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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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荷伦·塔特:血腥暴力的背后

1969年8月9日星期六,早晨八时半,查普曼太太到洛杉矶郊外贝弗利山好莱坞名导演罗曼·波兰斯基的住宅去做清洁工作。她像往常一样,通过电子控制的大铁门,进入花园,向绿荫环绕的平房走去。突然,一个恐怖的景象使她呆住了: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躺在草坪上,一男一女。血迹从草坪一直通到平房。平房的白门上有一个鲜血写成的大字:猪。

查普曼太太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向警察局报案。警车开到已是上午九时半。除了草坪上的两人外,警察发现平房里还有两个死者,那是波兰斯基的妻子荷伦·塔特和一个显然是被枪打死的男子。荷伦衣不蔽体地躺在客厅地板上,身上刀伤十几处,肚子被剖开,行将出世的胎儿被挖了出来。她的尸体和那具男尸用绳子捆在一起。

由于波兰斯基这时不在美国,警方只得通知他在好莱坞的经纪人比尔·坦南特,请他到现场辨认尸体。看见死者血淋淋的形状,坦南特好不容易才忍住呕吐。他认出,草坪上的男子是波兰斯基的朋友沃杰塔尔·弗里科夫斯基,女子是与他同居的艾比格尔·福尔杰;客厅里的男尸是荷伦以前的情人、好莱坞的发型师杰伊·西布林。

坦南特立即向在伦敦的波兰斯基挂了一个长途电话。

罗曼·波兰斯基原籍波兰,两年前移居美国。他的成名作是1962年在波兰拍摄的《水中刀》。这部刻画人隐藏着的欲念的影片,采用了许多悬念的手法,全片只有三个演员,场景只是一艘游艇,却紧紧地抓住了观众。影片获得很大成功,先后在威尼斯和纽约电影节上放映,并获得了奥斯卡奖提名。《水中刀》一炮打响之后,波兰斯基又拍了《厌恶》(由法国明星卡特琳娜·德诺芙主演,描写一个精神分裂的修指甲女郎在情欲和幻觉的困扰下杀死两个男子的故事)、《鬼怪的舞蹈》(一个描写吸血鬼的恐怖片)、《罗丝玛丽的孩子》(一部描写纽约曼哈顿区一个女人被丈夫哄骗,为魔鬼怀胎产子的恐怖片)。这些影片在欧洲都大受欢迎,波兰斯基成了国际上有名的擅长拍摄古怪的恐怖片导演。

现在,他为了一部影片的业务住在伦敦。坦南特来电话时,是伦敦时间晚上十时。波兰斯基正和两个朋友在住所闲谈,喝着香槟,吸着大麻。

从铃声判断,是长途电话。波兰斯基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取下话筒,扭转头对朋友笑着说:

“准是荷伦又来麻烦我了。”但是,话筒传出不是荷伦,而是坦南特的声音。

“罗曼,”坦南特大声说,“家里出事了!……”

“哪个家?”波兰斯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你的家。”坦南特的声音很怪,像在哽咽。“比尔,你怎么啦?”

“罗曼,荷伦死了。沃杰塔尔、艾比格尔和杰伊都死了。是凶杀……”

波兰斯基以为自己听错了。贝弗利山山顶常有滑坡现象,有时还有山火。“出事”是指这个吗?

“罗曼,”坦南特接着说。“荷伦死了。你听见了吗?荷伦、沃杰塔尔、艾比格尔和杰伊都死了。”

这次波兰斯基听清楚了。但是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笑——一定又是荷伦想要他回家而耍的花招。

不过,坦南特可不是一个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波兰斯基打了一个寒噤。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喊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他们全都死了,罗曼。”

波兰斯基觉得周身血液都向心底流去,全身颤抖起来。

这一年的春天,为了影片业务,波兰斯基不断往返于洛杉矶和伦敦。初夏,波兰斯基夫妇同住在伦敦。波兰斯基忙他的剧本,大腹便便的荷伦为一部影片配音。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好转。

关系恶化是从荷伦怀孕开始的。荷伦自从结婚之后,一心要为波兰斯基生个孩子,可是波兰斯基极力反对。荷伦愈想要,波兰斯基愈逃避,到后来甚至找各种借口不回家。不过,女人还是有办法的,荷伦终于达到了目的。波兰斯基十分不满,态度变得粗暴起来,有时竟在大庭广众之中叫荷伦“丑八怪”。荷伦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只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孩子身上。她戒了毒,决心养育一个健康的后代。她希望孩子的出生会使波兰斯基回心转意。

荷伦的预产期是在八月。她计划七月中旬坐船返美。波兰斯基答应陪她回去。荷伦暗中希望一个星期的海上旅行能使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善。

可是,临行前一天,波兰斯基突然宣布不走了,因为工作没有完成,他让荷伦先走。荷伦很意外,执拗地要等他。波兰斯基不以为然,坚持要荷伦坐这班船走——他愿意孩子在美国出生。他说:“船票不易订到,临产的孕妇又不许上飞机。我过几天就坐飞机回去,也许我还比你先到,在纽约等你呢。”

