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的系统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章 午夜厕纸与血染的线长

夜,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覆盖着整个工业区。白天的喧嚣被强制按下静音键,只剩下远处不知哪个车间传来的低沉机器嗡鸣,固执地穿透黑暗,如同工业巨兽沉睡时的鼾声。惨白的路灯灯光被浓稠的夜色稀释,在地面上投下一个个边缘模糊、带着毛刺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厂房、管道和围墙冰冷僵硬的轮廓,却将更多的空间留给了深不可测的阴影。空气凝滞而潮湿,带着南方夏夜特有的闷热,粘在皮肤上,混合着金属冷却后的铁腥味、废弃油脂的酸败气,还有远处垃圾堆放点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沉甸甸地压着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滞涩感。

廖酷紧贴着C栋一楼楼梯间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像一尊被遗忘的、落满灰尘的石像。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色旧T恤和一条看不出原色的工装裤,整个人几乎融入了楼梯间入口那片浓重的黑暗里。只有偶尔,当远处路灯光晕的微弱边缘扫过时,才能短暂地照亮他绷紧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黑暗中睁得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睡意,只有高度紧张下被强行压制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汗水无声地从他额角渗出,滑过太阳穴,在下颌处汇聚,最终滴落在同样被汗水浸得微潮的领口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又迅速被布料吸收,消失不见。

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恐惧浪潮的反复冲刷。脑海里,那个简陋粗糙、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系统界面,如同刻在视网膜上的烙印,清晰得令人窒息。

【任务名称:午夜献礼】

【任务描述:于今夜凌晨00:00整,抵达厂区C栋三楼女厕。进入第三隔间,取走置于水箱顶部的卫生纸卷(剩余量需≥50%)。】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项基础感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

剥夺感官!随机剥夺一项!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紧绷的神经。失去视力?永远沉入黑暗?失去听觉?世界变成死寂的默片?或者更糟,失去触觉,感受不到冷热痛痒,变成一个活着的、无知无觉的躯壳?每一种可能性都足以引发最深层的战栗。这种精准打击灵魂弱点的惩罚,远比单纯的“抹杀”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带来的是生不如死的、永恒的残缺和绝望。那诡异的系统,似乎深谙如何用最“经济”的方式,制造最极致的恐惧。

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扭曲。秒针每一次微不可闻的跳动,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的心尖。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幽幽的荧光数字:23:47… 23:52… 23:54…

死寂笼罩着这栋庞大的建筑。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远处那永恒的机器嗡鸣,再无其他声响。三楼的女厕入口像一个幽深的洞穴,隐藏在楼梯拐角的上方,被一片更浓的黑暗包裹着。廖酷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墙壁,指腹传来砂砾般的刺痛感,这细微的痛楚成了他确认自己还存在的唯一锚点。

就在他神经绷紧到极致,几乎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时——

哒、哒、哒……

一阵急促而略显虚浮的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突然从楼梯上方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廖酷的心脏猛地一缩,身体瞬间僵硬如铁,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提升到极限。他屏住呼吸,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将自己更深地嵌入那片阴影的褶皱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目光死死锁定在楼梯拐角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仓促和……痛苦?

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三楼的楼梯口拐了出来。借着楼梯间入口处那点昏黄的光线,廖酷看清了来人。是个年轻女人,穿着厂里常见的廉价浅色连衣裙,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身体佝偻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另一只手扶着冰冷的楼梯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楼梯间入口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廖酷,或者说,她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暇他顾。她的全部意志似乎都集中在抵抗那汹涌袭来的剧痛上,呼吸短促而沉重,带着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三楼女厕的门,身影消失在门内。

门轻轻晃动了一下,没有关严,留下一条几指宽的缝隙。

廖酷依旧保持着石化的姿势,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时间:23:55。

她进去了!她竟然在任务执行前的最后几分钟进去了!而且看她的状态,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出来!

