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约而至
阳光透过出租屋老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林珊珊站在穿衣镜前，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镜子里的人，穿着余乐佳视频远程指挥下挑选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蓝色牛仔裤——简单、清爽，努力向“低调得体”靠拢。然而，镜中人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写满惊恐的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仿佛下一秒就要夺门而逃。
“林珊珊！呼吸！深呼吸！”手机屏幕上，余乐佳的声音隔着网络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鼓励，“记住！你是坐拥百万现金、即将喜提高级公寓的神豪！不是那个被店长训一句就躲进更衣室哭的小可怜了！想想那个爱心值100！想想清风霁月…哦不，陆辰！那声音！那爱心！冲就完了！姐在精神上与你同在！”
“佳佳…我…我还是……”林珊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胃里像有无数蝴蝶在疯狂扑腾翅膀。线下见面！共同领养！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她无数次想抓起手机给陆辰发消息：“对不起，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那个简单的“好”字和陆辰回复的“[笑脸]”表情，像两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她退缩的冲动。系统光屏在意识深处若隐若现，智慧积分“60”的提示仿佛在无声地鞭策：走出去，做出决策，这是“成长”。
“别还是了！出租车还有十分钟到楼下！给我出门！”余乐佳下了最后通牒，“想想小猫！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猫！用它们来转移注意力！加油珊珊，你能行！回来我要听细节！所有细节！”
电话挂断，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林珊珊闭上眼，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试图模仿游戏里角色释放技能前的凝神。她抓起桌上那个小小的、装着几颗猫薄荷糖（余乐佳塞给她以备“猫缘”不时之需）的帆布包，像是握住了最后的勇气护身符，迈着如同踩在棉花上的虚浮脚步，走出了家门。
出租车在城市中穿行，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林珊珊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她反复在脑中预演：
场景一：推门而入，陆辰看过来。她该如何微笑？嘴角上扬多少度才自然？眼神该看哪里？会不会像抽筋？
场景二：打招呼。是叫“清风霁月”还是“陆辰”？声音会不会抖得像帕金森？
场景三：聊天冷场。她最怕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像根木头杵在那里？
终极噩梦：共同领养。签协议的时候手抖把名字写歪？以后照顾不好小猫被陆辰嫌弃？天啊……
每一个预演场景都以她社会性死亡的惨烈画面告终。冷汗悄悄浸湿了后背的针织衫。
“小姐，‘遇见’猫咖到了。”司机的声音将她从恐怖的幻想中拉回。
到了！林珊珊猛地抬头。一栋被绿植环绕的精致玻璃房子出现在眼前，暖黄色的招牌上画着可爱的猫咪爪印。隔着玻璃，隐约能看到里面慵懒走动或蜷缩睡觉的猫影，还有……窗边那个挺拔的身影！
是他！陆辰！
即使只是一个侧影，林珊珊也瞬间认了出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手臂。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和专注的侧脸轮廓。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但面前桌面的景象却让林珊珊瞬间怔住——咖啡杯、小碟、纸巾盒，甚至手机本身，都摆放得异常规整，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透着一股近乎强迫症的整洁感。这和她想象中游戏大神可能有点随性的样子截然不同，却奇异地增添了一份沉稳可靠的气息。
社恐终极挑战：推门！
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林珊珊站在门口，仿佛面前不是一扇普通的玻璃门，而是通往地狱或天堂的审判之门。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复三次。里面一只趴在门边猫爬架上的布偶猫似乎注意到了她，好奇地歪着头，用湛蓝的大眼睛看着她。那纯净的眼神像是一剂微弱的镇定剂。
“为了…为了小猫……”她给自己催眠，终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叮铃——”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几乎是同时，窗边那个挺拔的身影转过了头。阳光落在他脸上，林珊珊终于看清了他的全貌——比游戏建模更立体，更真实。眉眼干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鼻梁高挺，唇角天然带着一丝温和的弧度。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此刻正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一丝探寻，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口那个手足无措、像受惊小鹿般的女孩。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珊珊感觉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脸颊滚烫，大脑一片空白。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完了！社死开场！她甚至想立刻转身逃跑！
