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血夜残卷
镇西药铺的门帘被陈牧掀开时,带着股山雾的潮气,那潮湿的雾气扑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山林里独有的清新味道。
张药头正拨弄着算盘,珠串碰撞声戛然而止,那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药铺里格外清晰。
他那绿豆般的小眼睛从黄铜镜片后弹出来,直勾勾盯向陈牧怀里用粗布裹着的熊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
“小陈娃子来得早啊。“张药头搓着泛着油光的手指站起来,那油腻腻的触感仿佛能透过空气传过来。
柜台后飘来党参和朱砂混合的药香,那股浓郁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让人心神一振。
他伸手要接熊胆,陈牧却往后缩了缩——这是他天没亮就摸进黑风岭,用柴刀砍断熊前掌才抢来的。
后背上被熊爪刮出的血痕还在渗着淡红,那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感,像针在扎一样。
“先说好,五副换一副续命丹。“陈牧喉咙发紧,声音却硬邦邦的,那干涩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张药头的手指悬在半空顿了顿,突然嗤笑一声。
他扯过粗布一角,指甲盖里的金粉蹭在熊胆上:“你当这是普通山熊?
这毛爪子带倒刺,牙口泛青,分明是沾了妖气的妖兽。“他把熊胆甩回粗布,那熊胆砸在粗布上的闷响,让人心里一紧。“我这药铺是正经买卖,妖兽内脏入不得药!“
陈牧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跳动的疼痛仿佛要冲破脑袋。
他想起昨儿在林子里,那熊眼睛泛着幽绿,像两盏鬼火,在黑暗中格外瘆人。
扑过来时带起的风里有股腐臭味,那股恶臭直钻鼻腔,让人作呕——可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容易猎杀的妖兽了,再往上是青鳞豹,他连皮毛都近不了。
“张叔,我娘咳血都半月了。“他攥紧粗布,指节发白,那紧绷的手指仿佛要把粗布捏碎。“您前儿还说熊胆能入药......“
“前儿是前儿!“张药头啪地合上算盘,震得柜台上的药罐叮当响,那清脆的响声在药铺里回荡。“现在九域乱得很,前儿山脚下老李家的牛被啃了半拉身子,镇东头王屠户家的狗......“他突然眯起眼,盯着陈牧胸口,“你怀里揣的什么?“
陈牧下意识按住怀里的金属牌。
那是他三天前坠崖时在岩缝里捡到的,铜钱模样,正面刻着“玄“字,背面“戊“字,边缘有团雾状纹路——方才被张药头一盯,金属牌竟微微发烫,那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没......“
“拿出来!“张药头猛地拍柜台,震得陈皮罐子翻倒,那罐子倒地的声音格外响亮。“我瞅着像邪纹!
上个月有个外乡客带了块带纹路的铁牌,结果被玄甲卫当邪修抓了,连铺子都烧了!“他压低声音凑近,那温热的气息喷在陈牧脸上。“你要是交出来,我就当没看见,熊胆......“他扫了眼粗布,“算你十副换一副药。“
陈牧的后槽牙咬得生疼,那酸痛的感觉在嘴里蔓延。
他想起妹妹昨晚攥着他衣袖说“哥你身上有血“时的眼神,那担忧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
想起灶台上凉透的野菜粥里飘着的半片菜叶——那是妹妹偷偷藏在围裙里带回来的。
“我没带邪物。“他倒退两步,门帘在身后晃出“唰“的声响,那声响像是在为他的离开送行。“张叔要是不收,我去别的铺子。“
“别的铺子?“张药头扯着嗓子笑,那尖锐的笑声让人耳朵生疼。“东头刘药铺前天关了门,西头赵记被玄甲卫抄了——整个青牛镇就剩我这一家!“他敲了敲柜台,“你娘的命,可就攥在这铁牌上。“
陈牧转身跑出门时,山雾裹着他的后背,那冰冷的雾气像一层薄纱,贴在背上。
金属牌在怀里烫得慌,像块烧红的炭,那滚烫的感觉仿佛要把衣服烧穿。
他抄近路穿过菜畦,裤脚被露水打湿,那冰凉的露水顺着裤腿往上蔓延。
他的脚步匆匆,耳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路边的野草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着什么。
他的心情越发沉重,每走一步都觉得压力如山。
脑子里嗡嗡响:妹妹说续命丹涨价,张药头突然提邪纹,这两者真没关系?