怎么办?!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任务要求是00:00整进入第三隔间取纸!现在离00:00只剩不到五分钟!这个女人在里面,而且显然是在隔间里!她占据了某个位置,很可能是……第三隔间?!

如果她一直不出来……如果她听到了动静……如果任务超时……

【随机剥夺一项基础感官】!

那行刺目的红色惩罚文字再次在脑海中疯狂闪烁,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廖酷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恐惧像无数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关节。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23:56… 23:57…

时间在疯狂流逝,每一秒都像踩在他即将崩断的神经上。厕所里没有任何动静传出,那个女人似乎消失在了隔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它意味着那个女人还在里面,痛苦地忍耐着,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23:58!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淹没他的头顶。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惩罚降临时的景象:也许是眼前骤然一黑,世界永远沉入黑暗;也许是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自己疯狂的心跳在死寂中炸响……

不!绝不!

一股源于生命最底层、最原始、最狂暴的求生欲,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在他被恐惧冻结的躯壳里轰然爆发!那是对残缺、对失去感知这个世界的巨大恐惧,压倒了所有世俗的规则、廉耻和犹豫!

他不能失去感官!他不能变成废人!他必须拿到那张该死的卫生纸!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肾上腺素疯狂分泌,驱散了身体的僵硬和冰冷。廖酷像一根被强力弹簧弹出的利箭,猛地从藏身的阴影里窜了出去!

他不再隐藏,不再顾忌!目标只有一个:三楼女厕,第三隔间!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楼梯间里骤然炸响,沉重、急促、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咚咚咚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他一步跨过两三级台阶,身体前倾,几乎是在扑爬着向上冲!

心跳声如同密集的战鼓,在耳膜里疯狂擂动,几乎盖过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声。汗水模糊了视线,他粗暴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倒计时和刺目的惩罚警告在疯狂闪烁!

冲上三楼!女厕那扇虚掩的门就在眼前!门缝里透出里面惨白的光线。

廖酷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侧着肩膀,狠狠地撞向了那扇门!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厕所里如同惊雷般炸开!虚掩的门被狠狠撞开,门板重重地拍在里面的瓷砖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刺眼的白炽灯光瞬间充满了视野。瓷砖墙壁、一排紧闭的隔间门、洗手池上方模糊的镜子……一切都带着冰冷的反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异味。

巨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廖酷像一头闯入禁地的野兽,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扫过那一排隔间门,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锁定了目标——第三隔间!那扇暗红色的塑料门!

门……是关着的!里面有人!

时间:23:59!最后的倒计时!

一股冰冷的、不顾一切的决绝冲上头顶!廖酷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后果,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开门!拿纸!

他一个箭步冲到第三隔间门前,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那冰凉的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外一拉!

“咔哒!”

门锁的塑料卡扣发出一声脆弱的呻吟,应声而断!隔间门被粗暴地拽开!

“啊——!”一声尖锐、惊恐、痛苦到变形的女性尖叫,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猛地刺穿了廖酷的耳膜!

隔间内的景象,如同一个血腥的慢镜头,狠狠地撞入他因紧张和疯狂而极度收缩的瞳孔——

一个年轻女人蜷缩在冰冷肮脏的瓷砖地面上,身体痛苦地蜷曲成一团,像一只被踩碎的虾米。她正是刚才进来的那个女人!她的浅色连衣裙下摆被撩起,堆叠在腰间,露出下面同样被褪到膝盖处的内裤。而最刺眼的,是她大腿内侧和身下那一大片刺目的、黏稠的、还在缓缓洇开的暗红色血迹!那血迹在惨白的灯光下,红得触目惊心,散发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紫,布满了深深的齿痕,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冰冷的汗珠,头发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她的身体因剧烈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剧烈颤抖,那双因为剧痛而失神的眼睛,此刻正惊恐万状地、死死地盯着破门而入的廖酷,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羞耻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时间:00:00!