荷伦只好独自上船。一个星期后,船抵美国,波兰斯基并没有在纽约等她。荷伦从纽约挂长途电话到伦敦,波兰斯基说,过几天他直飞回加州。可是,荷伦回到加州洛杉矶家中,波兰斯基还是没有回来。直到八月初,波兰斯基仍没有回家之意。工作是事实,不过主要原因还是波兰斯基不急于回美国。他对一个朋友说:“我一看见荷伦那大腹便便的样子就不顺眼。我要等她生产之后才回去。也许,那时候我能找回以前的荷伦。”

现在,噩耗传来,波兰斯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八月份正是旅游旺季,他好不容易才买到一张马上飞回洛杉矶的机票。他开始懊恼自己没有同荷伦一同回洛杉矶。

波兰斯基之所以不要孩子,有一个复杂的心理因素。要说明它,不得不追溯到他的童年。童年对于罗曼·波兰斯基来说无异于一场恶梦。他出生在一个波兰犹太人的家庭,而几乎同时,德国的希特勒登上了政治舞台,这便注定了他的不幸。希特勒一上台就大肆迫害犹太人,排犹主义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到全欧洲。小罗曼的父亲本来住在巴黎,由于法国加入了排犹的行列,他无法再找到工作,只得带着妻儿回到波兰老家克拉科夫。

克拉科夫座落在喀尔巴阡山麓,面向维斯杜拉河,是波捷边境上的一个古老城市。德国法西斯1939年进攻波、捷,点燃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首先便从这里开始。

四十年代初,德国纳粹在波兰建造集中营,有计划有步骤地消灭犹太民族。克拉科夫市的犹太人居住区开始用铁丝网团团围住,不许随便进出。接着,分期分批把这里的犹太人用船运到各集中营。

小罗曼只有七岁,刚入小学一个星期,就被迫辍学。犹太人隔离区里食物供应短缺,父亲让卜罗曼四处觅食。开始,小罗曼爬进垃圾窖拣食物。后来,他和邻居的孩子一起,偷偷地通过下水道潜进克拉科夫市中心,到商店偷食品。

一次,几个孩子正在店里偷土豆,被店主发现。店主大叫着追赶。小罗曼腿脚快,在小巷子里东钻西跑,摆脱了追踪,从下水道跑回犹太区。可是对门邻居的一个八岁男孩却被抓住了。几小时后,一队德国兵押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孩子回家。小罗曼心惊胆战地趴在窗帘后面偷看,只见德国兵敲砸对面邻居的家门,孩子的祖母,一个胖胖的老妇迎了出来。带队的军官彬彬有礼地对她说了几句话,老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突然,军官拔出手枪对着她的头部开了一枪,笑容还没有从脸上消失,老妇便倒在血泊之中。

小罗曼被这可怕的情景吓得魂不附体。那时,犹太人隔离区里生命毫无保障,人人自危、纳粹不停地抓人送往集中营。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人们不惜向德军行贿献媚,甚至打小报告、出卖朋友以换取自身的安全。小罗曼心想这次一定逃脱不了,战战兢兢过了一夜,等着德国兵前来搜捕。可是,这一夜居然平安无事。小罗曼放心了——对门的小同伴到底没有出卖他。第二天,他又照往常一样钻进下水道出去找食物。待他下午回到犹太人居住区时,发现街上乱哄哄的,德国兵又在抓人押上船运往集中营了。这次抓的全是妇女。被抓走的人集中在街口,由一队德国兵看守着,她们的周围小孩在哭,男人在叫。

小罗曼赶快往自己家跑去。在离开家门不到一百英尺的地方,他看见四个德国兵押着他母亲出来。小罗曼大哭起来,追在她身后。母亲看见他,向他摇摇头,用眼睛示意他快回家。小罗曼到底只有七岁,他困惑地站住,不知怎样办才好。一个德国兵回头瞪了他一眼,母亲急得高喊:“快跑!罗曼,快躲起来!”小罗曼听见转身便跑。他不敢从大门回家,绕到后门进了屋,急忙趴在窗台上往外看:母亲的背影正好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小罗曼坐在窗前哭了整整一个小时。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出现了。他发狂地毒打小罗曼,骂他偷东西害得母亲被德国兵抓走。原来,对门的孩子早已把小罗曼招供出来了。德国兵来搜查的时候,父亲躲进了壁橱,才得以幸免。尽管疼爱小罗曼的叔叔再三向父亲解释,这次是例行的抓人到集中营,但父亲仍顽固地认定妻子被抓走是小罗曼的缘故。

小罗曼既委屈又伤心。委屈的是外出觅食本是父亲的命令;伤心的是最疼爱自己的母亲竟因为自己而受害。巨大的痛苦折磨着小小的孩子。但是,不幸还没有完结:不久,父亲和叔叔也被抓进了集中营,小罗曼成了一个彻底的孤儿。不仅如此,他还不得不过着四处流窜的生活,时时刻刻担心受过割礼的身体会暴露自己犹太人的身份而被德军捕杀。

小罗曼过了四年流浪儿的生活,只要能有饭吃,什么都去干。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父亲和叔叔幸存下来,可是母亲却没有从集中营回来——她早已被杀害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犹太人焚化炉里了。

童年的痛苦回忆一直折磨着波兰斯基。因此,他不要孩子。何必在地球上多增添一条受苦受难的小生命呢?

