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踪的钢琴师”

结案报告交上去的第三天，沈昭正在实验室整理林世诚案的物证，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沈法医，我是祁墨。“电话那头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有个新案子，可能需要你的专业意见。“

沈昭停下手中的工作：“什么案子？“

“音乐学院钢琴教授失踪案，表面看很简单，但有些细节...“祁墨顿了顿，“我在现场，地址发你手机上。“

没等沈昭回应，电话就挂断了。她盯着手机看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按理说，失踪案并不需要法医介入，除非...

二十分钟后，沈昭站在一栋复古风格的联排别墅前。这栋位于音乐学院附近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红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祁墨靠在门廊的柱子上，手里转着一支没点燃的烟。

“来得真快。“他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沈昭读不懂的情绪。

“失踪者什么情况？“沈昭直奔主题，同时戴上一次性手套。

祁墨领着她走进房子：“周明远，52岁，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独居。昨天下午没去上课，同事联系不上，今早邻居闻到异味报警。“

客厅整洁得近乎刻板，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摆在落地窗前，琴盖打开，乐谱架上还放着半页手写谱。沈昭注意到钢琴旁的小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发霉的咖啡。

“初步勘查，没有强行闯入痕迹，贵重物品都在。“祁墨指向二楼，“卧室床铺整齐，但浴室...“

沈昭跟着他上楼。浴室门一开，一股混合着清洁剂和某种化学物质的气味扑面而来。瓷砖地面湿漉漉的，像是被反复擦洗过。

“鲁米诺反应？“沈昭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缝隙。

“阳性，大量。“祁墨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但奇怪的是，整个房子找不到一滴可见的血迹。“

沈昭站起身，环顾四周：“失踪者生活习惯？“

“严谨到近乎强迫症。邻居说他每天6点起床，7点准时出门晨跑，8点半到学校。“祁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证据袋，里面装着一缕银色金属丝，“在浴缸排水口发现的。“

沈昭接过证据袋，对着光仔细查看：“像是某种乐器弦的残段...低音提琴？“

“钢琴调律师昨天来过。“祁墨突然说，“据邻居说，每周三上午固定来调音。“

沈昭挑眉：“今天就是周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下楼。祁墨打电话安排人手查找调律师的资料，沈昭则回到钢琴前，仔细观察琴键。

“这架琴最近调过。“她指着几个琴键，“击弦机的调节螺丝有新鲜痕迹。“

祁墨走过来，弯腰查看：“能判断是什么时候调的吗？“

沈昭轻轻按下几个琴键：“高音区有几个音略微不准，像是调了一半中断的。“她突然停下动作，“等等...“

她小心地从琴键缝隙中夹出一小片透明的薄片：“像是某种塑料膜的碎片。“

祁墨凑近看：“取证。我去查监控，看能不能找到那个调律师。“

沈昭点点头，继续检查钢琴。当她掀开琴箱前板时，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物件滚落在地——一枚精致的袖扣，上面刻着音乐学院的校徽。

“祁墨！“她叫住正要离开的刑侦队长，“看看这个。“

祁墨折返回来，看到袖扣时眼神一变：“这是...“

“你认识？“

祁墨迅速恢复了平静：“学院教职工的定制袖扣。需要查一下谁有。“

沈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但没有多问。她将袖扣装入证物袋，突然注意到钢琴踏板下方有一处不明显的刮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这里需要进一步勘查。“她指着刮痕说，“可能有纤维残留。“

正当两人专注工作时，祁墨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表情变得凝重：“周明远的银行记录显示，昨天下午有一笔五万元的取现，ATM监控拍到的是他本人。“

“时间？“

“下午3点27分，距离这里两个街区的商业银行。“祁墨皱眉，“但邻居坚称昨天一整天没看到周教授出门。“

沈昭思索片刻：“取款时的衣着？“

“深灰色西装，戴帽子。“祁墨调出手机上的监控截图，“看不清脸。“

沈昭接过手机，放大图片：“西装袖口...没有袖扣。“

祁墨眼睛一亮：“好眼力。所以很可能是有人穿了他的衣服去取钱。“

“我们需要检查他的衣柜。“沈昭说着朝楼上走去。

主卧衣柜里整齐挂着十几套西装。沈昭快速检查每件的袖口，很快发现一件深灰色西装缺少左袖扣，而且袖口内侧有轻微污渍。

“鲁米诺测试。“她递给祁墨。

喷上试剂后，袖口立刻显现出微弱的蓝光。

“血迹？“祁墨问。

沈昭摇头：“反应颜色不对，更像是某种化学物质。“她取样放入证物袋，“需要回实验室分析。“

下楼时，祁墨突然停在楼梯中间，盯着墙上的一幅照片。那是周明远与一群学生的合影，背景是音乐学院的演奏厅。

“怎么了？“沈昭问。

祁墨指向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个学生...我见过。“

沈昭凑近看，只能辨认出是个年轻女孩，长发及腰，面容不清：“谁？“

“不确定。“祁墨的语气有些奇怪，“可能是以前的某个案子。“

回到警局，沈昭立刻开始分析带回的物证。傍晚时分，她拿着报告敲响了祁墨办公室的门。

“袖扣上的DNA与周明远匹配，但那缕金属丝不是琴弦。“她将报告放在祁墨面前，“是某种医用钢丝，常用于骨科固定。“

祁墨抬起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我查了那个调律师。登记在册的叫李强，但邻居描述的样貌与身份证照片不符。“

