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暴雨砸在冷宫翘檐的螭吻上,冷宫东北角的柏子窗漏进一线天光,柳如意蜷在霉烂的锦被里,指甲抠进青砖缝。腹中坠痛如刀绞,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外头巡逻的侍卫刚过三更,绣春刀鞘碰撞声惊飞檐上寒鸦。“娘娘...再忍忍...“贴身宫女翠缕将帕子塞进她齿间,豆大汗珠顺着下巴滴在褪色的团凤纹上。这方锦帕还是承宠那夜得的赏赐,如今金线早已发黑。柳如意望着梁间蛛网恍惚想起,也是这样的夜。皇帝醉眼朦胧闯进尚衣局,龙涎香混着酒气将她按在织锦堆里。那件未完工的翟衣染了处子血,第二日便被尚宫局付之一炬。柳如意攥着褪色的团凤锦帕,指甲在青砖上抠出血痕。三更天的梆子声混着雷声传来,她忽然听见永巷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娘娘用力!“翠缕将帕子塞进她齿间,豆大汗珠顺着下巴滴在霉烂的被褥上。同一时刻的凤藻宫中,李贵妃正抓着金线蟒枕尖叫,十指丹蔻将锦被撕开道道裂口。
两处宫室隔着三重宫墙,却在惊雷炸响时同时响妇人惨烈的嘶喊。冷宫漏雨的房梁下,柳如意颤抖着捧起浑身青紫的男婴;凤藻宫的沉香榻上,李贵妃看着嬷嬷手中毫无声息的死胎,鎏金护甲生生折断了雕花床栏。
“都退下!“李贵妃突然抓起染血的玉枕砸向琉璃屏风,碎片在羊角宫灯下折射出森冷寒光。暴雨拍打着万字纹窗棂,她将死胎紧紧搂在怀中,丹凤眼里泛起血丝:“我的皇儿...本宫的皇儿...“
心腹嬷嬷突然附耳低语:“冷宫那位生了,是个活生生的皇子。“李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突然掐进死婴襁褓,在闪电中看清嬷嬷腰间晃动的金铃铛——正是三日前送去冷宫接生婆的那串。
暴雨如注中,两名带刀侍卫踹开冷宫朱门。柳如意还未来得及咬断脐带,就被玄色皂靴踢中心口。翠缕扑上来护主,当即被绣春刀鞘击碎肩胛骨。李贵妃的心腹嬷嬷裹着孔雀纹斗篷跨过门槛,发间银簪缀着的东珠在雨夜里泛着幽光。
“倒是副好皮相。“嬷嬷打量着啼哭的婴孩,转身离去。柳如意本能嘶叫杜鹃泣血般的哀鸣。染血的十指刚触到来人的织金裙摆,就被侍卫拖行着撞上香炉鼎。
此刻的凤藻宫里,李贵妃正将脸贴在冰凉的襁褓上。鎏金护甲轻轻拂过死婴发青的小脸,一滴泪砸在团龙纹锦缎,面如死色轻声对嬷嬷说着:“去寻棵开得最好的西府海棠...“话到半途却哽住,“不!埋到老槐树下,挂上铃铛——要纯金的!“
暴雨冲刷着汉白玉阶,钦天监正跪在紫宸殿外高呼祥瑞:“臣观青龙盘柱之象,贵妃娘娘此胎必是...“话音未落,凤藻宫方向突然传来响亮的婴啼。皇帝抚掌大笑时,李贵妃正将朱砂抹在换来的婴儿眉心,老产婆颤抖着将死胎浸入药汤。
卯时三刻,冷宫残存的柏子窗轰然倒塌。柳如意被裹了草垫匆匆拉出角门,那自己用命换来的孩子正裹着金丝襁褓,被称作“天降祥瑞的七皇子“。
老槐树的根系下,金铃铛在风中发出细碎呜咽。埋尸太监啐了口唾沫:“晦气!“却不知那具用锦被包裹的小小尸身,右手还攥着半片鎏金护甲——正是昨夜混乱中从李贵妃指间扯落的。
骤雨过,珍珠乱撒,打遍新叶花入泥,这一夜存活的生命们已然酣然入眠,未眠的在风中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