尽管波兰斯基不愿相信坦南特的话是事实,但是当他8月10日晚上抵达洛杉矶时,他终于不能不面对现实了。

这一天,洛杉矶各报的头条新闻都是波兰斯基妻子遇害的消息:各报纷纷猜测,如此惨无人道的兽行,作案人是谁?作案动机是什么?有的报纸分析,从死者身上无数刀伤、切腹取出胎儿、墙上的血字等等迹象看来,像是邪教的祭神杀牲。有的报纸推测,既然弗里科夫斯基是人所共知的毒贩,凶杀必与毒品有关。总之,众说纷纭,只有一点各报看法一致:必定有一批可怕的狂人在影城活动。

这一说法马上就被事实所证明、荷伦遇害的第二天晚上,好莱坞又有两人被杀,作案特征与前一晚完全相同。再过一天,著名歌星连侬姐妹的父亲威廉·连侬又被人开枪打死。接二连三的命案,使好莱坞人人自危,提心吊胆。波兰斯基的好朋友,歌星弗兰克·辛纳特拉立刻请了一个职业枪手跟随左右;喜剧演员杰里·刘易斯雇了几个保镖日夜在他的贝尔埃尔庄园巡逻;歌星桑尼和雪儿买了看门狗;不少大明星开始随身携带手枪。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警察局里首先怀疑的是波兰斯基本人!根据是,荷伦从前的男友杰伊·西布林与荷伦同时遇害,而且两个尸体被绳子捆在一起,很像是情杀。警方怀疑波兰斯基认为妻子和西布林藕断丝连,便本人故意留在伦敦,雇杀手在洛杉矶把他们杀死。凶手可能是荷伦的熟人,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反抗或格斗的痕迹,而弗里科夫斯基是出名的鲁汉子,连他也居然不反抗,只有凶手是熟人才有可能。警方甚至怀疑弗里科夫斯基本人就参与了谋杀,事后被人灭口。总之,警方猜测凶犯是在波兰移民的团伙之中。

波兰斯基一直没有与警方直接对话。直到8月13日荷伦的葬礼举行之后,他才在警察局出现。在葬礼上,波兰斯基痛哭失声。他极力想协助警方破案,可是对他进行了数小时的询问,回答却丝毫无助于警方的调查,因为连他也对作案动机大惑不解。

于是,警方又回到最初的推断上:此案可能与毒品有关。确实,在波兰斯基家里搜出了一批毒品。人们知道,弗里科夫斯基在遇害前刚刚开始从事毒品生意,西布林与洛杉矶许多毒贩子经常来往,荷伦有吸毒史,而波兰斯基本人也常常吸大麻。

但是,当第二天波兰斯基在自己家中出现时,侦查员对他的怀疑油然而生。这是惨案发生后他第一次返家。侦查员感到异常的是,在察看妻子被害地点这一悲痛时刻,他竟不是独自,而是带着作家、心理学家以及《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一同前往,并在涂着“猪”字的门口拍了一张照片(后来波兰斯基因《生活》杂志发表了这张照片而要求五千元赔偿费)。如果在凶杀发生不到一个星期他便能冷静地利用这一案件为自己做宣传,那么,他的心态一定不正常。而一个心态不正常的人,也就有可能自己策划一场凶杀来引起社会对他的注意。虽然他似乎受到很大震惊,并且对于谁是凶犯,对于作案动机一无所知,但是,所有杀害妻子的凶手不是都装成这样的吗?警方认为,唯一消除对他怀疑的办法是,让他做一次测谎试验。

波兰斯基意识到自己受到怀疑,为了积极地配合警方工作,他同意做测谎试验,但提出一个条件:内容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测谎试验在洛杉矶警察局一间空屋子里进行,主持人是厄尔·迪默中尉。整个测谎以谈话的方式进行,以便使波兰斯基放松、不紧张。在谈话中,波兰斯基叙述了他和荷伦的恋爱经过。

波兰斯基认识荷伦是在1966年。荷伦1943年出生于美国达拉斯一个军官的家庭。她自小幻想着当电影明星。1963年,荷伦和电影电视制片人马丁·兰塞霍夫签订合同,拍了几部不出名的影片。1966年,波兰斯基的《厌恶》在伦敦上映,大为轰动,他成了伦敦社交界的红人,许多制片人找上门请他拍片。马丁·兰塞霍夫便在这个时候到伦敦找波兰斯基,请他执导《鬼怪的舞蹈》,让荷伦·塔特扮演女主人公。波兰斯基一见到年轻美丽的荷伦,便毫不迟疑地签了合同。荷伦扮演被吸血鬼看上的少女,因为被吸血鬼吮过血,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吸血鬼。波兰斯基除了执导,也参加了演出,扮演荷伦的情人。这对银幕上的情侣很快就成了生活中的恋人。