沈昭点点头，指着报告下一页：“更有趣的是西装袖口的物质。初步分析是一种含汞的化合物，常用于温度计和血压计。“

“医用物资...“祁墨若有所思，“周明远有什么健康问题吗？“

“病历显示他去年做过腕关节手术。“沈昭顿了顿，“另外，我在钢琴内部发现了几处微小的血迹，DNA检测属于周明远。“

祁墨猛地站起来：“所以他很可能是在调琴时受伤，然后...“

“然后被那个假调琴师控制或杀害。“沈昭接上他的话，“浴室被彻底清洁过，但根据排水口残留的血量，那里应该是主要犯罪现场。“

祁墨抓起外套：“我去查周明远的学生名单，特别是近期与他有过冲突的。“

沈昭犹豫了一下：“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对那个医用钢丝有些想法。“

祁墨挑眉，似乎对她的主动要求感到意外，但很快点头：“走吧。“

音乐学院笼罩在夜色中，只有行政楼还亮着几盏灯。教务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女性，听说他们的来意后，脸色变得苍白。

“周教授是个严格的人，难免有些学生...不满。“她递过一份名单，“这是本学期他指导的研究生。“

沈昭注意到名单第三个名字被铅笔轻轻圈过——“林小雨“。

“这位学生...“她指着名字问道。

教务主任的表情变得复杂：“林同学...很有天赋，但性格孤僻。上个月因为比赛曲目选择与周教授有过激烈争执。“

祁墨突然插话：“能看看她的照片吗？“

教务系统里调出的照片让沈昭心头一震——正是合影角落那个模糊的女生，而更令她惊讶的是祁墨的反应。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沈昭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住校吗？“祁墨问，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

“不，她在校外租房。“教务主任写下地址，“不过最近两周都没来上课。“

离开行政楼后，沈昭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她？“

祁墨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昭以为他不会回答。夜风吹过校园的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长得像我妹妹。“他终于开口，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十年前失踪的妹妹。“

沈昭呼吸一滞。这个突如其来的个人分享让她不知如何回应。祁墨从未提起过家人，警局里甚至流传着他是个孤儿的传言。

“抱歉，我...“

“不必。“祁墨打断她，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先去查这个林小雨。“

林小雨的公寓位于学院后门的一条老巷子里。敲门无人应答后，祁墨出示证件让房东打开了门。

房间狭小但整洁，墙上贴满了音乐会海报和乐谱手稿。沈昭注意到书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解剖学教材，旁边是几页笔记，上面画着人体骨骼结构图。

“医学生？“她疑惑道。

祁墨摇头：“钢琴系学生为什么要学解剖学？“

沈昭继续搜查，在床下发现了一个小工具箱。打开后，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里面整齐排列着手术刀、骨锯和各种骨科器械，还有一卷与现场发现的相同的医用钢丝。

“这解释了我们找到的金属丝。“沈昭戴上手套，小心检查工具，“上面有新鲜使用痕迹。“

祁墨则在衣柜里发现了一件沾有污渍的白大褂和一双医用手套。他拿起手机：“我让人查查附近医院有没有器械失窃案。“

就在这时，沈昭在枕头下摸到一个硬物——一把钥匙，标签上写着“东郊仓库214“。

“找到了什么？“祁墨走过来。

沈昭举起钥匙：“可能是突破口。“

东郊仓库区在凌晨时分寂静得可怕。214号仓库门前，祁墨示意身后的警员分散包围，然后轻轻将钥匙插入锁孔。

门开了一条缝，浓重的血腥味立刻涌了出来。祁墨拔枪在前，沈昭紧随其后。仓库里堆满了乐器箱和音响设备，中央空地上摆着一张手术台，台上...

“天啊。“沈昭轻声惊呼。

周明远的尸体被医用钢丝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固定在手术台上，双手被摆成弹钢琴的姿势，胸口插着一把低音提琴的琴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面部被精细地解剖，皮肤和肌肉组织被钢丝拉开，形成一个永恒的“微笑“。

“《笑面人》...“祁墨突然说。

沈昭看向他：“什么？“

“维克多·雨果的小说。“祁墨的声音异常平静，“也是林小雨毕业论文的研究主题。“

法医团队很快赶到现场。初步检查后，沈昭向祁墨汇报：“死亡时间约36-48小时前，死因是颈动脉被切断。面部的...改造是死后进行的，手法相当专业。“

“医学生的专业。“祁墨冷冷地说，“她在报复周明远什么？“

沈昭沉思片刻：“教务主任说他们在比赛曲目上有争执。会不会不止如此？“

回到警局，他们调出了林小雨的全部档案。随着调查深入，一个扭曲的故事逐渐浮出水面——林小雨曾是周明远最得意的学生，直到半年前一次重要比赛前，周明远临时换掉了她的参赛曲目，导致她发挥失常，失去出国深造的机会。更令人震惊的是，警方在她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份未发送的举报信，指控周明远长期对学生进行精神虐待和性骚扰。

