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虚无的星火与苏醒的绿意
黑暗。
不是夜晚的浓稠,不是闭眼的暗幕,而是一种彻底的、吞噬一切的“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存在”的实感。他——或者说,构成他意识的某种残余的、疲惫的星火——就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漂浮着。没有记忆,没有形态,只有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我”的概念,如同宇宙尘埃般渺小、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又为何在此。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就在这濒临彻底消散的寂静里,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降临了。
那不是物理的压力,而是一种存在的“质感”,一种浩瀚、古老、如同宇宙本身脉搏般的律动。虚无的空间似乎有了微不可察的涟漪,一种超越色彩的“白”开始渗透进来,并非光芒,而是“存在”本身的显现。
他(那点星火)本能地“望”去。
在虚无的中央,一个庞大得无法估量的轮廓缓缓凝聚。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旋转的星河、流淌的时空长河、以及最纯粹的生命本源能量交织而成的宏伟造物。金色的圆环在它腰间缓缓转动,每一个符文都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界的诞生与寂灭。巨大的蹄足踏在无形的基座上,每一次轻微的脉动都让整个虚无空间随之共鸣。
**阿尔宙斯。**
这个名字并非传入他的意识,而是像亘古的真理般直接烙印。创造者,万物的起源,沉睡于时空罅隙的存在。祂醒了。
那双眼睛——如同容纳了所有星辰诞生与湮灭瞬间的深渊——缓缓睁开。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流淌的宇宙图景。祂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点几乎要被祂存在感碾碎的“异质”星火上。
**诧异。**
这是阿尔宙斯传递出的第一个清晰可辨的情绪。并非恶意,而是纯粹的好奇与不解。就像一位园丁在精心培育的花园深处,发现了一粒来自遥远、未知星系的尘埃。这粒尘埃散发着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存在”频率,不属于祂创造的任何一个世界,却偏偏落入了祂沉眠的领域。
星火(他)在阿尔宙斯的注视下剧烈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渺小面对无限时本能的震荡。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首恢弘的创世诗篇,而他,只是一个走错地方的、模糊的音符。
**(汝…何物?)**
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意识的根源处响起。那是一种超越了语言的、纯粹意念的洪流,包含着询问、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这困惑来源于祂全知全能的神性中,竟出现了祂无法立刻理解的“未知”。
他无法回答。他没有语言,没有形态,只有那点微弱的“我”在神性的光辉下瑟瑟发抖,传递出混乱的、碎片化的信息流:坠落…撕裂…不属于…寒冷…孤独…
阿尔宙斯金色的光环旋转速度微微加快。祂的意念扫过那点星火,解析着那混乱的波动。祂看到了一个破碎的蓝色星球,嘈杂的钢铁丛林,短暂而充满挣扎的个体生命轨迹,以及最终撕裂他存在、将他抛入时空乱流的巨大灾难景象。那是一个与祂所创造的一切都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没有宝可梦、能量法则迥异的世界。
(异界的旅者…迷失的灵魂…)神明的意念带着一丝了然,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粒尘埃承载着一个完整世界的印记,一个祂未曾知晓的“他者”。抹杀它,对祂而言易如反掌,就像拂去一粒真正的尘埃。但祂是创造者,是生命的源头。这粒来自异界的、顽强的、渴望存在的星火,触动了祂神性中关于“生命可能性”的某种核心。
(汝之世界已碎,归途断绝。)神明的意念陈述着冰冷的事实。那点星火剧烈地明灭了一下,传递出绝望的哀鸣。
沉默在虚无中蔓延。阿尔宙斯周身流转的星河似乎都慢了下来。祂的目光穿透了星火残破的本质,看到了那核心深处,对“存在”本身近乎本能的、不顾一切的渴望。那渴望如此纯粹,如此强烈,甚至超越了恐惧。
(汝之存在,于此界为异数,亦为变数。)**神明的意念带着审视的意味。**(然,生命之渴望,乃宇宙间最原始之律动。汝之残响,亦可成为新章之序曲。)**
星火仿佛凝固了。新的…序曲?
