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陈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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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崔娃醒来时发现周围漆黑一片,用力挣扎才发现手脚都被绑住,四周张望也不见一个人影,于是大叫,可耳边除了回音根本无人应答。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颓然地哭起来,此时,躲在暗处的人满脸阴沉地转身离去。

仁义酒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田仁义见陈连升和尹英图二人同时登门拜访,高兴的拱手道:“二位稀客,不知是什么风把二位大人吹来了?”

“田掌柜,快里面说话!”尹英图道,田仁义把二人引进屋里,让座沏茶,然后说到正题。

田仁义歪着头想了想,说:“咱们田家做生意厚道,要说这仇家嘛,除了同行是冤家对头,还真就没了。”

尹英图和陈连升算是听明白了,这“死对头”除了谭家酒庄还能有谁,不过空口无凭,就算知道是谭家所为,也无凭证呀。

田仁义这时才得知崔娃不见,又听陈连升把崔娃杀人的事一说,脸色立即变得灰蒙蒙的,讶异地说:“田某可真不知此事,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有崔娃的信儿了吗?”

陈连升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跟大人今日前来,便是希望田掌柜能提供一些线索,也好让我们尽快找到崔娃。”

“哎呀,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呀。崔娃是个好孩子,千总大人、连升,你们可一定要早日找到他,千万不能让他有事呀。”田仁义万分担忧,尹英图忙说:“此事关系重大,请勿与外人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是、是……”田仁义忙不迭地说,“如有消息,麻烦大人派人来传报一声。”

谭子尧正要出门,下人急匆匆进来通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不屑地说:“怕什么,给我稳住,我倒想看看那小子还有什么本事。”

崔娃终于见到有人来,可来者什么都没问,劈头盖脸便一顿皮鞭,抽得他发出一声声碎心裂肺的惨叫,皮开肉绽,最后终于没熬住昏迷了过去,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紧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力睁眼一看,立即就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人按住,想起自己遭受的罪过,又呜呜地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连升见他被打成这样,心里也很酸、很痛,可是崔娃仍然一个劲地抽泣,待他终于安静下来,这才安慰道,“放心,你不会白白遭罪。千总大人说了,一定会抓到凶手,还你一个公道。”

陈连升望着崔娃伤痕累累的脸,想起早上起床后在门口看见躺在地上的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尽快捉拿凶手,为他报仇。

尹英图也觉得诧异,究竟是何人抓了崔娃又放了他?这一切看起来暮霭重重,好像个巨大的谜团,撕咬着每个人的神经。

“崔娃对此一无所知,只记得打他的人下手狠,差点要了他的命。”陈连升凝重地说,“不过现在看来,那些人根本就没想杀他,他们做的这一切,好像是做给什么人看的,又好像是在警告或者威胁……”

此时,千总署议事大厅只有陈连升跟尹英图二人,尹英图摆了摆手说:“坐下说!”

陈连升坐下,接着道:“大人,我还是觉得这事蹊跷,八成跟崔娃那晚看见有人在仁义酒坊外转悠有关,如果要弄清真相,也许只要找到那个人就会揭开谜底。”

“如此说来,也还是跟仁义酒坊有关嘛。”尹英图接过话道,这话提醒了陈连升,他忙说:“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尹英图喝了口茶,接着说:“还是从仁义酒坊着手调查,不过此事不可太过声张,以免节外生枝。这样吧,此事便交予你秘密调查,其他人继续负责调查倭寇一事。”

陈连升本来不想失去调查倭寇的机会,但还是应了下来,高声说:“连升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不会失望什么呀?”

陈连升话音刚落,一个娇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连升一看又是尹英姑,想想跟千总的事也谈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告辞,谁知尹英姑见他要走,立马就不悦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一见着本姑娘就走?难不成本姑娘会吃了你不成?”

尹英图低声责骂道:“英姑,一个女娃家,怎么说话呢?”

