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将军的白月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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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顾家在边关吃了败仗,连失十七座城池。

皇帝大怒,削了顾家的镇国公爵位,顾侯爷遭贬为边关一名七品县令,全族无召不得入京。

消息传入林府,一向自恃骄傲的嫡姐林青宁摔碎了手里的玉佩。

那是她同顾家大公子的订情信物。

「我不嫁。」

「一个七品官的儿子怎配得上我丞相府嫡女。」

「边关苦寒,我自小锦衣玉食,又哪里吃得了风沙之苦。」

可顾家不会放弃这唯一可能助他们东山再起的救命稻草。

顾家公子顾云舟,临出京前,送来当初顾林两家媂结的婚书,二人本是青梅竹马。

他给林青宁写了封信,望宁儿念在往日情谊,愿随他前往凉州,并承诺一生一世,永不纳妾。

林青宁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不同意。

「我愿意替姐姐出嫁。」

父亲眯眼望向堂下,见我跪在地上。

「柔儿」。他咳嗽一声,「好孩子。」

林青宁不甘心地扬起下巴,「哼,你就是喜欢捡我不要的东西。」

2.

我是林家庶女,也是身份最低贱的婢女。

主母夫人是当今皇后的远房姨妹,出身显贵,一眼相中了当时中了探花郎的父亲。

父亲贪图富贵,娶了大夫人入门,一路青云直上到了如今的丞相位置。

自此他便管不住下半身,前后纳了四房小妾,还看上了身为舞姬的小娘。

我娘是东京城教乐坊的头牌舞姬,一舞名动天下。

父亲给她赎了身,又怕影响自己的官声,只收做外室。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被主母发现,她指使几名小厮将我娘打了一顿,捆了给人牙子卖入青楼。

我娘不堪其辱,吊了根白绫死了。

当年我才六岁。

父亲良心尚存,保下了我,让我给嫡姐林青宁做服侍丫鬟。

主母痛快答应。

她说,我娘死了,母债女偿。

没什么比看着情敌的女儿给自己女儿为奴为婢,呼来喝去更爽快。

3.

我第一次见到林青宁,她坐在院内晃着小腿开心地荡秋千,玩伴婢女将她围了一圈。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瑟缩在一边。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她从秋千凳上下来,只比我大一岁,却高出我一个头。

林青宁居高临下的望着安静跪在她脚下的我,狠狠掐了一把我脸上的肉,对大夫人说。

「娘,我不喜欢她。」

大夫人却笑着说道:「乖女儿,做了你的奴婢,她就再也不是你的庶妹了。以后你可以叫她给你洗脚倒夜香。」

我低着头不说话。

林青宁见我乖巧,就让我在她身边做最下等的洗脚婢。

我身上流着爹的血,却是沈府最不起眼,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啐一口唾沫的低贱奴婢。

要管林青宁叫小姐,管爹叫老爷。

4.

林青宁是林府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明珠,从小养得骄纵,一有不顺心的便是打骂婢女下人。

主母掌管着林府后院,四房小妾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唯命是从,连带着她们生的子女也都要看林青宁的脸色。

所以,她不喜欢我,我就成了沈府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还喜欢在爹面前说我坏话,污蔑我不听使唤,顶嘴,偷东西。

爹就逐渐不喜欢我,他又子女众多,也就不再过关心一个死去的舞姬生的孩子。

小小的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做,稍不满意,换来的便是一顿打骂和饥饿。

既然要活着,便要能忍。

这个世道,女子活得艰难,我无处可去。

我这一忍就是八年。

5.

林青宁及笄那年,主母为了她的教养之事,做主开家学,请了徐夫子来府上授课。

徐夫子是大儒,皇上还是太子时,做过皇上的老师。

听闻林丞相请了徐夫子这位名儒讲学,京城中有名望的显贵人家便把家中的公子小姐,一股脑都塞到了府上。

一众公子哥里,十六岁的顾云舟最是显贵。

顾云舟是我朝镇国公——顾飞将军唯一的嫡孙。

他五岁开蒙,七岁成诗。

顾老将军带七岁的孙子去面圣,他也豪不怯场,对答如流。

就连圣上也赞他芝兰玉树,前途不可估量。

这些都是我在浣洗衣物时,听其他姊妹们私下念叨的。

当时我还不懂「芝兰玉树」这词的意思,直到我见到他。

6.

顾云舟第一日来府上时,我正蹲在家学外头的窗户底下偷听。

其他四房姨娘生的姊妹兄弟都坐在里头,我十分羡慕,我也想识字,却只能在门外等林青宁时,趁机听一耳朵。

我虽是庶女,身份却是奴婢,是没资格进家学的。

当然,林青宁也不让我进。

就在我踮脚往窗户里头瞧时,一抹阴影遮住了我的视线。

紧张地脚下一滑,跌进一个人的怀抱。

我习惯性地下跪道歉,没有看清人的模样。

「你可有事?」

清冽的少年嗓音自头上传来,我下意识低下头紧张解释:「多谢公子,奴婢无碍。望公子不要将我偷听一事告知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是?」

「我的小姐是林青宁。我是林府的丫头。」

这人没有怪罪,嘱咐我下次小心一点,不要让你家小姐发现。

直到这位公子转身离开,我才敢抬头。

他穿着一袭月华色的长袍,身量高长,暖光披在他的身上,似仙神下凡。

窗户外,我看到公子站在家学堂前,徐夫子介绍他的姓名。

哦,

原来这位就是姊妹们口中的那位「顾家公子」。

顾公子身上淡淡地松木香,令我想起「芝兰玉树」这个词,不由得悄悄红了脸庞。

后来,我再趴在窗户外头,除了偷学,还多了一个念头——

偷看顾云舟直挺的脊背。

7.