最初,荷伦并不喜欢波兰斯基。这位身材不高,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导演,自从几年前和他的波兰籍妻子离婚之后,一直过着放荡的生活。荷伦对他的生活方式不以为然。但波兰斯基是一个奇妙的混合体——私生活上名声不佳,工作上却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受到同行的尊敬。荷伦与他合作不久便爱上了他。

在此之前,荷伦在好莱坞与发型师杰伊·西布林同居。她之所以走出那管教严厉的军人家庭,和西布林在一起并学会吸毒,完全是和她的同代青年一样、以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独立性。其实,她是受老式教育成长的女子,和别的女子不同,波兰斯基并不能采用“闪电”式的方法占领她的肉体。但荷伦是真心爱着波兰斯基。在他们明确爱情关系的时候,波兰斯基曾坦率地对荷伦说明他不是一个安分的男人。荷伦回答道:“我并不想改变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他们同居以后,波兰斯基仍然恶习不改,荷伦爱他,原谅他。虽然她很希望结婚,但从不提出。直到有一天,波兰斯基感到良心不安,主动问她是否想结婚。他们于1968年1月20日在伦敦举行了婚礼。荷伦认为只有结婚是使他对她忠实的唯一办法。

迪默中尉要求波兰斯基谈谈他和杰伊·西布林的关系。

1966年,西布林从好莱坞专程飞到伦敦找荷伦,想和她重续旧好。当时,波兰斯基正热恋着荷伦,对西布林十分妒忌。西布林没有能说服荷伦,但是看见荷伦沉浸在与波兰斯基幸福的爱情之中,他为荷伦感到高兴。“1967年,我到洛杉矶定居之后,西布林常常来我家。最初我对荷伦和他继续来往大为不满,可是后来我也渐渐喜欢上这个人了。”波兰斯基说。

“那么,有没有迹象表明荷伦和他的感情死灰复燃呢?”迪默问。

“这不可能。”波兰斯基答道。“虽然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她对杰伊完全没有兴趣……而任何其他的男子都没有机会与她亲密来往。”

最后,迪默问波兰斯基,对于谁是作案人他有没有什么线索?这会不会与他的影片有关?在《罗丝玛丽的孩子》上映后他有没有收到过恐吓信?

波兰斯基承认,《罗丝玛丽的孩子》上映之后他收到过恐吓信。他说:“如果这次凶杀的目标是我,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觉得这可能是某种邪教的疯狂行为。”

测谎之后,警方打消了对波兰斯基的怀疑。然而,舆论界并没有放过他。报刊对这一案件津津乐道,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消息不胫而走。只因没有找到作案者,受害者便变充了反面人物。一些报纸把荷伦描绘成无可救药的瘾君子、色情狂,认为血案是她和那几个酒肉朋友吸毒无度造成;一些报纸把波兰斯基形容成会催眠术的恶魔,认为他的妻子、朋友遭到惨杀,是他本人在影片里贩卖血腥暴力的结果,他遭到厄运完全是咎由自取……报刊刻毒地把矛头指向波兰斯基,把凶杀案和他的影片的倾向直接联系起来。

波兰斯基被报上尖酸刻薄的言论搞得苦恼不堪。最初,警方还希望从他身上发现破案的线索,波兰斯基也采取很合作的态度。可是,一旦他的名字被排除在涉嫌者之外,警方便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波兰斯基觉得对警方破案指望不上,就在一份报纸上登了悬赏声明,表示愿意给通风报信捉拿凶手的人二万五千元。

警方对他的这一做法十分恼火。悬赏声明一发表,社会上三教九流为了求得赏金都到警察局来做捕风捉影的报告,反而妨碍了侦查工作正常进行。一个侦探公开指责波兰斯基,波兰斯基十分光火,他大发牢骚,说对于洛杉矶、对于美国,他已完全丧失信心,再也不愿意在这个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国度里生活下去了,他要回伦敦去,彻底忘掉曾在美国定居这一事实。说罢,他摒一切记者于门外,立即飞往伦敦。

1969年12月,即凶杀案发生后四个月,警方终于破案,凶犯全部落网。原来,作案者是好莱坞的一个嬉皮士团伙,为首的人叫查尔斯·曼森,而作案动机却荒唐得令人难以置信。只是在好莱坞这样光怪陆离的环境,才有适合曼森之流狂人生存的土壤。在好莱坞,任何其他地方无法忍受的疯狂行为都见怪不怪。如果一个人服了迷幻药在公众场所撒野,人们只觉得有趣,甚至认为时髦。在好莱坞,一切都无所顾忌,人们可以为所欲为。因此,曼森之流在这里便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查尔斯·曼森是个惯犯,一个疯狂社会中疯狂的人。他在加州一所监狱里服刑六年九个月,1967年3月刑满释放。服刑期间,曼森认识了一些贩卖大麻的人,还迷上了当时风靡全加州的吸毒摇滚乐——一种演员吸毒之后上台演出,节奏疯狂的摇滚乐。