就在这一刻,廖酷脑海深处,那个冰冷、僵硬、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设定好的闹钟,分秒不差地响起:

【00:00:00。任务地点确认。目标:第三隔间卫生纸卷。扫描中……】

【扫描完成。目标物品状态:剩余量73%,符合要求。】

【执行动作:取走。】

【判定:动作完成。】

【任务:‘午夜献礼’完成!奖励:生存点数+10。】

任务……完成了?

这荒谬到极点的提示音,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廖酷因求生本能而燃起的疯狂。他看着隔间里女人身下那滩刺目的鲜血,看着女人因剧痛和羞愤而扭曲的惨白脸庞,看着那卷……那卷就放在抽水马桶水箱顶部、沾着几点飞溅上去的暗红色血珠的、孤零零的卫生纸卷……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他的喉咙!他刚才做了什么?为了拿到这卷卫生纸,他撞开了女厕所的门,撞开了一个正在经历剧烈痛经、下身血流如注的女人的隔间!

他完成了任务……用这种最不堪、最卑劣、最令人作呕的方式!

然而,眼前女人痛苦蜷缩的身体和那滩刺目的鲜血,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任务完成了?那这个女人怎么办?她就躺在这冰冷肮脏的地上流血?自己就这样……走掉?

“抹杀”的威胁暂时退去,但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东西——一种面对同类巨大痛苦时本能的、无法回避的触动,像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刚刚因恐惧而冰封的心脏。

“你……”女人痛苦地呻吟着,声音虚弱而颤抖,充满了绝望和极致的羞耻。她想蜷缩得更紧,想遮掩自己暴露的下身和那片狼藉的血污,但腹部的绞痛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徒劳地颤抖着,眼泪混合着冷汗,从她惊恐失神的眼中汹涌而出。

那眼神,像濒死的小兽。

廖酷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荒谬、任务完成的冰冷提示、女人痛苦的呻吟、刺鼻的血腥味……所有的一切搅成一团。但在那混乱的漩涡中心,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冒了出来:不能把她丢在这里!

他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行动。他一步跨进狭小的隔间,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卷“任务物品”——卫生纸。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女人更加惊恐的动作——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水箱顶部的纸卷,而是直接抓向了挂在隔间内壁上的、那卷还未用完的、同样沾着点点血污的厕纸!

“哧啦——!”

他粗暴地、用尽力气撕下长长的一大截!洁白的纸卷被他扯得飞快旋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你要干什么?!别过来!救命……”女人看到这个破门而入的陌生男人撕扯着厕纸,眼神更加惊恐绝望,以为他要行凶或是更可怕的事情,吓得魂飞魄散,拼尽最后力气发出微弱的呼救,身体徒劳地向后缩着,却只能蹭在冰冷粘腻的血污里。

廖酷根本没理会她的尖叫和恐惧。他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到极点的指令:止血!处理!救人!至于这纸是不是“任务物品”?去他妈的!

他快速抓住女人褪到膝盖的内裤边缘,连同那被血浸透的、皱成一团的裙摆,用尽力气猛地向上一提!

布料摩擦过皮肤,带来一阵不适的拉扯感。但总算,那片狼藉被暂时遮掩住了。

做完这一切,廖酷才长长地、粗重地呼出一口气,额头上全是汗。他这才真正看清女人的脸。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原本应该是清秀的,但此刻被剧痛和巨大的羞耻折磨得扭曲变形,惨白如纸。

