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艾米拉死了
三日后。
艾米拉公爵的告别仪式在教堂举行。
阳光穿过教堂的彩色玻璃投射在艾米拉公爵的灵柩上,纯洁的百合花簇拥着她。
艾米拉的银发梳成了她刚刚成为公爵时的样式,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金粉,远远看去仿佛只是躺在丝绸枕头上小憩。
由于艾米拉公爵的遗产捐献给了教堂一部分,教堂也是直接按最高规格去举办这场葬礼,场面很是祥和。
虽然大家都清楚,这其实是苏恩的手笔,跟公爵没关系。
管家诺拉屈身向前,把艾米拉公爵生前最爱的红丝绒靠垫摆成四十五度角,又用银镊子调整了几朵百合花的位置。
他的神情肃穆,仿佛想起了一些往昔的事情。
乔尔则坐在长椅第一排,指尖轻轻摩挲着姐姐留给他的一枚珐琅袖扣,眼眶通红但不再流泪。
人死为大。
死去的艾米拉公爵,才是好公爵。
面对不会再暴怒打人的艾米拉公爵,大家都表露了几分真情。
虽说他们和艾米拉之间也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在苏恩的帮助下,他们连带着看艾米拉都顺眼了。
乔尔努力回想着自己跟姐姐的过往,终于想起来自己三岁那年想吃糖、艾米拉大方分给了他一块的事,总算哭出了一滴比较真挚的泪水。
“姐姐~!”
乔尔的声音沙哑,像是跨越了时间一般,一瞬间回到了自己三岁那年。
那时候的姐姐还愿意分给他一颗糖,还不会打人。
唱诗班孩童的嗓音清亮亮漫过彩绘玻璃窗,混着管风琴震颤的低鸣,像春日融化了的雪,清澈纯净而透明。
而苏恩则站在管风琴旁边,浅金色发梢沾着晨露,神色平静地看着众人这悲伤的浮世绘。
实则心里已经在吐槽,大家的演技真是太差了呀。
明明拥有正常的情绪和感觉,却表演不出真正伤心的样子。
甚至还不如自己一个混沌生物。
不知道另个世界曾经的家人们,在出席自己葬礼时又会是什么表情。
会难过吗,还是全都觉得庆幸呢?
苏恩也不确定这件事情,因为他没有见过自己的葬礼。
当初第一眼看到坐在轮椅上暴怒的艾米拉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曾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自己。
或许对家人们来说,他的死也是一种解脱。
就像艾米拉公爵一样。
死去的他,才是最好的他。
总之,苏恩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大家知道,真正的悲伤从来都不是大吵大闹,而是一场漫长的潮湿。
痛,是悄无声息的!
他先是把歪斜的百合花扶正,喉结每隔十秒便会细微滚动一次,仿佛在咽下无数句未出口的悼词。
当乔尔扑在棺木上痛哭时,苏恩垂在身侧的指尖突然痉挛般蜷起,又很快松开。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艾米拉交叠的双手上,自己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像是在回味艾米拉公爵最后一次抓他手背时留下的那道月牙形红痕一般。
这模样,好似那根本不是带来疼痛的伤口,而是一份备受珍视的礼物!
是艾米拉公爵留给苏恩灵魂的烙印!
众人看到苏恩这副样子,全都自愧不如。
苏恩对艾米拉公爵绝对是一片真心。
或许,在场的所有人只有苏恩是希望公爵可以活下来的。
也只有苏恩会在艾米拉公爵死去后一直记得她吧。
都说人的一生总共有三次死亡。
当心跳停止、呼吸消失,生命体征不可逆终止时,即为生物学死亡。
在葬礼或社会关系终止时,个体作为社会角色的存在被宣告结束,即为社会性死亡。
当最后一个记得逝者的人离世时,等于其存在的一切记忆都彻底消失,从精神意义上迎来真正的死亡。
众人有理由相信,在苏恩心里艾米拉从未逝去,那些伤口便是她活着的证明。
瑟蕾娜和萨菲也在葬礼现场。
萨菲仅仅是想要见到苏恩,而瑟蕾娜则是为了混沌而来。
据教科书所说,被混沌感染过的躯体,往往会在葬礼上发生异变。
瑟蕾娜担心教堂会有异象出现,造成集体性感染事件。混沌会最大程度的摧毁人类的精神力,当众人聚集在一起时,有可能会发生人传人现象。
当教堂因为苏恩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之中时。
异变发生了。
但和艾米拉的尸体无关。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进教堂,他愤怒的用手指着苏恩:
“苏恩,你这个伪君子!”
这个声音非常不和谐,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男人头发乱得像团打结的麻绳,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头毛孔粗大得能塞进芝麻粒,胡子茬东一撮西一撮地从下巴冒出来。
甚至衣领上面还沾着黄褐色的酒渍。
他居然攻击我们敬爱的伟大的苏恩先生!
听到男人的话,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上去,手指头几乎戳到醉汉鼻尖上。
老布兰攥着新钱袋直跺脚,声音颤抖的说道:“苏恩先生连你家耗子洞都掏过,你倒好意思骂人!”
管家诺拉脸红红地冲他嚷:“喝醉了就滚,这里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人群里不知谁啐了一口:“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
几个年轻侍从撸起袖子,想要把醉汉往外推搡。
就连乔尔也气得停止了哽咽,想要上前提起男人的衣领狠狠地教育他一顿。
“你家里的事情大家谁心里面都清楚,苏恩先生为你忙上忙下的,你还骂他,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即便是教堂内此时此刻乱作一团,但是男人仍旧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面一样。
他拿起酒又喝了一口,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
“苏恩都是…都是装的,也就你们还傻傻的不明白……”
“他要是…他要是…真心想要帮我的话,为什么事情还是没有解决?”
醉汉的身子摇晃着,这时候一个女人踉踉跄跄挤进人群,那打满补丁的灰布裙还沾着灶台油渍。
她死死揪住男人的胳膊肘,蜡黄的脸涨得通红:
“对不住大家,彼得这是喝糊涂了...…已经…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