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瓷业发展和城市变迁

明嘉靖年间，一位在江西任职的官员在他的笔记小说中记录了他眼中景德镇的奇异景象(1)：

江西饶州府浮梁县科第特盛，离县二十里许，为景德镇官窑设焉。天下窑器所聚，其民繁富甲于一省。余尝以分守督运至其地，万杵之声殷地，火光烛天，夜令人不能寝。戏目之曰：四时雷电镇。民既富，子弟多入学校，然为窑利所夺，绝无登第者。惟嘉靖间万年贼起，镇人逃匿，停火三月。是秋遂中吴宗吉一人，亦竟不成进士，后为吾郡倅，升黎平守而卒。宗吉前后终无一人举者。吁！亦异矣。乃知遐方异域多产奇宝，必乏人才，理当如是。又况击撼穿凿地脉，安得不损？此堪舆之说，所为不可废也。

对于这位热心功名且有所成的官员而言，明朝数百年间景德镇竟然极少有人中举，是一件非常令人遗憾而讶异的事情。日夜不停的熊熊窑火照亮这座城市，街头巷尾捶打制瓷材料的声音令脚下大地颤动，这是一座令这位官员头皮发麻、头晕目眩的“四时雷电镇”。这座城市被对陶瓷生产的热爱和陶瓷带来的丰厚获利所把持，是以耕读传家为正业的中国传统农业社会中的一朵奇葩。诸多历史文献表明，这座城市地处偏僻但繁荣、富有的程度几乎超过省会南昌；它对工业生产的热情好像一座20世纪的资本主义工业城市，只是被神奇的力量穿越到明朝了。

在景德镇城市演变的诸多线索中，陶瓷行业的发展无疑是其中主导性的因素。本章将回顾景德镇从宋代的早期工商市镇发展为清末巨型市镇的过程。梳理景德镇城市发展过程，有几个基本问题是无法回避的。是什么因素使景德镇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的瓷业中心？在这些因素作用下，景德镇城市空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城市空间的什么特征使其足以被称为中国乃至世界的瓷都？本章的写作是在伴随着以上这些问题的思考过程而逐渐展开的(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