尹英姑却噘嘴,不依不饶地说:“爹,我没说错什么呀,你看这个人,怎么一见我就要走,分明是给我脸色看嘛。”

陈连升支支吾吾地说:“我没,没……”

“还说没,明明就是!”尹英姑仗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把陈连升逼得无话可说,陈连升不得不垂下眼皮,缄默不言。尹英图见状,忙说:“英姑,你就别为难连升了,他还有差事在身,让他去吧。”

尹英姑这才拍了拍手说:“行,既然我爹求情,那你去吧。”

陈连升脚下生风,恨不得从屋里飞出去,身后传来尹英姑银铃般的坏笑声。

尹英图见女儿一直盯着陈连升的背影,很久都没回过头,心里不禁微微一动,笑问:“今儿又到哪儿疯去了?”

“还能去哪儿,就去城东的绣房转了转。”她说的绣房,指的是城里姑娘学习编织西兰卡普的地方。

尹英图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上次媒官上门提亲的事,你怎么想的?”

“我不嫁。”她想都没想便回绝道,尹英图无奈地说:“三少爷家境殷实,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我才不管什么三少爷,二少爷的,总之女儿不嫁。”尹英姑噘嘴道,“爹,您就这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吗?女儿可不想这么快嫁人,女儿要一辈子陪在爹爹身边。”

尹英图舒心地笑起来,却假骂道:“这是什么话,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男大当婚,女大……”

“爹,甭管您说什么,女儿就是不嫁!”尹英姑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一溜烟跑出了门,只留下他独自发呆,喃喃地摇头叹息道:“都让我给惯得……”

这两日,陈连升有事没事总往仁义酒坊跑,而且还亲自帮忙打杂,以前的伙计都觉得疑惑,却又碍于田仁义的吩咐,不敢多嘴去问。

这日,田仁义好酒好菜招待陈连升,陈连升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肴却不敢动筷子,不解地问:“掌柜的,您这么客气款待连升,连升实在……”

田仁义大笑道:“我这叫有事才献殷勤啊,快吃,你不吃我可不敢说。”

陈连升更加不解,田仁义笑了笑,这才言归正传:“仁义酒坊每年都要向朝廷进贡不少佳酿,其中巴硒贡酒价值千金,几年前光景还好,每年知府大人都亲自派差人押送美酒进京,也没出过什么事,不过这两年世道乱了,去年时,途中就遭遇了贼寇,险些被抢,酿成大祸啊,这一晃又到了进京送酒的日子,我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也不知会出何事。”

陈连升算是懂了,不过又叹息道:“那些贼寇也太胆大包天,居然连朝廷的贡酒都敢抢。”

“一旦有什么差池,就只能等到下年才能补齐了,仁义酒坊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为何要等到下年?”

“你有所不知,这进献朝廷的佳酿可都是限量的,所选用食材要等清明过后的才是上品,一年可就那么点量。”

陈连升缓缓点了点头,想起被劫的官银,这才道:“此事我会跟千总大人一五一十的禀报,然后再作打算。”

“那敢情好,要是你能亲自押送贡酒去省城,那我这颗心也就落了地。”田仁义见他没推辞,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才舒缓了些。

“此事要是千总大人那儿没有异议,谁去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连升,说实话,千总署虽然高手众多,但我就信你。”

陈连升听了这话不知是喜是悲,想这兵荒马乱的,百姓不能安居乐业,人人自危,也不禁暗自伤感。吃完饭,他打算回千总署,突然看到施南协几个身着便衣的人正鬼鬼祟祟的在集市上溜达,疑惑之下,于是悄然跟了上去。

陈连升悄悄尾随其后,盯了半天,揣摩着施南协的差人好像在查案,但又没看清楚他们此时到底在跟什么人,所以一直追了很远,最后还出了城,才远远地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背影。

施南协的两个差役远远地跟着进了山,周围都是荒郊野地,不见一户人家。

陈连升知道这条山路是去崔坝方向的,好奇心促使他一直紧紧尾随,却不见了先前的目标,施南协的差役正在到处张望,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慌乱之中出手还击,但根本不是对手,其中一人被踢飞撞在树干上,轰隆一声掉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另一人惊恐万状,转身想逃,但被闪着寒光的刀锋挡住了去路。

陈连升躲在暗处,看见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而且是东瀛武士使用的武士刀,顿时心头大骇,根本来不及多想,快步冲了出去。