出狱后,曼森流落到旧金山黑特—阿什布里地区。他蓄起长发,混在一伙吸毒、性解放的嬉皮士中间。这个三十二岁的刑满释放分子,以免费赠送迷幻药为手段拉拢青少年。很快,在他身边便聚集了一群离家出走的少女、逃学的学生、无所事事的小阿飞。这些被迷幻药毒害了的青少年,大多来自教育良好的家庭,与曼森以前生活圈子里的下层社会青年不同。曼森为他们自编自唱摇滚乐歌曲,他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迷幻药成了曼森重新进入社会的敲门砖。他终于涉足洛杉矶音乐界,结识了一些摇滚乐的著名人士,其中有“海滩孩子”乐队的弗兰克·扎帕和丹尼斯·威尔逊,以及一个年轻的唱片商特里·梅尔彻。此人是五十年代以扮演纯洁少女著称的女演员桃丽丝·戴的儿子,他和不少唱片制作公司有关系。

曼森本是五音不全的人,只会弹弹吉他。但是他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否则可以成为摇滚乐明星。他请求梅尔彻为他灌唱片。梅尔彻被他纠缠不过,答应为他安排一次试唱。结果可想而知,但曼森仍不死心。

1968年的一天,曼森又到梅尔彻家里去纠缠。梅尔彻的住宅座落在贝弗利山10050西洛车路僻静的山顶上。曼森要求再试唱一次。梅尔彻一口回绝,并且不客气地指出,他离歌星这个称号还差十万八千里远。

曼森气得脸色发白。他带领他的喽啰迁到洛杉矶最北部斯帕恩兰奇一个杂木丛生的山上,那里有一个很少使用的电影外景地。曼森把那里变成一个类似邪教的圣殿,在那里练习巫术,跳大神,杀牲祭祀。当然,还有吸毒、群交。

1969年初,正当曼森一伙在斯帕恩兰奇沉溺于他的“圣殿”活动时,波兰斯基以每月三千元的租金,向电影经纪人鲁迪·阿尔托贝利租了贝弗利山山顶上梅尔彻住过的这所住宅。这是一排平房,在一条长长的盘旋山路的尽头。进入电子控制的大铁门,便是一片草坪,还有一个游泳池。房屋四周有很多树木,它居高临下,从洛杉矶东面闹市到西面海滨,这里一览无遗。好莱坞许多大明星,如柯克·道格拉斯、沃伦·比蒂、史蒂夫·麦克昆恩、尤·伯连纳、李·马文、简·方达和彼得·方达姐弟,都是波兰斯基这一新居的座上客。

谁能想到,荷伦的悲惨命运就始于此呢?!

其实,曼森并不认识波兰斯基,从来没有看过他的影片,更谈不上受他影片的毒害。曼森甚至根本不知道8月9日半夜他命令手下去杀的是些什么人。曼森只认得梅尔彻。在10050西洛车路这个住宅易主之后,曼森曾到那里去找过梅尔彻。当时波兰斯基不在家。荷伦、西布林和另外几个朋友正在闲谈,他们对闯进来的曼森态度冷淡。这使曼森对这所住宅里的人——不论新住户还是老住户——都产生反感。于是,几个月后,当他派手下人去“放血”祭神时,他脑海里首先便闪出了10050西洛车路这个地址。

1969年8月8日星期五,荷伦早晨九时起床后就给伦敦挂了一个长途电话。这时是伦敦时间下午六时。荷伦想赶在波兰斯基晚上出门之前和他通话。她已经不再催他回家了,但是她要波兰斯基叫弗里科夫斯基和与他同居的艾比格尔·福尔杰搬走。这个夏天,波兰斯基夫妇住在英国,10050西洛车路上的住宅,波兰斯基便借给弗里科夫斯基暂住。波兰斯基还请他在自己返回美国之前照料荷伦。弗里科夫斯基是波兰斯基在波兰罗兹的中学同学,是波兰斯基帮助他从波兰移居美国的。他一直跟随波兰斯基从巴黎、伦敦到纽约、好莱坞。自从和那位富有的咖啡商女继承人艾比格尔同居之后,他就开始经营毒品生意,还打算涉足电影界。他们两人住在波兰斯基家里,每天服了迷幻药之后就大吵大闹,荷伦怕这样会对胎儿有不良影响,想让他们离开。

电话没有人接。荷伦对自动记录器留下话,让波兰斯基尽快回电话。伦敦时间下午八时,即洛杉矶时间上午十一时,波兰斯基回电话。这次通话,两人又争吵起来。波兰斯基以为荷伦这么紧急,一定是难产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料她唠唠叨叨讲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波兰斯基气得对着话筒大吼:“以后别再这样吓唬我了!”