(吾赋予汝新生,于此界。)**阿尔宙斯的决定如同宇宙法则的宣判,不容置疑。**(汝之过往,为汝之基石,亦为汝之枷锁。吾将模糊其形,留存其质。汝将忘却此间相遇,忘却汝之来处细节,唯余…一丝朦胧之印象,一道灵魂深处之刻痕。)**
未等他(星火)有任何反应——他也无力反应——阿尔宙斯周身那庞大的、蕴含创世伟力的能量开始汇聚。一道柔和却无可抗拒的纯白光束,自祂胸前的十字轮状物射出,轻柔地包裹住那点渺小的星火。
温暖!
前所未有的温暖瞬间驱散了虚无的寒冷和灵魂撕裂的痛楚。那温暖并非物理的温度,而是生命本源的能量在温柔地重塑、修补、滋养着他破碎的存在。记忆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迅速融化、蒸腾、模糊。那些属于异界的、痛苦的、具体的细节——熟悉的面孔、街道的喧嚣、毁灭的瞬间——都在纯白的光中淡去,化为朦胧的背景噪音。唯有那份刻骨铭心的“孤独”感,那份作为“异乡人”的疏离感,如同最坚硬的合金核心,被保留了下来,深深嵌入新生的灵魂。
与此同时,关于这个新世界的、庞大的、基础的信息洪流温和地涌入:蓝天,绿野,名为“宝可梦”的奇妙生灵,人类与它们的羁绊,一个名为“神奥”的地方,一个等待他的家庭…一个弟弟…
阿尔宙斯的意念最后一次在他(正在重塑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悠远和期许:**(行汝之路,观汝之界。异乡之魂,或能见吾所造之世…别样之彩。)**
纯白的光芒骤然收缩,如同闭合的花苞。那点来自异界的星火,已被彻底包裹、转化,携带着模糊的过往印记和对新世界的懵懂认知,被轻柔地、坚定地“投送”了出去。
虚无空间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阿尔宙斯周身流转的星河恢复了常态,祂的目光投向无限远的维度,那双蕴含宇宙的眼睛深处,一丝属于“未知”的涟漪缓缓平复。祂庞大的身躯缓缓下沉,重新融入那片孕育万物的虚无。金色的光环旋转着,符文明灭,创世之神再次陷入永恒的沉眠。
***
**神奥,真砂镇,晨光微熹。**
一阵剧烈的抽气声。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睡衣的后背也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又是那个梦…不,不能称之为梦,更像是一种…感觉的残响。冰冷彻骨的虚无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存在?一道温暖得让人落泪的白光?还有…一句模糊不清的低语,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抓住那些飞速消散的碎片,但它们像指缝间的流沙,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残留的,是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以及一种莫名的、对某种“伟大存在”的敬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怀念?
“青叶!起床啦!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母亲充满活力的声音伴随着煎蛋的香气从楼下传来,瞬间驱散了那令人不适的阴霾。
青叶(他现在的名字,一个普通的神奥男孩)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今天是重要的日子。非常重要的日子。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窗边,“唰”地拉开窗帘。真砂镇沐浴在金色的朝阳里,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微风送来带着咸味和青草香的空气。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充满生机。邻居家的姆克儿一家正在屋檐下欢快地鸣叫,梳理着羽毛。这就是他的世界。他生活了十年的世界。有爱唠叨但厨艺超棒的母亲,有总是乐呵呵、喜欢研究古代遗迹的父亲,还有一个精力旺盛、整天追着自己跑的双胞胎弟弟小树。
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感觉空落落的?仿佛自己站在一层透明的玻璃后面,看着这个鲜活的世界。那些欢声笑语,那些温暖的拥抱,那些属于“小茂”的日常,他都能感受到,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无法完全沉浸其中。尤其是…面对宝可梦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崭新的、红白相间的精灵球模型。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战栗感瞬间从尾椎骨窜上脊柱。胃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宝可梦…那些强大、神奇、充满野性的生物。它们美丽、可爱、充满魅力,镇上每个人都热爱它们。小树更是对它们痴迷不已,整天抱着宝可梦图鉴研究。可小茂不行。只要看到它们释放招式的光芒,听到精灵球开启的“咔嚓”声,感受到它们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能量场…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甚至产生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那种感觉,和他醒来前残留的“虚无”感一样,仿佛在提醒他:你不完全属于这里。
