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画室的初遇

九月末的阳光裹着微醺的桂花香，斜斜地穿过画室斑驳的玻璃窗，在水泥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苏念瓷站在画室门口，帆布包肩带被汗水浸得发潮，医用手环在腕间硌出浅浅的红痕。她习惯性地将袖口往下拽了拽，这才抱着画具踏进门槛。

松节油混着铅笔灰的气息扑面而来，三十七张画架错落摆放，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苏念瓷的目光掠过喧闹的人群，最终落在窗边那处空当——那里背阴又避风，是她挑选画室座位的黄金标准。

“嘿，新来的！”一声清脆的招呼炸响在身后。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利落地甩了甩发梢，腕间的彩色皮筋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边窗户坏了，又漏风又漏雨，坐我这儿吧！”她推了推鼻梁上的卡通眼镜，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苏念瓷愣了一下，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这是转学三天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和她搭话。“谢谢。”她的声音像融化的奶糖，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放下画具时，帆布包带蹭过桌面，露出半瓶没喝完的补铁口服液，她慌忙用速写本盖住。

林小满已经凑了过来，发梢还沾着颜料：“我叫林小满，你是哪个班的？以前没见过你呢。”她突然瞥见苏念瓷画盒里的淡蓝色画笔，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哇！这是温莎牛顿新出的限定款吧？我抢了三个月都没抢到！”

苏念瓷正要回答，画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白色卫衣的男生抱着厚厚一摞画纸闯进来，衣角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素描纸掀得哗哗作响。苏念瓷下意识抬头，正撞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目光像受惊的鹿，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男生转身时，发尾扫过她搁在桌角的调色盘。

“他是陆川，高三的学长，绘画社的大神。”林小满压低声音，“不过他平时不太爱说话，上次市艺术节，他的《雨夜》直接被美术馆收藏了......”话音未落，那边传来画架支棱起来的声响。苏念瓷望着陆川熟练地铺好素描纸，炭笔在纸面游走的沙沙声，竟和她心跳的节奏渐渐重合。

“念瓷，你在画什么？”林小满的脑袋突然探过来。苏念瓷猛地回神，这才发现画纸上满是凌乱的线条——那些无意识的笔触，竟勾勒出某个低头作画的身影轮廓。她耳尖发烫，慌忙合上画册：“没什么，随便画着玩。”

“骗人！”林小满一把抢过画册，翻到夹着的水彩画。樱花树下撑伞的少女、湖面碎金般的夕阳、街角冒着热气的糖画摊......每一幅都像浸着晨露的梦境。“你这哪里是随便画！这光影处理，这色彩层次......”她突然噤声，盯着苏念瓷苍白的指尖，那里还沾着未洗净的钴蓝色颜料。

苏念瓷正要解释，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视网膜上炸开细密的黑点，她死死攥住桌沿，指甲在木质桌面掐出月牙形的凹痕。“你脸色好差！”林小满的惊呼混着画具倒地的声响。在失去意识前的瞬间，她坠入一个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听见头顶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

再次睁眼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苏念瓷躺在医务室的铁架床上，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摇晃。陆川靠在门边，手里攥着她掉在画室的淡蓝色画笔；林小满正举着她的速写本，上面不知何时多了张炭笔速写——戴着眼镜的少女垂眸作画，发梢被阳光染成金色，连睫毛的阴影都纤毫毕现。

“你的线条很有灵气。”陆川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继续加油。”他将画笔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时白卫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卷走了苏念瓷发烫的耳尖。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苏念瓷握紧还带着体温的画笔，在心里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或许，在这里她能画出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