他不同意让弗里科夫斯基搬走,说:“这是我的家,我要他一直住到我回来。”

“那么,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荷伦挖苦地问。

“快了。”

“罗曼,再过十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能赶回来吗?我想为你开个生日晚会。”

“没问题。”

说罢,他匆匆挂上电话。荷伦委屈地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这一天,洛杉矶是个酷热的天气。荷伦在床上躺到中午,起来到游泳池泡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已经很大,随时都有生产的可能。荷伦的两个朋友来吃午饭。本来,荷伦想和她们谈谈体己话。可是,弗里科夫斯基和艾比格尔突然外出回来,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两个人常常在波兰斯基面前搬弄是非,他们在座,荷伦就不愿意说什么了。

三点钟,朋友告辞。荷伦百无聊赖,打电话给她从前的男友杰伊·西布林,约他来坐坐。西布林白天生意正忙,脱不开身,答应晚上去看她。

半夜,波兰斯基的公馆里一片寂静。晚饭后,弗里科夫斯基和艾比格尔又吵了一架,这次是为了金钱的问题。每次弗里科夫斯基服了迷幻药,总是对艾比格尔十分粗暴。这晚,他没有睡在客房,而是跑到客厅,和衣躺在沙发上。他穿着紫红色的衬衫,花喇叭裤,一只脚连鞋架在沙发扶手上。艾比格尔独身睡在客房,她穿着一件身长及地的白色睡衣,躺在床上看小说。

荷伦的卧室在这排平房的尽头,紧挨着艾比格尔住的客房。她坐在大床的中央,向西布林诉苦,说波兰斯基一拖再拖,不肯回家,家中弗里科夫斯基和艾比格尔整天吵架,令她心烦。西布林坐在床沿,尽力安慰她。

这时,一辆汽车沿着山路开到了波兰斯基公馆。四个黑影下了车,穿过花园,蹑足走近平房。这是一男三女,他们弯下腰在黑灯瞎火的饭厅窗外嘀咕了几句,那个男子猫腰绕着平房四周察看一遍,四人再次碰头,然后三个女子向门廊走去,男子则走到饭厅窗口,悄悄地用刀切断百叶窗,把没有上栓的窗户举起,爬了进去。

这是一个留长发,穿黑衣,作嬉皮士打扮的青年,名叫查尔斯·沃特森。在查尔斯·曼森的团伙里,大家叫他得克斯,因为他是得克萨斯州人。他在老家法姆维尔的时候,是中学里的足球·明星,1967年因为吸毒离开了学校流浪到加州。

在加州他结交了一群嬉皮士,最后认识了查尔斯·曼森。很快,他就成了曼森的忠实信徒,毫不含糊地执行曼森的一切指令。

这一晚,曼森的指示是:血流10050西洛车路上特里·梅尔彻住过的这个住宅,把里面的人全都送上天。沃特森带来的三个女子,也都是曼森的忠实信徒。她们是苏珊·阿特金斯、帕特里夏·克伦温科和林达·卡萨比安,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从她们的脸色看来,这是一些患性病的营养不良的吸毒者。

沃特森从饭厅穿过客厅去门口给等在门廊下的三个女子开门。当他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沙发上熟睡着一个男人。他弯下腰看了看,这个男人毫无动静。只听见从平房的一端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沃特森迅速打开大门,苏珊和帕特里夏手持刀子飞快地闪身进来。林达留在门廊里,她的任务是在门口望风。

沃特森从腰间拔出枪来,示意苏珊和帕特里夏走近沙发。他自己站在沙发背后,用枪推了一下弗里科夫斯基,吼道:“醒醒!”

弗里科夫斯基还没有从迷幻药中完全清醒。他伸了一下懒腰、向沃特森眨眨眼,问道:“几点啦?”说着,他晃了晃脑袋,仿佛想甩掉缠着他的一个蜘蛛网。

沃特森一跨腿,从沙发背后跳到沙发前面,蹲下来,用枪在弗里科夫斯基面前比划一下:“不许动!”

弗里科夫斯基笑了。他以为这个人在跟他闹着元。

“不想死就别叫唤!”

弗里科夫斯基一怔。他惊讶地望着枪口,慢慢坐了起来。“你是谁?”

“我是魔鬼、在干魔鬼的事。”沃特森把他推倒!

“得啦,这又是罗曼的把戏吧?”

“什么把戏不把戏。叫你闭嘴。懂吗?”

沃特森命令苏珊去察看屋子里有多少人住着。又叫帕特里夏去看看平房另一端黑咕隆咚的小屋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人。

这时,弗里科夫斯基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头发蓬松、目光怪异的青年用枪指着他的脑袋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他害怕起来,问道:“你们要什么?毒品?现金?”

“喂,别动!”

“你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

“闭嘴!他妈的,今晚我非把你这个狂小子干掉不可!”

苏珊首先回来报告:“那边有三个人。一个女人看见我,还向我笑了笑。真他妈的怪!”

接着,帕特里夏也回来报告:那小屋是厨房和下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沃特森把带来的一条绳子扔给两个女子,叫她们先把弗里科夫斯基捆起来,然后把卧室里那三个人带来。

她们先进艾比格尔住的客房。几分钟前,艾比格尔看见苏珊,向她笑了笑。现在,她看见进来的两个女子,又迷迷糊糊地向她们笑了。苏珊跳上床,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起来,到客厅去。你什么也别问,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没有你的事。懂吗?”

