久征用他们的土地建难民营。买？东室会出这个大钱吗？一旦他们有意见，东君和一些大人会遭受四方压力，同样不会同意的。
林税什三，要是放开，肯定会有很多人混水摸鱼。
所以高兆竖起了第三根手指：“我想将他们容置在朱樱寨周边，范围限在西邙村以西一带。”
“什么？！”
官员们惊得是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
高兆却是微笑。
西邙村一带的林木是小事，但容置流民，那不仅意味着要对流民编籍入户，还意味着以后朱樱寨发展为城邑，官府无法征税，因为里面全是道户。
就算将来他们择个由头硬要征税，寨里有几户几家，那也是上清观说了算。
说白了就是下清门的道长金谷真人说了算。
不就是高兆我嘛。
那都是钱。
但这是阳谋。
你们能拒绝吗？
我会引这些流民去成周城下的。
你们只有妥协的份！！
堂内，一阵寂静。
只有屋外风雪的唿唿声。
片刻，
白泰和率先点了头。
意思是白府会在东君面前出头。
高兆明白他的心思，一是投桃报李，报答赚了大钱，二是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他白泰和虽然不是官员，但地位和影响力堪比大官。
高兆于是连忙揖礼，表示感激。
官员们见有人会顶在前面，自然是赶紧表示附议。
“单丹会禀明东君，竭力阐述城外惨况。”
单丹，成周士族单氏，司徒署闾吏，掌国中及四郊人民和六畜之闾师的下属。
官员都是话只说三分，若无意外，这事便是成了。
高兆起身，在单丹和几位官员面前行了比天揖之礼还要隆重的稽首大礼：“高兆代上清观，代饥民们，感谢东君大仁，感谢诸位竭力济困！”
几位官员面露惭愧。
这本就是他们和东君的职责。
单丹上前扶起高兆：“高公子年纪轻轻，便如此知行仁德，胸怀百姓，单某惭愧。若东君异议，单某就当场血洒廷室！”
“单公高义，高兆必定为饥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高兆激动不已。
能不激动嘛。
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
对了，接下来得赶紧去“感谢”邙子凌。
那真是运输大队长，送人送城，还送官府助力，省下多少时间和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