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常

“小泽！小——泽——”一个略显苍老却透着习惯性高亢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墙壁，打破了棚屋里的死寂，“听到没？好消息！北边那几个大点儿的避难所又在召集战士啦！你那脚……咋样了？能动弹不？这可是进城的好机会啊！机不可失！”

征集令。如同每年的固定节日，总会在特定的时间段由不同的避难所发布。名义上招收年满十六周岁的青少年（当然，在这个身份证明早已成为废纸的时代，只要你看上去没那么瘦小羸弱，敢说自己是十六，再咬紧牙关通过简单的体能测试，基本就没人会细究你的真实骨龄），为避难所的防御或外勤部队补充兵员。

这对于像赵泽这样，挣扎在官方大型避难所之外、依靠小股幸存者组成的流动聚落或荒野地窖苟延残喘的人来说，简直是改变命运的天梯。进入高墙之内，意味着安全的夜晚（至少不必时刻紧绷神经，半睡半醒提防灾兽的袭击），稳定的食物配给（哪怕是定量的），医疗机会（尽管简陋），更重要的是——获得一次免费植入基础“符文序列”的机会！这等于敲开了超凡力量的大门，拥有了在这个世界存活并向上爬升的资格。

这诱惑太大了。然而，赵泽比许多同龄人更清楚其中的代价。

一旦进入战斗部门，签署了那份用生命担保的契约，你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根据避难所的命令，深入危机四伏的荒野执行任务，清理游荡灾兽、搜刮资源、甚至……冲击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天灾巢穴——这是核心城市之外所有避难所战士的日常。死亡通知书送达的频率，不见得比外面自生自灭的流民低多少。

在这个名为“觉醒”的神秘现象降临后，地球上的所有人类和部分动物都开始了缓慢而剧烈的生理进化。肉体逐渐强化，反应速度、自愈能力、五感敏锐度都在提升。而在少数个体身上，则伴随着“特殊能力”的诞生：火焰、寒冰、电击、力量增幅、物质操控、感知强化……光怪陆离，不一而足。

觉醒的核心标志，是小腹丹田之内开辟出的一团淡白色的、缓慢自行旋转的气旋，后来被称为“元气”。这气旋仿佛力量的源泉，旋转越快，储存的元气就越浑厚。然而，觉醒本身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危险。人类只模糊地知道，运动、特别是激烈搏杀带来的生死压力，似乎能催化觉醒的发生。但觉醒什么样的能力？能力的强弱高低？如何高效安全地提升这些力量？觉醒后会不会自爆？这些都是灾变初期无人能解的谜团，觉醒者如同中彩票，而更多的人则毫无变化。

真正的转机，正是符文超算机的诞生。

这台划时代的仪器赋予了人类一个颠覆性的能力——解析、复制、注入超凡力量。是否拥有能力，不再完全依赖于那不可捉摸的“觉醒”。普通人通过植入解析推演出来的“符文序列”（如同能力的种子），再持续用自身的“元气”去滋养、培育它，同样能掌握各种超凡力量。虽然这种植入后的力量成长速度和上限，很大程度上依然依赖个体对元气的吸纳效率（这又与天赋、功法、资源等挂钩），但毕竟开辟了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可控的进化之路！

拥有力量，成为战士，活下去的希望……似乎前所未有地触手可及。

末日的生存法则冰冷而清晰：被动等待即是死亡。食物、药品、燃料，一切维系的资源都深藏在废土疮痍的褶皱里，需要用命去翻找。就在八天前，十五岁的赵泽和他的两个伙伴——魏乾和刘铭，如同每一个有风的日子，踏出了村外那片相对安全的残垣断壁。

三人是老搭档了。魏乾，微胖但敏捷，负责警戒；赵泽体格健硕，手脚麻利；刘铭则略显单薄，但眼神活络。分工明确：魏乾攀上废墟高点，眼睛像鹰隼般扫视着起伏的灰色荒地；赵泽和刘铭则猫着腰，在倒塌的货架、半掩的汽车后备箱和顽强生长的变异植株间翻找，每一粒风干的豆子，每一块尚未完全腐败的脱水肉干，都弥足珍贵。

“喂，胖乾，”刘铭扒拉着一堆锈蚀的铁皮，瞥见魏乾腰间别着的那件“武器”，忍不住揶揄，“能不能把你那根‘烧火棍’收收？晃眼！有那功夫不如学我们带把开刃的砍刀实在！”他扬了扬手里一把豁了口的厚背菜刀。

魏乾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解下他那件“宝贝”——一根粗糙的木柄，顶端用浸油的藤蔓紧紧捆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崩裂的焦黑铁片。铁片上隐约可见一些细密的、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扭曲刻痕。“没见识！”魏乾得意地用手指划过那些痕迹，“看见没？符文！真正的符文！知道啥叫符文不？能量通路！只要给点‘气’，这宝贝就能…呃…喷出老长的火焰！你们那铁片子能比？”他眯着眼，仿佛已经看到了烈焰吞吐的景象，全然无视了同伴们憋笑的表情。

他没说的是，这铁片曾是某个挣扎过的战士最后的碎片。一次独自出外“淘宝”时，他目睹了一场惨烈的短兵相接：一个浑身浴火的战士用一柄燃烧的长刀劈开了一头甲壳巨虫的硬壳，最终同归于尽。等动静平息，他才敢爬过去，在灼热的焦土中捡到了这唯一尚存的残骸。

“啧啧啧，喷火？”刘铭夸张地掏掏耳朵，“那你觉醒了吗，胖爷？肚子里那团‘白雾’能冒出来了没？别神气了，当心点烟燎着自己！”两人笑闹起来。

村中长老定下的铁律，是用无数鲜血写就的：

1.禁远行。远离村落核心，救援鞭长莫及。

2.禁迷雾。尤其严禁踏入被灰白浓雾永久笼罩的扭曲森林——那是已知的死亡禁地。

3.分职责。警戒者至高。

4.存性命。一切以活下来为先。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一些耐旱耐污的蕨类根茎、偶尔蹦跶的辐射变异鼠或蜥蜴，还有那些在阳光下或废墟深处偶尔闪烁的奇异结晶、金属残片——用玻璃罐装好带回村里攒着，是有机会在北边大型避难所的集市里换到“点”（积分）的硬通货。有了“点”，也许能换来一块粗粮饼子，或者一瓶珍贵的净水滤芯。

只要严格遵守这些简陋但有效的规则，危险通常只在可控的边缘试探。即使真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拼死跑回村子那低矮但尚算坚固的石墙下，总能换来一丝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