东瀛武士在挥刀劈下的那一刻,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不知什么东西向自己射来,慌忙收刀躲闪。

施南协的差役捡了条命,那还顾得上恋战,忙去扶起同僚。

陈连升赤手空拳跟东瀛武士战为一起,他不是第一次跟武士过招,很清楚他们的招式,所以轻易就占了上风,凝空而起,一脚踢在刀尖,又一脚踢中脸颊,东瀛武士翻身倒地之时,陈连升身形已至,就在武士想要剖腹自杀的那一瞬间,他挥掌打晕了对方。

那俩施南协的差役认得陈连升,还在发呆,陈连升喊道:“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

“兄弟,你是千总署的人吧?”那人问道,陈连升答非所问:“你们是怎么跟到这东瀛武士的?”

“什么他妈的武士,小倭寇一个!”差点被劈死的那人骂道,陈连升说:“把人先弄回去。”

“哈哈,抓了这么大条鱼,协台大人可要重赏咱们了。”

陈连升却在暗自思忖,到底是该把人交给施南协的人带回去,还是自个儿带回千总署。

“哥,有劳你了!”他们说着便打算抬起东瀛武士回去,却被陈连升拦住:“等等。”

“咋了,兄弟?”

“这个人你们暂且还不能带回去。”陈连升道,对方立马不爽的拒绝道:“这可不行,我们还得带人回去跟协台大人交差呢,要是丢了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连升想了想,道:“人我先带回千总署,千总大人有话要问,至于协台大人那边,千总大人自然会亲自去给个说法。”

“你区区一个千总署的小捕快,就想从咱们施南协要人,胆儿也太肥了吧。”俩人说完就要硬闯,却被陈连升拦住:“两位如果要硬闯,莫怪连升不客气了!”

这二人刚刚也见识过他的身手,而且得知他便是曾在武圣宫救过巡抚大人的陈连升,此时见他来真的,心里自然有些惧怕,但又不甘心到手的银子飞了,只好哀求道:“您是爷,我们打不过您,就成全了我们兄弟俩吧,这好不容易逮到个在协台大人面前长脸的机会,这人要是被您给带走,咱们兄弟俩不仅赚不着好处,要是让大人知道,我们可就完了。”

陈连升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说软话,沉闷了半天,只好说:“那您们先把人带走,晚些时候我让千总大人亲自过来要人。”

俩人千恩万谢,屁颠屁颠地抓着东瀛武士回去了,陈连升一路想着该如何回去跟尹英图交差,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千总署,跟尹英图如实一说,尹英图果然怪罪下来,唉声叹气地说:“你呀你呀,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没先回来跟我说说,这施南协跟咱们千总署的人向来都是夹生的,你这会儿让我去要人,唉,可真是为难死我了。”

陈连升愣道:“大人,这公是公,私是私,何况此案一直是我们负责办理,协台大人应该不会……”

“你有所不知,此案已经惊动皇上,巡抚大人亲自到施南府督促侦办,这种好事谁不想插上一脚?施南协那边本与此案毫不沾边,但陈大人可是心如明镜呀,哪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陈连升还真没想到这层利害关系,此时心中才豁然开朗,后悔不已,但尹英图却又说:“罢了罢了,事已至此,看来我只能亲自去会会协台大人了,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施南协的大牢里,东瀛武士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但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日本话,倒让陈应龙模棱两可,只好让手下停手,为难地说:“再打就死了,也不知他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要不交给巡抚大人亲自审理?”手下献计,陈应龙本是武将出生,脾气暴躁,性子刚烈,如何能就此罢休,当即厉声骂道:“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他,给我去找能听懂东瀛话的人来。”

就在这不久之后,尹英图来了。

陈连升第一次到施南协,这阵势可比千总署气派多了,左右两边带刀护卫面色冷峻,恍若一尊尊冰冷的雕塑。

“这可是施南府最大的驻兵机构,呆会儿见到陈大人,可不许怠慢!”尹英图叮嘱道,陈连升应了一声。

议事大厅,陈应龙正中端坐,面带微笑,沉声道:“尹大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尹英图笑着拱手道:“如此大事,下官不敢怠慢。”