“能走吗?”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

女人闭着眼,痛苦地摇头,嘴唇哆嗦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虚脱了。

廖酷没有丝毫犹豫。他弯下腰,一手抄过女人的腿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入手一片冰凉汗湿的粘腻。他猛地发力,将女人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女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身体瞬间悬空。她本能地想挣扎,但腹部的剧痛和全身的虚软让她只能无力地瘫软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里。她的脸颊被迫贴在廖酷被汗水浸透、散发着汗味和淡淡机油味的T恤上,这前所未有的、被陌生异性如此紧密接触的体验,让她羞愤欲死,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廖酷抱着她,转身冲出隔间,冲出女厕!女人并不算重,但此刻抱着她奔跑,却感觉无比沉重。他沿着来时的楼梯,噔噔噔地向下狂奔!每一步都震动着怀里的女人,引来她痛苦压抑的呻吟。

“坚持住!去医院!”廖酷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深夜的工业区街道空旷无人。廖酷抱着女人,像一头负重的蛮牛,朝着记忆中离厂区最近的那个社区小诊所方向狂奔。路灯的光线在他急速移动的身影上飞快地明灭交替,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脸上、脖子上淌下,滴落在女人散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颊上。女人蜷缩在他怀里,身体因疼痛和颠簸而不断颤抖,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一起,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

廖酷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痉挛。他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手臂传来的酸痛和肺部的灼烧感,将全部力气灌注在双腿上,拼命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女人微弱的呻吟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脑海里那个诡异的系统界面和刚刚完成的“任务”,在这亡命般的奔跑和怀中女人真实的痛苦面前,似乎暂时被驱散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终于,那间挂着褪色红十字灯箱的小诊所出现在视野尽头。昏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温暖。

廖酷一脚踹开诊所虚掩的玻璃门,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里面趴在桌上打盹的值班医生和一个正在看手机的年轻护士。

“医生!快!她……下面流了好多血!”廖酷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喘息,抱着女人冲到了诊疗室的简易病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值班医生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带着厚厚眼镜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过来。他快步走过来,看到女人裙摆上那片刺目的、已经有些发暗的血迹,以及她惨白痛苦的脸,眉头立刻紧紧皱起。

“怎么回事?”医生一边戴上听诊器,一边快速问道,同时示意护士准备血压计和消毒用品。

廖酷喘着粗气,汗水像雨一样往下淌,他抹了把脸,急促地回答:“不知道……在厕所……看到她倒在地上……流了好多血……肚子很痛……”他避开了自己闯入女厕和之后那不堪的细节,只说了最关键的情况。医生经验丰富,看女人痛苦蜷缩、捂着小腹的样子,结合下身出血,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判断。他快速检查了女人的瞳孔、脉搏,又示意护士帮忙撩起裙摆查看。

当那片被廖酷草草清理过、但依旧残留着大片暗红血污和擦拭痕迹的区域暴露在灯光下时,护士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医生则更加仔细地检查着,同时询问女人:“月经什么时候来的?痛多久了?以前有没有这么严重?”

女人此刻稍微缓过一口气,但巨大的羞耻感和疼痛依旧让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虚弱地、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词:“刚……刚来……好痛……一直痛……”

“初步判断是严重的原发性痛经,伴随经量过大。”医生直起身,对廖酷说道,语气严肃,“需要立刻止血、止痛,补充电解质,防止休克。她情况比较危险,我们这里条件有限,最好立刻转去镇上的中心医院!他们设备齐全!”

“好!马上去!”廖酷没有任何犹豫。

“需要先交押金,还有救护车费用……”护士在一旁小声提醒,带着点为难。深夜叫救护车费用不菲,而且看廖酷的穿着打扮……

廖酷二话不说,立刻掏出自己那个破旧的、边缘磨损严重的黑色人造革钱包。这是他南下打工三个月,除了必要的生活费外,一点点省下来准备寄回老家的全部积蓄。他看也没看里面具体有多少张,直接把里面所有的钱——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和一些零散的十元、五元,一股脑全掏了出来,啪的一声拍在护士面前的桌子上。

“够不够?先救人!”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护士愣了一下,看着桌上那堆浸着汗水的钞票,又看看廖酷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连忙点头:“够了够了!我马上联系救护车!”她迅速拿起电话。

趁着护士联系救护车、医生给女人做紧急处理和输液的短暂间隙,廖酷才有空喘口气。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汗水依旧不停地冒出来,湿透了T恤,紧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感。他这才感到手臂肌肉因长时间负重奔跑而传来的撕裂般的酸痛,以及肺部火辣辣的疼痛。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病床上正在接受输液的女人。诊所明亮的灯光下,他终于完全看清了她的脸。

这张脸……似乎有点眼熟?