医生说是某种罕见的心理创伤,可能与小时候在枪之柱遗迹附近迷路有关。父母心疼又担忧,带他看过很多次,但收效甚微。山梨博士也了解他的情况,建议他尝试接触温顺的草系宝可梦,或许能慢慢缓解。今天,就是他尝试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领取属于自己的初始宝可梦。
“青叶!苍介!快点下来吃饭!山梨博士的研究所可不会等人!”父亲浑厚的声音加入了催促的合唱。
“来了来了!”楼下立刻传来小树风风火火的应答声和碗碟碰撞的叮当响。
青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股冰冷的恐惧感和残留的梦魇中抽离出来。他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少年有着一头深棕色的短发,遗传自父亲的刚毅眉骨下,是一双略显忧郁的深灰色眼睛,此刻正映照着窗外的晨光,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没问题的。山梨博士说了,草系宝可梦是最温和的…而且,这是我必须迈出的一步。”他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为了成为什么冠军,也不是为了像苍介那样向往热血沸腾的冒险。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能行。想试着打破那层看不见的玻璃,想真正地、踏实地融入这个给予他新生的世界。他不想让父母担忧的眼神一直存在下去,也不想让苍介每次兴奋地谈论宝可梦时,都因为顾及他而突然放低声音。
他换上了母亲为他精心准备的、崭新的旅行装束——深绿色的夹克和长裤,象征着他即将选择的草系伙伴。手指在碰到夹克拉链时,还是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陈旧的素描本。里面没有人物,没有风景,只有一些奇怪的、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何要画的图案:复杂的几何结构,像是机械的电路板;扭曲的、仿佛在流动的漩涡;还有…一个模糊的、巨大的、带有光环的轮廓剪影。每次画这些,他心中那份空落落的孤独感似乎能稍微平静一点。
他轻轻抚过那个光环轮廓,指尖传来微妙的悸动。这个形象…和梦里那个温暖的白色光芒有关吗?还是那个令人敬畏的巨大存在?他摇摇头,将素描本小心地放进背包最里层。这只是一个无意义的习惯。
整理好背包,确认了里面必备的伤药、解麻药、几颗能量方块(山梨博士特意准备的,据说味道极其温和)和那个精灵球模型(他暂时还不敢触碰真正的精灵球),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哥哥!你太慢了!”苍介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到他面前,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他穿着一身火红的运动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崭新的精灵球,另一只手还挥舞着咬了一半的面包。“小火猴!我的小火猴!我昨晚梦到它了!超帅!喷出的火焰是心形的!你的草苗龟呢?想好名字了吗?快点快点!”
苍介那纯粹的、灼热的快乐像阳光一样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小茂心中最后一点阴郁的残影。他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弟弟那头和自己一样、却总是乱糟糟翘起的头发:“急什么,博士又不会跑掉。”他的目光落在小树怀里的精灵球上,那冰冷的金属光泽依旧让他心头一紧,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弟弟闪闪发亮的眼睛。
“走吧。”他接过母亲递来的三明治,声音平稳了许多。那份沉甸甸的孤独感和恐惧依然蛰伏在心底,但此刻,被一种更强烈的渴望压了下去——对新生的伙伴的渴望,对“正常”的渴望,对摆脱那层无形隔膜的渴望。
推开家门,清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真砂镇的街道干净整洁,通往山梨博士研究所的小路上,几只结草儿在草丛中欢快地跳跃。远处,研究所白色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座通往未来的灯塔。
他握紧了背包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步伐却异常坚定。今天,是他领取宝可梦的日子。无论前路有多少未知的恐惧,无论心底那份异乡人的孤独感多么顽固,他都决定,要向前迈出这一步。
那只即将属于他的草苗龟…会是打破玻璃的那把钥匙吗?他心中充满了忐忑,却也悄然滋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期待。阿尔宙斯赋予的新生,将从此刻,真正开始书写。遗忘的真相沉睡在灵魂深处,而眼前的路,需要他用勇气和羁绊去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