“所以这是精心策划的报复。“沈昭看着证据板上林小雨的照片，那是个面容清秀却眼神阴郁的年轻女孩，“但她现在在哪？“

祁墨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南郊河边发现一具女尸，初步匹配林小雨的描述。“

当他们在停尸房看到林小雨的尸体时，沈昭立刻发现了异常：“这不是自杀。“

“什么？“祁墨猛地转头看她。

沈昭指着尸体颈部的勒痕：“角度和力度不符合自缢特征。而且...“她轻轻抬起死者的手，“指甲里有皮屑，她曾激烈挣扎过。“

祁墨的眼神变得锐利：“所以有人杀了周明远，又杀了林小雨灭口？“

沈昭点头：“而且凶手很可能有医学背景。林小雨的尸体被仔细清洁过，但我在她耳后发现了一点胶带残留——可能是封口用的。“

案件突然变得更加复杂。回到办公室，祁墨调出周明远近期的所有通讯记录，而沈昭则重新检查从两个现场带回的物证。

“沈昭。“祁墨突然叫她，声音有些奇怪，“过来看这个。“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周明远与几位同事的合影，角落里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白大褂上挂着听诊器。

“这是...“

“张维，医学院教授，也是周明远的表弟。“祁墨放大照片，“有趣的是，他正是林小雨解剖学课程的客座教授。“

沈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他参与了谋杀？“

“或者利用了林小雨。“祁墨快速敲击键盘，“查查他的背景。“

张维的资料很快显示在屏幕上——45岁，心脏外科主任，曾因不当师生关系被警告处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名下的信用卡近期有一笔东郊仓库的租金支付记录。

“找到了。“祁墨抓起车钥匙，“我去申请逮捕令，你先带人去医学院盯着他。“

医学院实验室灯火通明。透过玻璃窗，沈昭看到张维正在指导学生做解剖实验，神态自若，完全不像个刚犯下双重谋杀的人。

当祁墨带着逮捕令赶到时，张维刚结束课程。看到警察，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张教授，有些问题需要你协助调查。“祁墨亮出逮捕令。

审讯室里，张维起初坚称自己与案件无关。但当祁墨出示仓库租赁记录和从他办公室搜出的与林小雨的暧昧邮件时，他的防线开始崩溃。

“是她逼我的！“张维突然大喊，“那个疯女人爱上了我，威胁要公开我们的关系，除非我帮她...处理掉周明远。“

沈昭冷冷地问：“所以你就帮她谋杀，然后又杀了她灭口？“

“不！“张维摇头，“我只是提供了些医学建议。她的死与我无关！“

祁墨将一份检验报告推到他面前：“林小雨指甲里的皮屑DNA与你的匹配。你在她挣扎时留下了证据。“

张维的脸色瞬间惨白。在确凿证据面前，他终于承认了杀害林小雨的事实，但仍然坚持周明远的死是林小雨单独所为。

案件终于水落石出。原来张维与林小雨有不正当关系，当林小雨决定报复周明远时，张维提供了医学知识和工具。事后，林小雨威胁要揭发他的参与，张维不得不杀人灭口。

走出审讯室，祁墨长舒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沈昭却微微皱眉：“还有一点我不明白。林小雨为什么选择那种特别的...呈现方式？“

祁墨沉默片刻：“《笑面人》的主角从小被毁容，永远保持着笑容。也许她觉得周明远表面道貌岸然，内里丑陋不堪。“

沈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夜已深，警局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响。

“祁墨...“沈昭犹豫了一下，“关于你妹妹...“

祁墨的脚步顿住了。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冷硬。

“十年前，她17岁，在音乐学院附中读书。“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一天放学后，她失踪了。三天后，在城外的树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沈昭屏住呼吸：“凶手...“

“从未找到。“祁墨转过身，直视沈昭的眼睛，“现场有医用钢丝捆绑的痕迹，就像这个案子。“

沈昭心头一震，突然明白了祁墨对这个案件的异常执着。

“所以你看到林小雨的照片时...“

“我以为找到了线索。“祁墨苦笑一声，“结果只是又一个悲剧。“

沈昭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沉默地走到警局门口，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

“需要我帮你查查当年的案卷吗？“她最终问道，“作为法医，我或许能注意到一些细节。“

祁墨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复杂情绪让沈昭心头微颤。

“谢谢。“他轻声说，然后转身走入夜色中。

沈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表面冷硬的刑侦队长内心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加伤痕累累。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实验室发来消息，在林小雨案件的新物证中发现了一些异常物质，需要她明天亲自查看。

沈昭回复后，抬头望向星空。又一个案件结束了，但似乎又开启了什么新的篇章。她不知道自己和祁墨之间这种微妙的工作关系会如何发展，但有一点她很确定——下次他打电话来时，她依然会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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