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重生回原点
细雨打在青瓦上,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凤昭望着菱花镜中十六岁的娇美容颜,前世陆明轩的声音仿佛又贴着耳畔传来:“夫人,我这辈子官场得意,情场失意,纵使官位再高,终究没能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
濒死的喘息混着药味,那人玄色官袍上金线绣的云雁刺得凤昭眼底生疼。
“你可知我为何从不碰你?不是我不行没有欲望,是因为我真正爱的人是你的庶妹凤瑶。”
“阿瑶纯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因此总是受到伤害。而你圆滑世故,处处算计。”
“在外人看来,你是最合格的陆氏宗妇,但你可知,我并不想要这样满腹心机的妻子。”
凤昭想为自己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凤瑶确实善良纯真,可就因她蠢笨什么都做不好,弄的后宅不宁。更是因烂好心在路边乱捡男人,给夫家招来灭门之祸,她自己也被充为官妓,供人玩乐。
陆明轩只看到了凤瑶的善,却自动忽略了被她害死的那些无辜之人。
不顾凤昭惨白的脸色,陆明轩径自去掀装着凤瑶尸体的棺盖。棺木碰撞发出的闷响,惊醒了灵堂梁间栖着的雀儿。
“阿瑶的尸骨已从乱葬岗找回,她这辈子吃了太多苦。明日吉时,劳烦夫人挪挪位置。”
“你生前占了我正妻之位,死后就将与我合葬的机会让给阿瑶吧。你放心,城外雁回山有处临溪坡地,栽满了你最爱的海棠花,我会将你葬在那里。”
“夫人,我这一世给了你应有的敬重和体面,你不该对我有怨的。若有来世,求你将资助我的机会让给阿瑶,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血沫呛在喉间,凤昭最后看见的是陆明轩万般不舍擦拭庶妹牌位的场景。
凤昭在陆家当了十七载的贤妻孝媳,用凤家的财力为陆明轩铺就了一条青云路。
本以为的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却不想在陆明轩眼里,她倒成了阻他心头明月圆满的绊脚石。
“昭儿?”
父亲的声音惊散前尘幻影。
凤昭猛地攥住黄花梨圈椅的扶手,指尖陷进雕着缠枝莲的纹路里。紫檀翘头案上的三足鼎炉吞吐着青烟,分明是永昌二十三年的初春。
“这是今科秀才名录。”父亲将洒金笺推过来,嵌玉腰带勒着发福的肚腩。
“咱们商贾人家,总得谋个改换门庭的路子。我答应过你爷爷,一定要将凤家发扬光大。”
“陆家祖上曾出过从四品的知州,现在虽没落了,但底蕴尚在。陆明轩满腹经纶,若你在寒窗时结下善缘,待他蟾宫折桂,三书六礼迎你入门,状元红袍换你凤冠霞帔,这笔买卖咱们只赚不亏。”
凤瑶已凑到案前。
十五岁的庶妹穿着樱草粉襦裙,抬手整理鬓间玉兰簪时,腕间露出一截红绳,上面缠着三粒朱砂痣般的红豆。
前世凤瑶死后,这红豆就被陆明轩戴在了腕间,他当真是爱极了庶妹啊。
“让给妹妹罢。”凤昭忽然笑起来,水红绡帕按住的唇色比她死前的血沫更艳。
陆明轩,这一世就遂了你的意,让凤瑶来资助你,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庶妹漂亮的杏眸亮了亮,怯生生地道:“阿姐,陆公子这般才学,你当真舍得让给我?”
“好妹妹,你喜欢便拿去吧。“凤昭亲手将洒金笺塞进凤瑶掌心。
凤昭望着窗外被春雨打落的海棠花,轻笑如叹,“状元郎三年就出一个,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父亲皱眉:“胡闹,尊卑有别,哪有嫡让庶的道理,再说陆公子怎会看上一个庶女?”
凤瑶娇俏的小脸瞬时惨白,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生怕这桩好姻缘被搅黄。
“爹爹……”
凤昭忽然伸手揪住凤父绣着牡丹缠金丝暗纹的袖口摇了摇,她鬓边金丝垒成的牡丹步摇随着动作轻晃了一下。
凤父端茶的手悬在半空,青瓷盏里映出嫡女眼角陌生的小女儿家娇态。这孩子素来端方持重,今日倒是灵动了不少。
“昭儿,爹只是想用自己的经验为你谋个幸福,相信爹,陆明轩绝非池中物,他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爹,女儿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想自己选。女儿要资助秀才名录上的最后一名谢无咎,可以吗?”
前世谢无咎因母病逝守孝三年。
三年后他背着褪色麻布包袱进京,殿试时写下的《江河安澜策》,被皇帝朱批“字字浸民生血泪”,生生从寒门撕出个探花位。
他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比一朝飞黄腾达就忘了来时路的陆明轩更值得帮助。
凤父望着凤昭眼底坚定的光,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从书房出来,凤瑶小跑着追上凤昭。
“阿姐……”她喘息着将谢意揉进雨声,鬓边玉兰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当真是灵动可爱。
凤昭抬手截住她未尽之言,指尖掠过廊外垂丝海棠。花枝颤巍巍坠下滴冷露,正打在凤瑶欲捧起的洒金笺上,晕开“陆明轩”三字墨痕。
“妹妹,雨急了,回吧。”
细雨斜侵回廊,凤昭水红裙裾扫过青石板上零落的海棠花瓣,她挺直脊背不再回头。这一世,陆氏宗妇的虚名她不要了。
慈萱院内,沈夫人蹙眉叹道:“昭儿,女子终要寻个依傍,你当真要弃了陆家这桩好姻缘?”
“商人再富,始终低士族一头。如今你该把这‘状元红袍’拆了,纺成我凤家的登云锦。”
“娘,您可见过赈灾粮车碾过青石板路的辙痕?那些车辙里淌着的才是真正能筑碑立传的功业。凤家想长盛不衰,难道只有女儿嫁人这条出路吗?女儿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沈夫人手中茶盏轻晃,半晌,她点了点头:“好,你自小便主意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娘都支持你。”
碎雨浸湿的青石巷,谢无咎正跪在阶前煎药。
裂着细纹的陶罐在炭火上咕嘟作响,蒸腾的药雾模糊了少年绷紧的脊背线条。
那具藏在粗麻布下的身躯像把未开刃的刀,蛰伏在阴影里等待饮血的机会。
“谢公子。”一道如黄鹂出谷般的轻唤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