然而，陆辰的反应快得出乎意料。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利落却不显急躁。那温和的笑容加深，如同春风吹皱一池静水，带着天然的亲和力，瞬间驱散了林珊珊周遭一部分冰冷的空气。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她面前，恰到好处地保持了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
“清风霁月？”林珊珊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自己都嫌弃的颤抖。
“陆辰。”他微笑着，声音比游戏里更温润低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他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坦荡而友好，“或者，你也可以继续叫我清风。很高兴见到你，珊珊。”他的目光清澈坦率，没有丝毫审视或让她不适的打量，只有真诚的欢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她紧张状态的包容。
那只手，骨节分明，温暖干燥，悬在两人之间，像一座连接虚拟与现实、恐惧与安心的桥梁。
林珊珊的心脏还在狂跳，但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蔓延。那满值的爱心值在此刻似乎化作了实质的暖流，通过他温和的眼神和伸出的手传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将自己冰凉微颤的手指，轻轻放进了陆辰的掌心。
他的手很温暖，坚定地、礼貌性地握了握，没有过多停留，却恰到好处地将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传递给她。那瞬间的接触，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奇异地抚平了她部分炸毛的神经。
“我…我也很高兴。”林珊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可能僵硬得像面具。
“这边坐。”陆辰侧身引路，动作自然流畅，没有让她感到任何被注视的压力。他体贴地选择了靠里、相对安静的卡座，避开了门口人来人往的视线。
话题的开启也如同陆辰本人一样，温和而充满技巧。他没有冒进地问任何私人问题，而是从最安全的地带切入：“路上堵车吗？这家猫咖的位置还算好找吧？”接着，自然过渡到两人共同的话题——游戏。“昨天那场帮战，最后那个Boss的狂暴机制，真是设计得有点变态了，要不是你最后那个大加……”
提到熟悉的游戏内容，林珊珊紧绷的神经如同找到了泄洪口，渐渐松弛下来。她小声地回应着，虽然话不多，但陆辰总能精准地捕捉到她话里的重点，并引导话题深入。他谈吐风趣，偶尔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眼神始终带着鼓励和倾听的专注，让她感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认真对待。这种被尊重、被理解的感觉，对于社恐患者而言，珍贵得如同沙漠甘泉。
当林珊珊提到陆辰桌面异常整洁时，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坦承自己确实有点“整理癖”：“大概是被工作环境影响的？宠物医院里无菌要求高，习惯了。”这个小小的“缺点”反而让他显得更真实、更有人情味。
话题很自然地滑向了昨天那只被救助的流浪猫妈妈。陆辰的讲述充满了专业性的关怀和温暖的共情：“是只三花，很瘦，带着四只刚睁眼的小奶猫躲在车库里，饿得直叫唤。做完绝育和基础检查，现在在救助站隔离观察，等小猫断奶后再找领养。”
“它们…都还好吗？”林珊珊轻声问，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关切。对小动物的怜惜暂时压过了与人相处的恐惧。
“都挺好，猫妈妈很尽责。”陆辰看着她眼中真诚的关切，笑意更深，“想去看看小家伙们吗？就在后面的临时安置区。”
林珊珊用力点头。比起复杂的人际交往，面对毛茸茸的小生命显然让她更放松。
工作人员将他们引到后面一个安静温暖的隔间。几个铺着柔软垫子的猫窝里，几只毛色各异的小奶猫正挤在一起睡觉，或跌跌撞撞地探索着小小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幼猫特有的、奶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在靠近角落的一个猫窝里，一只特别的小橘猫吸引了林珊珊的目光。它不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样呼呼大睡或活泼地扑咬玩具，而是怯生生地蜷缩在垫子最边缘，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橘色毛团。它有着一对异常清澈、圆溜溜的琥珀色大眼睛，此刻正警惕又充满好奇地、偷偷打量着走进来的两个庞然大物。当林珊珊的目光与它对视时，小家伙明显瑟缩了一下，把脑袋埋得更低，却又忍不住再次抬起眼皮，偷偷地、飞快地瞄她一眼。
那眼神里的不安、警惕，以及对世界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一面镜子，瞬间映照出林珊珊自己的灵魂。
“它好像…有点怕生？”林珊珊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了那个小小的灵魂。她看着小橘猫，眼神里充满了感同身受的怜惜和温柔，像是看到了躲在人群阴影里的自己。
陆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蹲下的背影，看着她凝视小猫时那无比柔软、充满共情的侧脸。片刻后，他才也蹲下身，就在她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但它也在努力观察世界，对吧？”他的目光从小橘猫身上，缓缓移到林珊珊微微泛红的侧脸，眼神专注而包容，“就像有些人，虽然害怕，但依然在尝试走出来。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击中了林珊珊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她猛地抬眼看向远处，心想：哎呀！我的抽奖礼物到了！陆辰，下回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