竹屋的门虚掩着。
陈牧推开门,看见陈葵正趴在灶台上,手里攥着半根赤焰草——那是他昨天从后山挖的,原本打算晒干货用。
“哥,我看你烧熊胆时,火里有金纹。“陈葵抬起脸,眼睛亮得不正常,那明亮的眼睛仿佛藏着无数秘密。“我试着用这草在火里烤......“
陈牧凑近看,赤焰草的锯齿边缘泛着细密的金芒,那金芒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耀眼。
原本暗红色的草叶变得通透,像浸了晨露的玛瑙,那晶莹剔透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突然想起昨晚煅烧熊胆时,后背上的混沌纹发烫,火焰里隐约映出熊的轮廓——那是他前天夜里在林子里,被熊拍中胸口时,突然烙印的“熊力印“。
“葵儿,这草给娘煎药。“他喉咙发紧,手忙脚乱地架起陶壶,那陶壶碰撞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娘喝了肯定好得快。“
药汁熬好时,陈牧吹了又吹,那温热的气息带着药香扑面而来。
才喂到母亲嘴边,那药汁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陈母喝下半碗,咳嗽声果然轻了。
陈牧刚松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陈葵栽倒在草席上,那沉重的倒地声让人心里一沉。
额头烫得惊人,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能把手灼伤。
“哥......黑衣人......“陈葵的睫毛剧烈颤动,那颤动的睫毛像是在诉说着她的恐惧。“铜钱掉进悬崖......爹娘在喊......“
陈牧的血一下子冷到脚底,那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他抱起妹妹,发现她后颈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团未散开的雾——和他后背上的混沌纹一模一样。
后半夜,陈牧守在妹妹床边。
陶灯芯结了灯花,噼啪炸响,那清脆的炸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翻出老周头临终前塞给他的残卷,泛黄的纸页上有半幅地图,用朱砂标着“青牛村地脉“四个字,那鲜艳的朱砂颜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醒目。
旁边画着个圆圈,圈里歪歪扭扭写着“井“。
残卷最后一页的字已经模糊,他凑近陶灯才看清:“混沌印为天地初开之痕,唯玄体可容。
玄体现,万印归......“这所谓的混沌印,是天地初开时留下的神秘痕迹,只有拥有玄体的人才能容纳。
而玄体一旦出现,所有的印记似乎都会有某种神秘的归处,但具体如何,还需在这未知的世界中慢慢探寻。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那凄厉的叫声在黑夜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陈牧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正要收残卷,突然想起三天前坠崖时,岩壁上似乎有幅岩画——一个后背有雾纹的人,正往一口井里扔铜钱。
他猛地站起来,陶灯“啪“地翻倒,灯油在残卷上晕开一片,那刺鼻的灯油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陈牧手忙脚乱去扶,却在晃动的火光里,看清地图上那个“井“字旁边,用更小的字写着:“地脉锁邪,混沌破封......“
陈葵突然在睡梦中发出一声轻喊,那微弱的喊声让人揪心。
陈牧慌忙回头,却见妹妹后颈的雾纹正在扩散,像滴墨落进清水里,缓缓勾勒出半枚铜钱的形状,那扩散的纹路仿佛有生命一般。
山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残卷哗哗作响,那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催促着他去解开谜团。
陈牧望着妹妹发烫的额头,又看向怀里的金属牌——此刻“玄“字纹路正发出淡金色的光,和妹妹后颈的印记遥相呼应,那淡淡的金光在黑暗中闪烁。
他突然想起坠崖时,在意识模糊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岩壁上的岩画里,那个后背有雾纹的人,手里攥着的铜钱,和他怀里这枚,一模一样。
陈牧的手指突然掐进掌心,岩画残影如利刃划破记忆,那疼痛的感觉仿佛要把他拉回那个可怕的场景。
那画面比三天前坠崖时更清晰——母亲被六个黑衣人围住,她的手心里,正托着枚和他怀里一模一样的玄纹铜钱;为首的黑衣人腰间,狼头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竟与那妖兽熊掌上的倒刺纹路如出一辙。
“娘......“他喉结滚动,金属牌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灼穿粗布,那滚烫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原来不是梦,不是坠崖时的幻觉。
妹妹后颈的雾纹、老周头临终塞的残卷、张药头盯着金属牌时的贪婪——所有碎片突然连成线,割得他眼眶发酸,那酸涩的感觉在眼眶里蔓延。
陶灯在窗台上摇晃,灯芯噼啪炸响,那炸响声像是在为他的愤怒助威。
陈牧猛地扯过烧得焦黑的柴刀,残卷被他卷成细条往刀柄裂缝里塞。
指尖刚触到刀柄的瞬间,后背上的混沌纹突然发烫,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那滚烫的感觉和怪异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他浑身一震,柴刀“当啷“落地,那清脆的落地声在屋子里回荡。
——刀柄上的焦黑木纹正泛着金芒,原本粗糙的纹路竟与他后颈的混沌纹重叠,缓缓浮现出四个古奥符号:武印天尊。
