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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指甲油

“这不是沈阿姨的指甲油么?”宋之意的声音轻如蚊蝇,却裹挟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我微微侧头看向她,只见她眉头轻蹙,神色间透着几分异样。“你说什么?”我故作不解,心中却已起了波澜。

“啊?哦,我的意思是,这黑猫也太顽皮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叼来玩的,竟然还吃进肚子里,幸好是吐出来了,要是玻璃碎在肚子里,它可就危险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躲闪,语气依旧温柔如初。

“哎!”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蹲下身,从白烁爪下夺过了那管指甲油,在裤腿上蹭了蹭,接着路灯昏暗的灯光欣赏着琉璃婉转的色泽,“管它从哪儿来的,瞧瞧这色泽,实属罕见,我要了。”

“这……不太好吧?”宋之意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迟疑。

“有什么不好的,快走吧,再耽搁下去,我妈怕是要给你妈打电话兴师问罪了,这谎可是要越扯越大了。”我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宋之意见状,立刻小步快跑跟上,如往常般挽住我的右臂。

宋之意大概是觉得触感异样,惊讶地拉住我,细细打量,“你这手怎么回事?受伤了?怎么弄的?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我一时也解释不清,只能随口编造,说是被对面行人手中的咖啡不小心烫伤。她显然不信,可此刻我也只能胡诌一会儿是一会儿。

原本短暂的路程,却因她的连番询问,硬生生拖长了十来分钟。

到家后,无论是宋之意,还是父母,所有的谎言都戛然而止。至于我受伤的事情,宋之意全揽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我爸妈即便心里埋怨,嘴上也只能说得客气,不至于太过苛责。

宋之意离开后,父亲便开启了他那冗长的说教模式。他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如同沉闷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我的耳膜。最终,我无奈地站在客厅一角,面对着墙壁,进行着所谓的反省。

唉,我都已经成年了,可老爸还是动不动就用罚站这招,真不知道他是想做给老妈看,以显示他作为父亲的威严,还是单纯地自我安慰,认为如此便能让我改过自新?

他们各自回房,只留下一盏昏黄的灯光,陪伴我度过这漫长的反省时光。待他们房门紧闭,我悄悄躺回沙发。身体陷入绵软的沙发里,那一刻,安全感油然而生,浑身放松,关节处的酸痛也随之消散。

舒适之余,我想起了口袋中的那管墨绿指甲油,掏出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端详。

如果抽屉里的那管指甲油没被我用丙烯调色,这两管简直一模一样。

通常,指甲油瓶身是透明玻璃做的,为了方便顾客精准选择颜色。而我手里的和抽屉里的两管都是棕绿色的玻璃。当我发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绿色时,就对其外观所产生的色差尤为反感,那种失望与懊恼的情绪在心中蔓延,无奈之下,只得用绿丙烯重新调出我心中理想的色彩。

这是未济从青眼狐身上发现的吗?他想告诉我什么?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去。回想起从书店离开前,未济最后的话语,似是劝诫,又似是提醒。

指甲油中的墨绿釉色在昏光中流转,似蛇鳞般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幽芒,将我的思绪拉回初见墨绿色指甲油的那日。

苏泠正筹备艺考的材料,我和宋之意陪她一起去谊园淘选实惠的大牌颜料。我们仨儿的大学目标都一样,都是广美学院,而且还离家近。最重要的是,我爸是学院教授,将来我们仨儿无论选择哪个专业,都能获得较好的资源。只是我们仨儿主攻的方向不同,苏泠主攻油画,宋之意主攻雕塑,而我,只要是美术类的都行。对此,我爸责骂我说是扮猪吃老虎,终将一无所成。而我却不以为然。

谊园是美术文具爱好者的天堂。我们原本只想买颜料的,兜兜转转买了不少在我们眼中的好东西。比如,那管墨绿指甲油。

那东西出现在谊园挺奇怪的,那家店的柴老板却说,只要是与色彩有关的东西他都卖,不同的材料,色泽各方面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我顿时觉得他是钟子期,我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从事艺术,眼界自当开阔,何必拘泥于风格门派。于是,我果断买下十二色指甲油。那管墨绿指甲油被我妈一眼看中,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最终忍痛割爱。

我失去心爱之物,心中烦闷,只得向宋之意倾诉。她竟特意去找那柴老板,询问是否有同款。柴老板却给了一个色泽相似的普通指甲油,称这些都是绝版,卖完即无。

我感觉我被骗了,什么钟子期,分明是看学生好骗!但我还是舍不得那瓶墨绿指甲油,便偷偷将母亲的那瓶换了回来。

当晚,我就将它进行调色,并涂在银色狐狸摆钟上,银狐眼窝渐渐泛起妖异绿潮,妖瞳在夜色中吞吐磷火,恍若被精魄附体,煞是好看。

“幸亏你换回来了,否则暴走的就是沈怀素了。”

这慵懒又带着讥讽的语气,除了那未济,还会有谁?

我的思绪猛然收回,见他正坐在我脚旁,悠然自得地抚摸着怀中沉睡的白烁。

他一改之前的慵懒装扮,身着雪白色的卦师长袍,头发收拾的干净利落,未再佩戴那副与他脸型不符的大框眼镜,颜值更上一个层次。

“咳!口水收收!”他有些不满的道,“我知道我英俊非凡,不需要你流哈喇子告诉我。”

我木讷地摸了摸嘴角流下的口水,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随即察觉不对,拿起抱枕迅速起身,作出防御动作,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努力控制声音,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一些,询问道:“你跟踪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是鬼还是妖怪?难道和那只青眼狐是同宗吗?竟敢窥探本小姐的回忆!”

未济眼尾掠过讥诮,失望道:“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有命数之人,并不等同于璞玉。”

这家伙变相地在说我蠢!我在心里暗自生气,却灵机一动,立马怼了回去,“所以,你还是想收我为徒?”我将抱枕扔回沙发,双手环胸于胸前,坐在他对面的茶几上,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

不顺着这个家伙的心思走,果然一点就炸。只见他额头青筋暴起,手下用力,白烁猛地从他身上跃至茶几上,弓身炸毛,对着他呲牙,随即开始舔舐被抓疼的后背。

见状,我立马开玩笑地说道:“耐心点,年轻人。我们又不熟,我问些你的问题也是正常的。何况——”我正色朝他看去,“算不出我的命数反而偷窥,是几个意思?你知不知道,这么对待你的合作伙伴,显得很不礼貌吗?”最后一句话我故意拉长,只见他因被我戳中心思而舒展的眉心。

未济嗤笑一声,“合作?你可知道,与我合作是要筹码的?”他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如同猎手锁定猎物,一种玩味的眼神自他眸中散开。

此刻,我头脑异常冷静,逻辑清晰。我突然读懂了他眼神中的玩味,那是一种压迫,迫使人成为他的傀儡。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此刻我并未深究这种感觉的来源,而是思考如何打破当前的局面。客厅动静闹得不小,尤其是白烁刚刚的猫叫,奶奶最不喜猫了。但现在没有人从房间出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未济在我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