廖酷的脑子迟钝地转动着。装配车间……流水线上……那个总是板着脸、一丝不苟地巡视、偶尔会严厉纠正工人操作、被工人们在背后偷偷叫做“冷面线长”的女人……刘小芳?

没错!就是她!装配二线的线长,刘小芳!

廖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尴尬?后怕?还是……一丝荒谬?他竟然在那种情况下,对线长做出了那种事……尽管是为了救人,但那种接触……

刘小芳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与廖酷疲惫而复杂的眼神在空中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那一瞬间,廖酷清晰地看到,她原本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的脸颊上,倏地飞起了两片极其明显的、如同火烧云般的红晕!那红晕迅速蔓延,一直烧到了耳根和脖颈!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紊乱起来。

刚才在隔间里那不堪回首的、被陌生异性强行触碰清理最私密处的记忆,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羞耻、窘迫、无地自容……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疯狂翻腾,甚至暂时压过了腹部的绞痛。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诊所里这份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医护人员迅速将刘小芳转移到担架上,抬上了救护车。廖酷作为“家属”陪同。一路上,狭窄的救护车厢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石膏。刘小芳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和依旧泛红的脸颊暴露着她的不平静。廖酷则靠在车厢壁上,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路灯切割的黑暗街景,脑子里一片混沌。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刘小芳惨白的脸和羞愤的眼神,那刺目的血迹,还有钱包里瞬间清空的触感……各种画面和感觉在脑海里混乱地交织冲撞。

到了中心医院,又是一番忙碌的挂号、缴费、检查。医生诊断和诊所医生判断一致:严重的原发性痛经伴月经过多,需要输液、止痛、观察。廖酷跑前跑后,沉默地办理着各种手续,垫付着各种费用。刘小芳躺在急诊留观室的病床上输液,疼痛在药物作用下渐渐缓解,但精神依旧萎靡,脸色也依旧苍白。她全程紧闭着眼睛,或者把头扭向墙壁,避免与廖酷有任何眼神接触。

当最后一瓶药水滴完,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蒙蒙的灰白,黎明将至。医生检查后表示可以离院,注意休息和保暖。

廖酷沉默地扶着依旧有些虚弱的刘小芳走出医院大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一丝清新,吹散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街边早餐摊点开始冒出热气,新的一天开始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厂区的路上。气氛依旧尴尬得如同结了冰。刘小芳低着头,脚步还有些虚浮,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快到厂区门口时,刘小芳的脚步顿住了。她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三个字:

“……谢谢你。”

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廖酷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说“不用谢”,想说“对不起”,想问“你没事了吧”……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刘小芳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走进了厂区大门,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清晨上班的人流中。

那句“谢谢”和那逃也似的背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廖酷混乱麻木的心绪里,带来一丝微妙的、难以名状的触动。他站在原地,清晨微凉的风吹拂着他汗湿后冰凉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精神的。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那栋熟悉的、散发着浑浊气味的宿舍楼。

推开宿舍门。里面一片狼藉,充斥着隔夜的烟味、汗味和泡面调料包的混合气味。王强和另外两个室友还在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廖酷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靠墙的铁架床下铺(昨晚太累,他甚至没力气爬上铺),重重地坐了下来。冰冷的铁架透过薄薄的床垫传来寒意。

宿舍的嘈杂和浑浊此刻反而让他感到一丝虚假的安全感。至少,这里是“正常”的。

他需要确认。

廖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深入虎穴般的警惕,尝试去触碰脑海深处那个东西。

嗡……

熟悉的轻微震荡感传来。

那个简陋粗糙、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系统界面,如同幽灵般,瞬间在他闭合的“视野”中清晰浮现!

