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符阵激战
阁外,污秽的血煞之气被地脉灵气涤荡殆尽,只余下两具死状诡异的尸体和空气中淡淡的焦臭。阁内,幽蓝的符文光晕恢复平缓流淌,如同深海暗流,映照着玄黑墙壁上斑驳的暗影。柳非絮那句“看他的脸”带来的寒意,尚未从沈墨和苏婉儿心头散去。
那具仰面倒在兑位(西)方向的杀手尸体,脸上的蒙面黑巾果然如同融化的蜡油般溶解殆尽,露出的并非血肉模糊或痛苦扭曲的面孔,而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光滑平整的惨白!没有五官,没有毛发,甚至连一丝皮肤的纹理都没有,就像一张被人用拙劣手法抹平了所有特征的白纸面具!
“这……这是什么邪术?!”苏婉儿声音微颤,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
沈墨紧握剑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这比任何狰狞的伤口都更令人不适,那是一种彻底的“非人”感。
柳非絮却已迈步,靛青布袍拂过地面散落的卷轴,无声地走向那扇紧闭的玄铁大门。他(她)并未看沈墨二人,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指令:“把尸体拖进来。”
沈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悚然,与苏婉儿对视一眼。苏婉儿点点头,两人合力推开那扇沉重的玄铁门。门外,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落霞坡荒草和泥土的气息,却也夹杂着尸体特有的腥臭。沈墨强忍着不适,抓住那具无面尸体的脚踝,将其拖入阁内。尸体异常沉重,触手冰冷僵硬。
大门重新关闭。柳非絮已回到玄黑方桌之后,桌上孤灯昏黄的光芒,恰好笼罩着被拖到桌前的无面尸体。萧无愁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镶嵌着细小宝石的银筷,嫌弃地戳了戳尸体的手臂。
“啧啧,硬邦邦的,像块冻了十年的老腊肉。”他捏着鼻子,另一只手夸张地在面前扇着风,“柳木头,你这地方本来就够呛了,还拖这么个玩意儿进来,是想把本公子熏死好继承我姑苏萧氏的万贯家财吗?”
柳非絮恍若未闻。他(她)那双幽蓝的眼眸,透过冰冷的银白面具,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无面尸体的全身。从毫无特征的“脸”,到紧裹全身的灰黑色劲装,再到那双沾满泥土的靴子。最终,视线停留在尸体的脖颈处——那里,衣领边缘,似乎有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皮肤惨白的异样凸起。
“婉儿姑娘,”柳非絮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烦请解开他的衣领。”
苏婉儿虽觉不适,但动作毫不迟疑。她蹲下身,指尖运上巧劲,避开可能存在的机关暗器,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的衣领解开、翻下。
衣领之下,露出的并非完整的脖颈皮肤。在那片惨白的“平面”与下方正常肤色脖颈的交界处,赫然嵌着一圈极其细微、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类似细密针脚缝合的痕迹!而在咽喉正中的位置,皮肤之下,隐约可见一个米粒大小、形状极其规则的圆形凸起!
“咦?”萧无愁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银筷尖端精准地点在那个凸起上,“这玩意儿……埋得够深啊。柳木头,这莫非就是……”
“傀儡虫。”柳非絮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冰冷,“‘千面鬼匠’黎九幽的独门手法。以特殊蛊虫植入喉骨,配合药物和易容术,可暂时抹去受术者面部特征,模仿他人形貌,甚至……改变部分声线。时效一过,蛊虫僵死,面部肌肉便会呈现这种‘无面’状态。”
他(她)的目光转向沈墨:“沈墨,你左侧书架底层,黑陶罐里,取‘化金水’三滴,滴于此处。”
沈墨依言,迅速找到那个不起眼的黑陶小罐,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酸腐味扑面而来。他用柳非絮桌上备着的一支细小玉勺,谨慎地舀出三滴粘稠如墨汁的液体,滴在尸体咽喉那处凸起上。
“嗤——!”