艾比格尔的笑容一下子在脸上僵住,她点了点头,乖乖地起床,帕特里夏用刀顶在她背后,把她推向客厅。苏珊去隔壁房间带另外两个人。

苏珊推开房门,荷伦和西布林吃了一惊。苏珊藏起刀子装着焦急的样子对他们说:“快,客厅里出事了,你们快去。”

“什么事?”荷伦问道。

“你是谁?”西布林几乎同时问。

“别问了,快去吧,在等着你们呢!”

荷伦和西布林中计。苏珊没有费吹灰之力就使他们两人很快地跑到客厅。当他们在前面跑的时候,苏珊拿出了刀子,以防万一他们转身往回跑。荷伦和西布林到了客厅,发现一个青年正用枪指着弗里科夫斯基,而一个少女用刀顶在艾比格尔背后。

“这是怎么一回事?”荷伦惊叫道。

“你们在干什么?”西布林质问。他已经认出了沃特森。

“闭嘴!”沃特森喊道。

荷伦转身便跑。苏珊挡住她的去路,用刀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比划一下,荷伦吓得尖叫起来。

“让他们到壁炉那边,趴在地上!”沃特森命令道。

“你们疯了?!”西布林大怒。“滚出去!”

“还等什么?”沃特森大吼一声。苏珊和帕特里夏两人举刀在西布林面前威胁。

“看在上帝份上,”弗里科夫斯基求西布林。“照他吩咐的做吧,否则他会开枪打死我的。”

荷伦、艾比格尔和西布林只得走向壁炉。“趴下。把手放在背后。”苏珊发号施令。

“我没法子趴下,”荷伦抗议。“你没看见我怀孕了吗?”

“你爱怎么着怎么着,照她说的趴下!”沃特森恶狠狠地吼叫。

荷伦眼泪夺眶而出。

“喂,看在基督份上,别不讲理好不好。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趴下呢?”西布林对沃特森说。他已经趴倒在艾比格尔旁边。

沃特森从沙发走到壁炉边,往下望着趴在地上的西布林:“别跟我谈什么基督!”说罢,朝西布林后背开了一枪。西布林大叫一声,想站起来,可是,刚爬起来就倒下了。他痛得大声呻吟。荷伦和艾比格尔吓得魂不附体,尖声高叫起来。

“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是不行的!”沃特森走回沙发坐下。“现在,听我吩咐。首先,马上停止叫喊!”

西布林躺在地上,全身痉挛,衬衫后背的血渍愈来愈大,呻吟的声音愈来愈小。

“钱在哪儿?”沃特森问。

“在她那儿。”弗里科夫斯基指着艾比格尔。“钱放在什么地方?”苏珊问艾比格尔。

“在卧室……我的钱包里。”

“去!把钱包拿来。”沃特森吩咐。

苏珊消失在走廊。帕特里夏用刀指着艾比格尔和荷伦。很快苏珊拿了钱包回来,交给艾比格尔。艾比格尔哆哆嗦嗦把钱全掏出来——只有七十二元。“我还有信用卡,首饰,我统统都给你们。放掉我们吧。”

西布林最后呻吟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停止了呼吸。荷伦脸上充满了恐怖的表情,全身颤抖,缩成一团蹲在地板上。艾比格尔双手双膝趴在地上哀求沃特森,他的枪口仍对着弗里科夫斯基的脑袋。

“拿条毛巾来!”这个杀人狂命令苏珊。“把这家伙的手缚起来,绳子我有用。”

沃特森把弗里科夫斯基双手用毛巾缚住,解下绳子,在一头先打一个活结套住西布林尸体的脖子,然后再打两个连环结套在荷伦和艾比格尔的颈上,另一头扔向房顶的横梁,穿过横梁往下拉。这样,荷伦和艾比格尔便被吊了起来,全身重量只能靠勉强着地的脚尖支撑着。沃特森戏弄地把绳子一会儿拉紧,一会儿放松。

“你要把我们怎么样?”荷伦喘着气问。

“要让你们都去死,猪独!”沃特森骂道。“瞧你,就像一只猪,肚里装着小猪崽子,臭母猪……”他愈骂愈来气,一把夺过帕特里夏手中的刀子便向荷伦捅去。捅了三四下之后,他举起血淋淋的刀子在荷伦面前晃了晃:“你要像猪一样死去!”

沃特森把刀扔给帕特里夏,后者在自己的牛仔裤上擦了擦刀。艾比格尔大哭起来,弗里科夫斯基躺在沙发上发抖。他想挣脱缚住他双手的手巾。沃特森回过头来,看见弗里科夫斯基在挣扎,便命令苏珊:“干掉他!”