陈应龙仰头大笑道:“尹大人在巡抚大人面前可是红人,千总署的人走在大街上,我施南协的人可都要绕道而行,尹大人有何大事,只需派人通传一声即可,哪敢烦扰亲身前往。”

尹英图听着讥讽之言,毫不在乎地说:“岂敢岂敢,下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必陈大人也应知道了吧。”

陈应龙好像没听见这话,突然转眼看着陈连升,话锋一转,惊叹道:“这位不正是当日在武圣宫里只身救出巡抚大人的小兄弟吗?厉害厉害,我这施南协可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啊。”

陈连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尹英图见陈应龙当着他的面抢人,也不好折了他的面子,只好说:“陈大人府邸卧虎藏龙,个个都是绝顶高手,我这千总署可就这一根独苗。”

陈应龙又大笑起来,继续说:“小兄弟,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叫陈连升吧,如此说来,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大人过奖了,这施南府署的人,都是一家!”陈连升不卑不亢的话倒让陈应龙一愣,却又爽朗地说:“不仅身手好,而且嘴上功夫也不赖,尹大人,这样的人才,你可要好好栽培。”

“有劳大人费心了!”尹英图说完这话,立即引开了话题,“陈大人,下官前来,是想跟您要一个人。”

“哦?我这还想找你要人,你不仅不给,反而又要找我要人,尹大人,你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啊?”陈应龙装疯卖傻,明知故问,尹英图没接招,而是单刀直入道:“一个东瀛倭寇,如果大人留着无用,可否让下官带走。”

陈应龙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讪笑道:“尹大人,咱们虽说都是为知府大人效力,可捉贼防寇,这也是咱们施南协的职能嘛。”

“陈大人说得极是,所以说下官前来,是想借东瀛倭寇一用,用完便还。”

“借用?”陈应龙大笑道,“不过本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本府的东西从不外借,除非有知府大人的批文。”

尹英图虽然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此时听他如此一说,于是也没再多留,起身告辞,转身便走,一出门便骂道:“这个陈应龙太难缠了,比狐狸还狡猾,看来要想提人,还真得找知府大人要批文了。”

他们刚回去,柴大木便带回了好消息,二人大喜。

“动手吗?”柴大木问,尹英图摇头道:“先等等,不着急,那只是两条小鱼,不可打草惊蛇。”

陈连升说:“大人,我跟柴捕头一块儿过去盯着。”

“这俩人不简单。”尹英图道,“一定要好好给我盯着。”

陈连升跟柴大木来到盯梢点,雷方说:“大哥,就在刚才,又有两人从那扇门进去了。”

“这两日来,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从那座房子里鬼鬼祟祟的进出,由此可见,这儿很可能就是个窝点。”柴大木眯缝着眼睛说,陈连升问:“可就是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千总大人可说了,不可轻举妄动。”柴大木说,陈连升沉吟了片刻,却说:“今儿晚上,我想摸黑进去看看!”

柴大木双眼一瞪,低声呵斥道:“不行,大人不是说了吗,就在外面盯着。”

“柴捕头,都好几天了,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可不能在这儿死等了。”陈连升嬉笑着说,“放心,以我的身手,绝不会被发现。”

柴大木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舒缓了神色,盯着不远处的的房屋说:“趁天还亮着,赶紧先好好探探地形。”

雷方此时凑过来问:“连升,这可太冒险了,你真要去?”

“怎么着,你也想跟去凑热闹?”柴大木问,雷方讪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免得扯了连升的后腿。”

夜色撩人,无月无光,四周漆黑一团。

柴大木带着几个兄弟藏在暗处接应,陈连升身着夜行衣,沿着墙壁悄然摸到近前,然后三下两下便顺着墙壁蹬上了屋顶。

这是一栋老房子,陈连升在屋顶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终于摸到了屋檐边,一个倒挂金钩把自己悬挂在了屋檐上,又将身体匍匐在横梁上移动到了窗户边,侧耳倾听了一番,屋里却异常安静。

陈连升不甘心,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定睛一看,顿时大骇,原来屋内有六个人影分别端坐两边,中间一人眉目紧闭,而他们的服饰,正是东瀛武士的衣着,再一看,其中俩人正是他们在庆阳坝遇见的宋虎和宋豹。

