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深处的晚安站台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与月亮对弈的清醒者

我十分羡慕那些早睡的人,因为,他们完美的避开了每晚那猝不及防的情绪上涌,以及那难以结束的辗转反侧

凌晨三点零七分,当城市逐渐陷入黑暗,当最后一盏灯也熄灭,我的清醒却像一盏不合时宜的灯,固执地亮着,我又一次败给了清醒。窗帘缝隙透进的光不像月光,而像路灯的施舍。空调的呼吸声太规律,像在嘲笑我的不规律。数羊的游戏玩到第一千零一只,羊群开始倒立行走,在视网膜上跳踢踏舞。

夜晚的清醒是一种奇怪的体验。白天的喧嚣褪去后,思绪反而变得更加嘈杂。那些被日光掩盖的念头,此刻全都浮出水面,像一群饥饿的鱼,争相啃食我的平静。

枕头记得我所有辗转的弧度,床单褶皱里藏着未完成的梦。左边躺下太热,右边躺下太冷,平躺时能听见颈部在轻声叹息。起身喝水,玻璃杯在黑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冰箱的压缩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时间显示03:37。社交软件的最后一条动态停在几小时前,全世界都在安眠,除了我和这个发光的矩形。指腹划过冰冷的屏幕,相册里去年今日的照片自动跳出来——那时我还能在零点前安然入睡。

窗外偶尔有夜归人的脚步声,鞋底与沥青的摩擦声被寂静放大十倍。冰箱的嗡鸣、水管里的水流声,楼下野猫求偶的呜咽,楼上水管突然的震颤,都成为我过度敏感的罪证。这些白昼里被忽略的声响,此刻都变得异常清晰。我开始怀疑,失眠或许不是一种病症,而是一种天赋——一种能够听见世界最细微声音的能力。闭上眼睛,视网膜上却开始播放默片:童年老宅的楼梯转角,中学教室的吊扇;那蕴藏心事的中秋祝福,笔记本上的小鲨鱼绘画,似曾相识的眼眸,似乎都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过去的回忆与遗憾。

尝试478呼吸法,数到第三轮就乱了节奏。想起医生说褪黑素不能连续服用,而我已经连续服用了十几个个夜晚。药片在舌根融化出苦味,像含着一枚微型的月亮。

翻身时床垫弹簧的抗议声里,突然浮现家人几年前的叮嘱:“睡不着就闭目养神“。可我的神明明已经疲惫不堪,却固执地不肯下班。它把记忆仓库里的货物全部翻出来清点,连小学时弄丢的半块橡皮都要追查下落。

四点零七分,我决定放弃挣扎。打开床头灯,光线像温吞的蜂蜜缓慢流淌。书架上未读的小说在注视我,书桌上未完成的稿子在呼唤我,但此刻连虚构的故事都显得太过喧嚣。台灯照射下,墙上的树影忽然有了生命,枝桠在壁纸上缓慢生长。

想起某个失眠作家说过,夜晚是白天的伤口。我的伤口却总是无法结痂,每个细胞都在等待黎明的创可贴。天气预报说今天日出时间是05:42,我开始计算还要经历多少次心跳才能迎来救赎。

冰箱的压缩机再次启动,这次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厨房水龙头没拧紧的滴水声突然变得清晰,像老式电报机在发送密码。我试图破译这串密码,却只得到一串无意义的摩尔斯电码

天光渐亮时,睡意终于像退潮般漫上来。鸟鸣声从远处传来,清洁工的扫帚划过路面,清早的公交吐出第一口废气。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却突然想起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念头像鱼钩般将我从混沌中拽出。

闹钟在六点三十分准时响起时,我正漂浮在睡眠的最表层。按下贪睡键的九分钟里,做了个短促的梦:自己变成超市货架上的安眠药,被无数失眠者拿起又放下。醒来发现嘴角挂着苦笑,枕头上有一小片未干的水渍。

白昼的光线太过理直气壮,照见眼下的青黑和镜中的憔悴。咖啡机开始工作时,我突然理解为什么有人把失眠比作无声的尖叫——那种在真空中的呐喊,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回声。

我依然羡慕那些早睡的人,但我也开始珍惜这些清醒的夜晚。它们给了我独处的奢侈,思考的空间,以及与自我对话的机会。在所有人都沉睡的时刻,我拥有了整个世界——虽然有时这个世界太过空旷,回声太大。

今夜依旧会按时躺下,像虔诚的教徒等待不会降临的启示。手机天气预报显示月亮将在子夜达到最圆,这让我既期待又恐惧。毕竟满月之夜,连清醒都带着某种宿命的浪漫。

而此刻晨光正好,我端起咖啡杯与镜中的自己碰杯。杯沿的裂纹里,藏着昨夜所有未说出口的独白。

作者正在努力码字中,去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