苏珊举刀正要刺下,弗里科夫斯基一咕噜翻身跳起叫道:“不!不!不要杀我!”沃特森一脚飞过去,把他踢回沙发上。苏珊再次举刀向他刺去。弗里科夫斯基靠在沙发上,用脚蹬她,同时双手抓住苏珊举刀的胳膊与她扭夺,两人一同滚到地上。这时,毛巾松开了。他的手使劲揪她的头发,苏珊痛得大叫,用刀乱砍他的脚和肋部。

弗里科夫斯基受伤之后,连滚带爬冲向门口,同时用波兰语大声呼救。沃特森跑过来,骑在他身上,用枪托猛击他的头部。弗里科夫斯基血流如注,染红了衬衫。他边跑边喊:“救命呀!来人呀!……”

沃特森在门口追上了他,向他连开了两枪。弗里科夫斯基踉跄两步,倒在门廊里。沃特森把他身体翻过来看了看,认为他已经死去,便返回客厅对付两个女人。实际上,弗里科夫斯基并没有断气。他扶着墙企图站起来,但倒了下去。他呻吟着,血大口大口地从肺部涌出。他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幢房子。他挣扎着爬出门廊,爬到草坪,但是,还没有爬到大铁门,就停止了呼吸。

客厅里,艾比格尔趁着刚才混乱之际,解开了套在脖子上的活结。沃特森返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跨进走廊。

“抓住她!”沃特森向苏珊和帕特里夏喊道。帕特里夏奔过去,一刀插进她的后背。艾比格尔倒在走廊。帕特里夏拔出刀时,艾比格尔突然翻转身来直瞪瞪地望着她尖叫。帕特里夏又举起刀向她刺去。艾比格尔闪开了。沃特森过来用刺刀捅她的腹部。艾比格尔捧着流血的腹部沿着走廊逃跑,沃特森和帕特里夏在后面追赶。艾比格尔跑进荷伦的卧室。这里有一个小门通向内院。艾比格尔从内院向大铁门跑去,跑到游泳池旁边,沃特森追到,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刺刀刺去。帕特里夏也赶到,两人一同在艾比格尔身上乱捅。

血溅到他们身上。艾比格尔跌跌撞撞,终于倒在草坪上。尖叫变成呻吟,呻吟最后也停息了。帕特里夏仍觉得不过瘾,又在她身上补了几刀。

荷伦尽管受了重伤,仍挣扎着想松开脖子上的绳结。苏珊大声喝住。沃特森转回客厅,命令苏珊杀死荷伦。

“不!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荷伦哀号。

苏珊卡住她的脖子,使她发不出声。荷伦极力挣扎,跌倒在地,把苏珊压在下面。沃特森大怒:“真见鬼!我叫你干掉这猪独!”

“我动不了!”苏珊被荷伦压着,动弹不得。荷伦在疯狂地喊叫:“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沃特森过去,跪在地上,把刺刀对着荷伦的大肚子刺去。苏珊在下面用尖刀刺荷伦的胸部。沃特森又扎了一刀,才跳起身来。他走到门口,回身对苏珊喊道:“赶快干掉她!”

这时,苏珊已经爬了起来,不停地刺荷伦的颈部、胸部、腹部。虽然挨了十几刀之多,荷伦还没有断气。望着血淋淋的荷伦,苏珊忽然产生一个奇想:如果开膛把胎儿挖出来献给查尔斯·曼森,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这一惨无人道的兽行还未完成,门外传来沃特森的叫声:“苏珊!撤吧!”

林达不知哪里去了。沃特森、帕特里夏、苏珊三人会合后,向停在大铁门外的汽车走去。经过草坪,沃特森又在弗里科夫斯基的尸体上砍了几刀,踢了一脚。他突然想起,曼森让他们“放血”后留下一个信号。

苏珊自告奋勇回屋里去完成这个任务。进到客厅,她迷惘地停住脚步:留什么信号呢?

忽然,她记起刚才沃特森骂荷伦为“猪”。好吧,就留下这个信号。她俯身拾起缚过弗里科夫斯基的大毛巾,在荷伦的伤口上蘸鲜血。荷伦的伤口,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苏珊用血在这幢平房白色的门上写了鲜红的大字“猪”。她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觉得应该加上一个“S”字母,使“猪”变为“群猪”。可是,毛巾上的血已经干了。她只得返回客厅再去蘸血。可是,进入客厅,看见西布林的尸体之后,她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何不把他和荷伦捆在一起呢,当她看见这对男女的时候,他们不是一同坐在床上吗?况且,这不又是一个信号吗?于是,她把荷伦拖到西布林旁边,用绳子紧紧地把他们连在一起。

一切干完之后,这群嗜血的狂人便消失在夜幕中。

这一惨绝人寰的作案详情,是凶犯之一苏珊·阿特金斯在审讯中招供出来的。真相大白了。波兰斯基是无罪的。美国报刊对他的冷酷无情,比荷伦的惨死更令他痛心。远离美国并没有使他得到安宁。在欧洲,特别是在德国,报刊更加刻薄,甚至称他为“被社会抛弃的人”。不论到哪里,他都躲不开人们对这一事件的议论,都摆不脱“荷伦的鬼迷心窍的丈夫”这个难听的称呼。这一事件,如同希特勒对波兰犹太人的大屠杀,在波兰斯基的心理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