陈连升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又偷看了一会儿,但屋内之人全都巍然不动,好像木桩似的,他只好沿着原路返回,可因为心里装着事儿,突然踩到一块碎瓦,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赶紧收脚,但已经来不及,屋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东瀛话。

陈连升赶紧匍匐下去,发出两声刺耳的猫叫,又蹲了半天,听屋内变得安静之后,才终于沉沉地吐了口气。

柴大木和众兄弟也为陈连升捏了把汗,见他全身而退时,悬着的心才跟着一起落地。

“里面有七人,全都身着东瀛人的服饰。”陈连升此言一出,众人嘘嘘不已,雷方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哥,动手?”

柴大木摇头道:“留两个人继续盯着,其他人先跟我回去。”

正在焦急等待的尹英图一见柴大木,忙冲过去问:“怎样?”

柴大木喘着气说:“七个东瀛倭寇,全都在屋里。”

“果然如此,看来那儿便是他们的老窝了。”尹英图缓缓地说道,“大木,派人盯紧了吗?”

“是,有俩弟兄盯着,您放心,别说人,一只鸟都甭想……”柴大木话未说完便被尹英图打断:“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嘴皮子。这样吧,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明儿……算了,你们等着,事关重大,我即刻去向知府大人禀报。”

睡梦中的庞发奎被叫醒,迷迷糊糊地问:“这都几更天了,何事如此着急呀?”

“大人,城里发现倭寇老窝……”尹英图话一出口,庞发奎顿时睡意全无,瞪着眼睛问:“看清楚了,果真是东瀛倭寇?”

“是,因事关重大,下官才连夜前来禀报。”

庞发奎来回紧走了几步,重重地说:“东瀛倭寇潜入恩施城,抢劫官银,刺杀巡抚大人,这可全都是掉脑袋的事,巡抚大人躬身前来,可是这么晚了,该不该去打扰大人的美梦?”

尹英图可拿不准主意,但突然想起被施南协关进大牢的倭寇,跟庞发奎一说,庞发奎更是惊讶,责问他为何没早禀报。

“大人,施南协那边不放人,一定要您的批文,下官还没来得急跟您禀报。”尹英图说完这话,庞发奎恼火的责怪了他几句,然后说:“派人盯紧了,等我跟巡抚大人禀报之后再作定夺。”

“可是大人……”尹英图刚开口,庞发奎便挥手制止了他:“先下去吧。”

尹英图回去把知府大人的意思一转告,大伙儿都很无奈,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等天明再说了。

李世庆听闻此事时的激烈反应程度绝不亚于庞发奎,急问道:“何时的事?”

“就是刚刚,我一接到消息立即前来向大人您禀报……”

李世庆双目圆瞪,怔了许久才说:“召集人马,本官要亲自前往督促捉拿倭寇!”

庞发奎一听这话,忙道:“这可使不得,下官前去督战便可,保证不会有误!”

“哼,东瀛人一直想要取下本官项上人头,本官就偏不信这个邪,前面带路!”李世庆不容置否的语气令庞发奎不敢再多言,只好令人严加保护。

在外待命的官差见巡抚大人亲身前来指挥捉拿倭寇事宜,全都受到感染,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下令便要冲进屋去。

李世庆盯着对面的屋子问道:“全都在里面?”

“是,大人!”尹英图回道,李世庆点了点头,尹英图会意,一挥手,早做好准备的官差纷纷亮出刀剑,同时动作,向聚集倭寇的房屋迅速围了过去,趁着砸门的时候,等待在屋顶的差役们破瓦而下,屋内的倭寇大骇,瞬间乱作一团。

陈连升便是首当其冲从屋顶杀进去的,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能留活口尽量留下活口,但面对倭寇的猛烈反击,谁也无法控制现场的局势,顿时鲜血就染红了屋子。

一个倭寇和一名差役手中的刀同时砍在对方脖子上,他在倒下的时候又用东瀛话喊出了一句什么,却被人从背后一剑刺穿了身子,然后满脸扭曲地滚了下去。

陈连升杀死了一个倭寇,一扭头又看到一倭寇想要逃跑,他毫不犹豫便冲了上去,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突然又回转身来,只是手上多了一包东西。

