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桑幼薇
王府偌大各院道路四通八达宛若迷宫，盖头下沈曦泠能看到的视野有限，并且四处下人们因上面下达了死命令，未见有人敢上去搭理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妃。
光凭她自己走差点迷了道，若非当日护卫森严有些院子被封住了口，怕是要绕很大一圈。
“王小姐，看着些路。”
前方，一个打扮秀气的丫鬟隔着树林皱着眉不满地嚷嚷，随着身形颠颤，发上垂着玉珠的步摇晃动摇曳，灯笼下呈现花花的翠色重影。
被名曰“王小姐”的姑娘失措地捎后退了几步，满目惊慌低头行了一礼，手指撵着裙身，抠出了多道褶皱。
“是，是小女子走路莽撞惊扰了桑小姐，还请桑小姐勿怪。”
丫鬟不依不饶，装作没听见此话一般上前猛推那姑娘，使她一个踉跄没站稳坐倒在了地上。
“素鸾。”丫鬟身后站着位面无血色的素裳女子，唇色苍白但如画的眉眼中透着温婉如玉，出言阻止的同时也对倒地的姑娘俯着纤弱的身子伸出了手，“你戾气过重了。”
“小姐，奴婢一时冲动，奴婢知错。”
那丫鬟脸色大变却又不敢违抗，急忙搀扶住素裳女子的胳膊，朝旁边的另一位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姐，奴婢来就行。”
另一位丫鬟得到示意后堪堪拉起倒地姑娘，迟缓一会最终还是替她掸了掸长裙后的灰尘。
“下面的丫鬟不懂事，王小姐没伤到哪儿吧？”
素裳女子声音婉转，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没有的，小女子谢过桑小姐关心，若无事的话那小女子便退下了。”
起身的姑娘唯唯诺诺地摇着头，快步跑开。
“等等。”
快要到院口时，目睹了全过程的沈曦泠出声拦下了她。
虽是声音模糊着没听清，但见她穿着服饰也不似是下人，再一个能被邀请进入王府的也皆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可这姑娘怎么偏偏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子？
想到这，沈曦泠软了声调，“过来说。”
“啊……”
这时姑娘才注意到院口站着位身着凤冠霞披且气质清冷的女人，呆愣了片刻，而后侧身向树林藏了半步身影作着揖礼，弱弱地喊了句：“小女子见过王妃。”
“这位娘子你是哪家而来的千金？
那三位女子又是什么身份，怎么任由人家欺负？”
属于王妃的清澈嗓音在耳旁乍现，让狼狈的她感觉到无地自容的窘迫。
“回王妃，小……民女王喻，是跟随家父而来参加婚宴，家父官拜兵部侍郎，名叫王佑知。”
兵部侍郎？
沈曦泠眉尖微低，愈发觉得此事不简单。
兵部侍郎可是朝廷实权命官，同沈庭松一样都是正三品官衔。
父亲位居高官，自己如何还会让人这般欺负？
况且王家她也是有所耳闻，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一脉单传，到了这一辈方才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是心尖上的独宠，原先她还以为这位王家小姐会是个娇纵的主。
没想到竟会是个这么柔软的性子。
沈曦泠盯着王喻衣裙上大片留存的泥泞污渍，又问道：“既是王侍郎之女，那为何要叫她们如此肆意欺弄于你？”
“不是的！”王喻嗓音高了几个调度，睫毛有了些许颤抖，尽显着不安，“是民女找父亲心切，才不小心冲撞了她们，并没有遭受欺弄。”
端详着王喻焦急的神态，沈曦泠叹了声气。
看来这种情况已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不然怎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你可知她们是哪家的女眷？”
王喻心中七上八下，犹豫了片刻才道：“是桑家的小姐和她的丫鬟们。”
桑家。
桑家家主桑之礼官拜兵部尚书兼任少保，是当朝皇帝面前响当当的红人，官大一级处处能压着王侍郎一头，又是年幼太子的老师，怪不得连丫鬟都敢对身为王家掌上明珠的王喻动手。
凡是跟这太子沾亲带故的，都能权倾朝野风靡一时。
这看似繁荣的京城内里还真是糜烂着腐朽不堪。
沈曦泠细细思索，远远眺望了眼那道素色单薄的身躯，发现正往这边走来。
“我见王小姐在此滞留了半天，可是脚崴了？”
桑幼薇温润着嗓子，隐隐注意到王喻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王喻眸子里的光采霎时降下来，眼神闪躲，没想到就算刻意藏了半个身子也还是被看见了。
桑幼薇正欲开口，忽然被身侧的丫鬟扯住了衣袖，扭头望去一下子怔住了身形，话语卡在嘴边缓了许久才说出口，“小女子见过沈小姐。”
随后她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沈小姐”之词一出，四周顿然染起一片寂静之色。
虽是还没拜堂，但现下该称沈曦泠为王妃已然是众人暗地里心知肚明之事，可如今桑幼薇的这句“沈小姐”的严谨称呼之法，其心思已是显而易见。
盖头下，沈曦泠微微低下眼帘，朱红的唇瓣不曾撬动，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沈曦泠你端什么架子，你抢了我家小姐的心慕之人，害得我家小姐日日悲伤过度，消瘦成了这般气色，你竟还敢如此嚣张？”
旁边杵着的素鸾站了出来，怒气腾腾地直指沈曦泠，眼中似要喷出火焰，挡在了桑幼薇身前。
桑幼薇见到后仅是眉头稍稍皱了皱，并没有出言阻止。
“是吗。”沈曦泠唇角扯出浅浅的弧度，眸光似是一柄利剑，就要透过薄纱洞穿素鸾，“本王妃与王爷的婚事乃是在本王妃出生前便定下的，盛传王爷是在边境长大的，定婚的时候貌似王爷方才八岁，而那时他方才被第一次接回京中，本王妃倒想问问究竟是何时算得上一个抢字？”
不等素鸾咬住牙，沈曦泠声线陡然降下了温度，连珠的细雨宛如敲钟般震荡在场上每个人的心头。
“王妃之位空荡这么多年也不见桑小姐顶上来，莫不是认为没了本王妃桑小姐就能够嫁进王府了不成？
不过若是桑小姐真能得王爷的青睐，本王妃自是不介意多个能说说话的妹妹。”说罢，沈曦泠偏了视线，“至于你这小小的丫鬟竟胆敢在王府的地界上直呼本王妃的名讳。
莫非是嫌命长了？”
桑幼薇脸色听闻后愀地更加惨白了几分，原本放松的五指悄然拢紧，倔强地盯着面前如若冰霜的精妙面容。
分明是轻声细语，怎得听后内心会如此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