一阵白烟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升起!那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蚀、消融!眨眼间,便露出了皮肤下森白的喉骨!而在喉骨正中央,赫然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通体乌黑、形如甲虫、却已僵硬蜷缩的异物!它被腐蚀了大半,但残存的肢体结构依然清晰可见。
“果然是‘哑面虫’!”萧无愁用银筷小心翼翼地将那残骸挑了出来,放在灯下细看,“黎九幽这老鬼,销声匿迹十几年,居然跟翠微轩勾搭上了?还用这种阴损玩意儿……啧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柳非絮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虫尸上,而是再次聚焦于尸体被腐蚀开的咽喉深处。幽蓝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止。”他(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凝重,“看喉骨下方。”
苏婉儿凑近细看,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被腐蚀开的血肉深处,紧贴着喉骨下方的缝隙里,隐约闪烁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血肉和腐蚀液掩盖的……银芒?
“还有东西?”沈墨也看到了。
柳非絮伸出那苍白的手指,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如毫发、通体银亮的细针。他(她)的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探入那被腐蚀开的创口,轻轻一挑!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玉交鸣之声。
一根比发丝略粗、长约半寸、通体银亮、尖端闪烁着诡异幽蓝光泽的细针,被挑了出来,轻轻落在柳非絮的掌心。针体上,还沾染着丝丝黑红的血肉。
“蚀骨透风钉的钉芯。”柳非絮的声音如同寒冰,“淬的是‘碧磷腐心散’,中者真气溃散,血肉如蜡。钉身易碎,钉芯却可深埋体内,持续侵蚀。他右肩的伤,是伪装。真正的致命伤,在喉。动手之人,就在他贴近之时。”
阁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沈墨和苏婉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伪装成无面杀手的“自己人”,是被另一个更熟悉、更信任的“同伴”,在极近的距离下,用最阴毒的方式瞬间灭口!就在他们发动“血煞锁魂阵”之前,甚至可能……就在柳非絮点破兑位破绽的瞬间!
翠微轩内部,竟已互相猜忌、自相残杀到如此地步?还是说……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萧无愁也收起了所有玩笑之色,俊秀却苍白的脸上眉头紧锁:“灭口……够狠。看来这‘阎罗债’牵扯的东西,比我们想的还要烫手。柳木头,这趟浑水,你确定要蹚?”
柳非絮没有回答。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掌心那枚沾染着污血的幽蓝银针,银白面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那双幽蓝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隐秘的丝线在飞速串联、推演。
沈墨看着地上那具无面的尸体,又看看柳非絮掌心的毒针,最后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枚幽光流转的“阎罗债”令牌上。令牌边缘那点暗褐色的原主血迹,此刻显得格外刺眼。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前辈,这‘阎罗债’,牵扯的恐怕不止是翠微轩的‘债务’。”
苏婉儿也深吸一口气,接口道:“这令牌原主死于非命,持有者又遭同伴灭口……幕后之人,所求绝非寻常。柳先生,无论前路如何凶险,我与沈墨,愿追随先生,查明真相,也……求一条生路。”她对着柳非絮,郑重地行了一礼。
柳非絮缓缓抬起视线,幽蓝的目光扫过沈墨和苏婉儿,最后落在那枚“阎罗债”令牌上。阁内墙壁上流淌的符文幽光,映照着他(她)冰冷的面具,也映照着那枚象征着无尽麻烦与死亡的令牌。
沉默持续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又仿佛在推演某种复杂的可能。
终于,柳非絮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令牌给我。”
他(她)向沈墨伸出手,掌心向上。
“天亮之前,我们离开这里。”
沈墨毫不犹豫,将令牌放在柳非絮的掌心。冰冷的令牌与柳非絮毫无温度的皮肤接触,仿佛两块寒冰相触。
“离开?”萧无愁愕然,“去哪?外面说不定还有埋伏!”
柳非絮收拢手指,将令牌握紧。幽蓝的目光投向阁楼深处那片更幽暗的、堆满了无数卷轴和奇物的区域,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某个遥远而明确的目标。
“去‘鬼市’。”他(她)的声音冰冷依旧,却仿佛点燃了一簇幽暗的火苗。
“‘阎罗债’的源头,就在那里。而第一个死者……”
柳非絮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具无面尸体。
“……不是他。”
沈墨和苏婉儿心头剧震!第一个死者?难道这令牌背后,早已有人命铺垫?而源头,竟在鱼龙混杂、凶险莫测的“鬼市”?
柳非絮不再解释。他(她)转身,径直走向那片幽暗的深处。靛青的身影很快被堆积如山的秘密所吞没,只留下冰冷的命令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萧无愁,收拾‘引路香’。沈墨,苏婉儿,带上所有能带走的‘惊蛰针’。”
“一个时辰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