此时,除了此人,所有倭寇皆已倒地身亡。

面对大批的清军将士,此倭寇似乎全然没有恐惧之感,反而镇静自若的笑着。

“你要干什么?”柴大木看清了那手中的东西,顿时惊恐的吼道,对方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然后渗满了寒光,突然,手中多了一个火折子,眼中充满了挑衅。

陈连升心中猛然一怔,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快跑呀!”他喊完这话,整个人奋力往前一跃,想抢走倭寇手中的火折子,可那小子似乎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已然打燃火折子,发出滋滋的声响……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往门外跑去,可炸药包还是响了,跑得慢的被一股巨大的热浪掀翻在地,整座房屋也被掀了个底朝天,轰然倒塌。

巨大的爆炸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被惊醒了,纷纷看着火光冲天的地方做出各种各样的猜想。

在外等待的人也都被惊呆了,爆炸之时,一根木棍突然飞旋着刺向李世庆乘坐的轿子而来,幸好尹英图眼明手快,利剑出鞘,将木棍劈为两段。

“大人,此地危险,您还是先回吧!”庞发奎出了一身冷汗,摸着额头胆战心惊地说,但李世庆却全然面不改色,干脆起身出轿,厉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啦!”

“是是是,快快快,快救人!”庞发奎忙不迭的下令道,尹英图没想到居然会有爆炸,从屋里逃跑出来的人已是满身尘土,灰头垢面,那些没来得及跑出来的几个差役也被压在了倒塌的房屋底下。

“快快救人啦!”李世庆惊呼道,自个儿想过去救人,却被庞发奎紧紧的拦住。

尹英图冲进废墟下拉出了一个人,又拉出一个人,随后所有被压在废墟下的差役都被挖了出来,却仍然未见陈连升,那双腿瞬间就软了下去。

“大哥……”一脸漆黑的柴大木颓然地蹲在尹英图面前,尹英图猛然抓住他问:“陈连升呢,他人呢,找到他了吗?”

柴大木想起屋子里最后发生的那一幕,垂着脑袋,无力地摇了摇头。

尹英图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但突然爬起来怒吼道:“活人见人,死要见尸,挖地三丈也要把人找到,就算一根骨头,一只手、一只脚……”

大家并没有停止寻找,只是听了这话心里越发难受痛苦,一个个手脚并用,早已忘了疼痛,即使血肉模糊也无人停下来,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是陈连升,也许他们也都已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李世庆颤巍巍地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悲切不已,眼角边,一行热泪滴落尘埃!

尹英图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手指全都划破,却根本不觉疼痛,倒是心痛得让他不可自拔,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他用仅存的气力搬起一块块石头,一片片瓦砾,希望似乎越来越渺小,他再也忍不住嗡嗡地痛哭起来,其他人也忘乎所以的边找边抽泣,一时间,搜寻现场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和低沉。

“哭什么哭,继续找,就算只剩下一根根骨头,那也得把人给我完完整整地拼好了。”李世庆走上废墟冲大家喊道,一个堂堂的正二品大员,此时也完全放下了身段,庞发奎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可被他厉声呵斥道:“庞大人,你不要再跟着本官,快去找人吧。”

“大人,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下官可怎样跟皇上交代呀!”庞发奎唯唯诺诺,可李世庆却声色俱厉地说:“小小倭寇三番两次想取下本官人头都没得逞,本官哪会有事?不找到陈连升的尸首,本官是绝不会离去的。”其实他也断定陈连升已经凶多吉少,可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信念,希望陈连升此时只是晕厥了过去,还没有被找到而已。

庞发奎无奈,只好喝令身边的差役道:“带大人回去!”

“我看谁敢!”李世庆大怒,但庞发奎却铁了心要这样去做,手下只好遵令,李世庆在被带走的时候咆哮道:“大胆庞发奎,你还反了不成,看本官如何治你的罪!”

庞发奎微微躬身道:“大人,此地人多眼杂,并非久留之地,您先回,待下官找到陈连升,再回去向您请罪!”

黑烟、尘土弥漫天空,阴沉沉的,久久消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