其实我没完整地学到什么东西。

屋内夫子讲的「之乎者也」「四书五经」什么的我根本就听不懂。

但上天给了我一个好脑子,我能过目不忘,死记硬背。

为了学写字,我偷偷地将公子小姐们写废了的宣纸藏起来,描摹纸上的毛笔字。

一众废纸里,我一眼便能认出顾云舟的字迹。

他写坏的纸张永远是最工整干净的。

他不仅写得一手好字,文采也出众,不苟言笑的徐夫子每每见了他,脸上都能笑出花来。

诸家来林府的贵女也对他倾心有加,一向骄傲的林青宁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她总得意地主动唤他:「云舟哥哥」

每当这时,我就站在林青宁身后,低下头捏紧手里的帕子。

8.

那日,我正在家学旁的小池塘边用树枝蘸水聚精会神练字。

头顶忽而投下片阴影。

「不是这样写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在上课的顾云舟出现在我身侧。

他声线温润,语气极温柔。接过我手边的树枝,在我歪歪扭扭的字旁边,重新写了一遍「梦柔」。

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是我在林府从来没感受过的尊重。

「你叫梦柔?」他问。

见我点头,他又温柔说道,「眉黛含烟梦,眸清若水柔。蕙心藏碧玉,一笑解春愁。」

我不知这诗句意思,但知道是夸我长得漂亮。

「梦柔丫头,你应该多笑一笑。一笑可解千愁。」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奴婢,不好好在屋里伺候小姐,在此处偷懒。」

林青宁身旁最受宠的贴身女使阿碧揪着我的耳朵,给了我一巴掌。

她身后站着脸色铁青的林青宁。

「小姐,你瞧。她竟勾引顾公子,教她写字。」

我红肿着右脸跪地请罪,「小姐恕罪。」

「云舟哥哥,你都没有教过我写字。何必去理会一个身份低贱的婢女。你可离她远点,她同她娘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娘是舞姬出身,有其母必有其女,万一学了些勾栏手段缠上你就不好了。」

林青宁常借着我和我娘的出身极尽嘲讽折辱,此番她更是言寒语剑相逼。

我脸上血色尽褪,撑地的手指颤抖,低着头,忍着不叫眼泪滑落。

我不敢吭声,也不能。

9.

没想到顾云舟会替我说话。

「《女诫》有言: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顾云舟广袖轻扬,将我从青石板上扶起,「林小姐既通读圣贤书,当知言为心声,这般折辱他人,恐非淑女之道。」

林青宁朱唇微张,鎏金步摇在春阳下晃出细碎金光。

她从未想过温润如玉的顾云舟会当众给她难堪,绣着金丝牡丹的衣襟剧烈起伏:「云舟哥哥竟为了个贱婢...」

「《礼记》云: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顾云舟不动声色地挡在我身前,竹纹锦袍透出清冽松香,言辞诚恳,「令尊位列三公,林小姐更该谨言慎行,方不堕相府清名。」

池畔柳絮纷扬,我望着如松似雪的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八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我说话,连带着那些被踩进泥里的尊严,都被这抹月白衣袂轻轻托起。

林青宁涨红了脸,欲辩驳却无从张嘴。

她在林府嚣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吃瘪的模样。

终究顾及贵女体面,林青宁只留下淬毒般的一瞥,拂袖而去。

10.

「姑娘可曾读过《诗经》?」顾云舟广袖垂落身侧,他转身时看我,我慌忙后退半步。

他忽然从袖中取出蓝布包裹的书册,封皮上「邶风」二字墨迹犹新。

「这是前日誊抄的《柏舟》,姑娘若愿习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指节处冻疮留下的暗红疤痕,「不妨用朱砂批注。」

我触电般缩回双手,粗粝的掌心紧攥住补丁摞补丁的衣角。

「奴婢卑贱之躯,怎敢污了公子墨宝。」

池畔响起清越笑声,顾云舟竟撩袍坐在我方才练字的青石上,修长手指翻开书页:

「你看这《谷风》篇——『泾以渭浊,湜湜其沚』,清浊本在观者之心,何来贵贱之分?」

柳絮落在他肩头时,我忽然看清他指尖的茧——不是握笔的薄茧,倒像是常年持剑磨出的硬茧。

这发现让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在触及书页前猛地僵住。

他将书塞进我手中,眼底映着粼粼波光:

「梦柔姑娘,识字不该是罪过。」

回去的时候,我知道,等待我的是狂风暴雨。

林青宁认为是我让她在顾公子面前丢尽了脸面,将满腔的怒气发泄在我身上。

每夜要我跪在她房内替她抄写课业到三更,抄不完不准睡觉。

我很喜欢写字。

她以为是在罚我,其实我很高兴。

有时趁她睡觉,我偷偷拿出藏在袖中的那本书,小心翼翼地临摹顾公子的字,就不觉得日子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