“哥?“
虚弱的唤声让陈牧几乎跳起来,那微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他转身时撞翻了药碗,褐色药汁在草席上洇开,像团凝固的血,那暗红色的药汁在草席上蔓延。
陈葵正撑着身子坐起,小脸烧得通红,后颈的雾纹却比半夜更清晰,半枚铜钱的轮廓已能看清边缘的云纹。
“我没事。“陈葵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那微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方才听见刀响......哥,我想去后山挖紫背草。
娘喝了那草熬的汤,咳血能轻些。“
陈牧的呼吸骤然一滞,那突然的停顿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紫背草长在黑风岭最陡的崖壁上,他上个月为了采一把,摔得膝盖淤青,那疼痛的记忆仿佛还在膝盖上。
可妹妹现在烧得连坐都坐不稳,额角的汗把碎发黏成一绺绺的,那凌乱的头发和滚烫的额头让人看了心疼。
“不去。“他按住妹妹的肩膀,掌心触到的滚烫让他指尖发颤,那滚烫的温度仿佛要把他的手指灼伤。“你躺着,我去。“
“哥。“陈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那苍白的指甲让人担忧。“我看见......那口井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明亮的眼睛仿佛藏着无尽的希望。“在梦里,井里有光,照得混沌纹暖暖的。“她后颈的雾纹随着话音流动,竟真有淡金色的光从纹路里渗出来,像月光漫过水面,那柔和的金光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陈牧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突然的停顿让他有些心慌。
残卷上的“地脉锁邪,混沌破封“突然在耳边炸响,那响亮的声音仿佛要把他的脑袋炸开。
他低头看向妹妹的眼睛,瞳孔里竟映着和他后背上一模一样的混沌纹,重叠成完整的铜钱形状,那神秘的图案让人感到一丝恐惧。
“葵儿,你......“
“我不疼。“陈葵笑了,嘴角却泛着白,那苍白的嘴角让人看了心疼。“哥,紫背草要晨露未干时采才好。
你背我去,我帮你看哪棵草叶子最紫。“她挣扎着要下床,麻鞋在草席上拖出沙沙的响,那轻微的响声像是在为她的坚持助威。
陈牧喉头发紧,那干涩的感觉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妹妹去年冬天为了给他补药,偷偷去河里摸鱼,冻得手指肿成胡萝卜,那肿胀的手指仿佛还在眼前。
想起她把最后半块窝窝头塞给他时,说“我在药铺闻了一天药香,早吃饱了“。
他蹲下来,背过身去:“上来。“
竹屋的门被山风撞开时,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那微弱的白光像是在为新的一天拉开序幕。
陈牧背着陈葵穿过菜畦,裤脚又被露水打湿,那冰凉的露水顺着裤腿往上蔓延。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张药头说全镇只剩他一家药铺,可方才路过镇口时,他分明瞥见墙根有团黑影一闪,那黑影的出现让他心里一紧。
“哥,看。“陈葵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那轻微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金属牌在发光。“
陈牧低头,粗布里的玄纹铜钱果然透出微光,与妹妹后颈的印记遥相呼应,那微弱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他攥紧布包,能感觉到铜钱边缘的云纹正轻轻震动,像在回应什么召唤,那轻微的震动让他感到一丝神秘。
黑风岭的晨雾还没散。
陈牧背着妹妹爬上崖壁时,掌心沁出的汗把柴刀把攥得滑溜溜的,那湿滑的触感让他有些握不住刀。
他选了处背风的石凹放下陈葵,转身去够崖边的紫背草。
指尖刚碰到草茎,身后突然传来陈葵的轻呼:“哥,井!“
他猛地回头,只见陈葵正指着石凹后的岩壁。
晨雾被山风吹散,岩壁上隐约露出半幅岩画——正是他坠崖时看到的那口井,井边站着个后背有雾纹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裹襁褓的婴儿。
婴儿的后颈,同样浮着团未散开的雾纹。
陈牧的呼吸骤然急促,那急促的呼吸声像是在为他的惊讶伴奏。
他掏出金属牌,与岩画里女人手中的铜钱比对——连边缘的云纹都分毫不差,那惊人的相似让他感到一丝震惊。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雾霭被撕开道口子,远处镇北桥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模糊的轮廓像是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哥,草。“陈葵递来一把紫背草,叶子上的晨露落进他手心里,凉得刺骨,那冰冷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全身。
陈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采了满满一捧,竹篓里的熊肉被压得变了形。
“该回去了。“他把妹妹背起来,转身时瞥见镇北桥方向有道黑影。
那是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手里提着把带血的杀猪刀,正用刀尖挑起一筐山菌,重重往地上摔。
山菌碎裂的声响被山风卷着传来,那清脆的响声在山谷里回荡。
陈牧的脚步顿了顿,那突然的停顿让他有些犹豫。
他摸了摸怀里的金属牌,又看了看妹妹后颈逐渐清晰的铜钱印——这一路,怕是再无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