【奇葩生存系统 Ver.0.1 (Beta)】

【宿主:廖酷(编号:97)】

【生存点数:10】

【任务状态:无(待刷新)】

【物品:初级生存大礼包 x1(待开启)】

【提示:新手任务奖励已结算。额外奖励:感官强化(初级)已发放。请宿主自行体验。】

界面上的信息一目了然。生存点数10,是完成那个荒谬的“午夜献礼”任务的奖励。初级大礼包还在。无任务状态……

廖酷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最后一行:【额外奖励:感官强化(初级)已发放。请宿主自行体验。】

感官强化?

这是什么意思?

几乎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擦拭过,变得无比清晰!不,不仅仅是清晰!

宿舍里原本昏暗的光线,此刻在他眼中变得层次分明。他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床上王强枕头上那根翘起的、带着油光的头发丝;能看到墙角蛛网上凝结的细小水珠折射出的微光;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极其微小的尘埃颗粒,它们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一个个独立运动的、带着轨迹的个体!甚至连墙壁上那细微的、如同龟裂树皮般的纹路,都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纤毫毕现!

视觉被极大地、不可思议地强化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心脏狂跳!他下意识地侧耳倾听——

呼…吸…呼…吸…

王强粗重的鼾声。

另一个室友磨牙的细微咯吱声。

窗外远处,一只早起的鸟儿清脆的鸣叫,穿透了宿舍楼的嘈杂,清晰地钻入耳中。他甚至能分辨出那鸣叫声里细微的转折和颤音!楼下,宿管大爷收音机里播放的早间新闻声,虽然隔着楼板,字句却清晰可辨!还有……还有极其细微的,隔壁宿舍有人起床穿衣服的布料摩擦声,鞋子踩在水泥地上的沙沙声……无数平时被忽略的、极其细微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耳膜,瞬间构建出一个无比丰富、无比嘈杂的声学世界!

听觉!也被强化了!

廖酷震惊地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视觉的强化让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手指上每一道细微的纹路,指甲边缘的毛刺,甚至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他尝试着用拇指的指甲,轻轻划过食指的指腹。

嘶——

一股极其清晰、甚至有些尖锐的触感瞬间传来!那感觉不再是平时模糊的触碰,而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指甲边缘的硬度、划过皮肤时产生的微小摩擦阻力、以及皮肤被轻微压迫带来的弹性反馈!触觉也变得无比敏锐!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宿舍里浑浊的空气涌入鼻腔。瞬间,无数种气味如同爆炸般在他嗅觉神经中炸开!浓烈的隔夜烟味、王强身上散发的汗酸味、角落里方便面残汤的油腻气息、窗外飘来的清晨泥土的微腥、远处垃圾堆隐约的腐败气……甚至,他还能分辨出自己衣服上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刘小芳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和汗味的女性气息!

嗅觉……也被强化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四感联动,如同四台被强行提升到最高精度的探测仪器,瞬间将周围环境的海量信息,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疯狂地塞进他的大脑!

这……就是感官强化(初级)?!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突如其来的“强化”,并非舒适,反而像是一种酷刑,一种过载!

他猛地再次闭上眼睛,试图切断这汹涌的信息流。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幽幽地悬浮着,那行提示文字仿佛带着冰冷的嘲讽。

强化……这真的是奖励吗?

廖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宿舍的浑浊空气和室友的鼾声,此刻因为这被强行拔高的感官,变得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而肮脏的噪音与气味搅拌机里。

他完成了那个荒谬而恐怖的任务,活了下来,甚至得到了“奖励”。但此刻,他感受不到丝毫庆幸。只有一种更深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寒意,顺着被强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