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转世重逢与往昔羁绊
晨雾像是被谁不小心打翻的牛乳,丝丝缕缕地弥漫在仙舟“永昼号”生态舰舱内。淡蓝色的生态穹顶,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柔和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这层“天幕”,在苏依璃的睫毛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像是为她的眼眸镶嵌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她悠悠转醒,生物钟精准地在生物闹钟响起前的最后一刻将她唤醒。
她的指尖习惯性地抚过枕边那根银链,链坠是一枚刻着星舰坐标的菱形金属,在岁月的摩挲下,边角处留下了细微的划痕,恰似旧星轨站断柱上历经风雨侵蚀的斑驳痕迹。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父母身着绣有仙舟舰徽的制服,身姿挺拔,面带微笑,身后是仙舟生态区那如梦似幻的悬浮花廊,五彩斑斓的花朵在零重力环境下肆意舒展。
而七岁的她,小小的身影紧紧攥着链坠,眼神中藏着不属于孩童的深沉与惶惑,仿佛透过这枚链坠,凝视着某个遥远而未知、跨越时空的约定。
“依璃,早餐在桌上。”母亲的声音从全息厨房悠悠传来,那是一种充满生活气息的温暖语调。
料理机正有条不紊地将水藻泥塑造成一只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形状,散发着淡淡的、独特的清香,那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味道。
苏依璃轻轻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莫名涌上心头的、模糊的心悸抛诸脑后,顺手把链坠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就在这时,白大褂口袋里的通讯器突兀地震动起来,陌生号码的来电显示在视网膜投影上,跳跃的数字仿佛带着某种急迫的信号。
她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第一句话,就让她的指尖骤然收紧,一股寒意从脊背悄然升起:“苏医生,云栖区19号舰舱,有人被星坠平原的风沙困了十年。”
对方的语气沉重而沉郁,带着不属于寻常求助者的哀伤,背景音里,隐约传来星舰引擎那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器物在岁月的长河中发出的深沉震颤,又似在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苏依璃匆匆赶到云栖区19号,合金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发出低沉的“嘶嘶”声。
一股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星尘花瓣的冷香与铁锈味交织在一起的奇异味道。她的鞋跟不经意间碾碎了几片晨露未干的星尘花瓣,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整座舰舱被青灰色的雾霭笼罩着,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檐角悬着的铜铃,刻满了古老的舰队符文,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声响,像是在默默守护着这里的秘密。
走廊墙壁上的全息壁画,虽已在岁月的侵蚀下褪色,但仍能依稀辨出雾霭将军单膝跪地的模糊剪影,那是仙舟史书里着重记载的“星坠之誓”。
然而,鲜有人知,他倒下的那一刻,发梢上凝结的冰碴曾悄无声息地落在镜流的手背上,那细微的触感,或许只有镜流才能真切地体会到。
苏依璃轻轻推开诊疗室的门,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金属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落地舷窗前,一道身影微微动了动,镜流缓缓转过脸来。
就在这一瞬间,苏依璃的呼吸几乎停滞,她仿佛看到了无尽的痛苦与眷恋在镜流的双眼中翻涌,那是一种比任何病历都更加直观、更加震撼人心的深重创伤。
镜流的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醒目的银线,像是岁月留下的残酷烙印;右手无名指根部,有着一层厚厚的旧剑茧,那是无数次握剑磨砺的证明。
她握椅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拼命抓住什么,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淡蓝色的能量印记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战斗与伤痛。
“雾霭...”镜流的唇瓣颤抖着,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尾音却在触及苏依璃那满是困惑的眼神时,如轻烟般碎散在空气中。
镜流猛地站起身来,磁轨靴与金属地板剧烈摩擦,发出尖锐的蜂鸣声。她两步跨到苏依璃近前,指尖几乎触碰到对方的手腕,却又像是触电般猛地收回,仿佛害怕这轻轻的一触,会让眼前的人如量子投影般瞬间消散。
“你的眉心跳动的频率,连眨眼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弧度,都和他分毫不差。”她的声音低哑而干涩,像是被星舰尾焰无情灼烤过,透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二十年前,他在我面前拔剑自刎,剑锋穿透咽喉时,星门外正炸开超新星的光。”
苏依璃的后背下意识地抵上冰凉的合金墙,掌心瞬间沁出冷汗。
作为仙舟联邦认证的心理医生,她见过太多被记忆囚禁的战士,但此刻镜流眼中翻涌的剧痛如此真实、如此浓烈,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个惊心动魄的量子风暴夜。
那时,七岁的她蜷缩在舰舱的角落里,周围是一片黑暗与恐惧,突然,脑海中响起一个不属于孩童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只要你不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你就不会死。”
那时的她,紧紧盯着链坠上的星轨,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那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对意识消散的本能畏惧。
“女士,我叫苏依璃。”她努力强迫自己稳住声线,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伸手按住镜流紧绷的肩膀,透过能量制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镜流肩胛骨的突兀,仿佛随时都会划破这层防护屏障,那是一种瘦骨嶙峋的、饱经沧桑的触感。
“我理解您正在经历可怕的回忆,但现在是仙舟纪年3721年,这里是‘永昼号’生态舰舱,您眼前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
她温柔地引导着镜流坐回悬浮椅,动作轻柔而小心,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随后,她从量子包中取出全息记录板,指尖划过投影界面时,敏锐地发现镜流的视线正死死地盯着她手腕内侧,那里有一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一把断刃。
镜流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鲜血的荧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这刺痛让她勉强找回了几分理智。
眼前的苏依璃,确实没有雾霭的能量共鸣,可那胎记、那说话时习惯用指节轻叩桌面的小动作,分明是刻在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雾霭倒下的那一刻,丰饶民将军那张带着尊重的脸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个统领着星际掠夺者的领袖,竟然单膝跪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雾霭逐渐透明的躯体。
“多可惜啊,”丰饶民将军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在她的耳边回响,“你本可与我共饮美酒,在宇宙中肆意驰骋。”
他猩红的瞳孔中映着雾霭苍白的脸,唇角勾起的弧度,是对对手发自内心的惺惺相惜。
“为了救我,他答应了丰饶民的条件。”
镜流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发寒的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他们说,只要他自愿自刨,就放过我。他照做了,在我怀里化作点点微光,而丰饶民将军亲自为他收尸,将他的躯体安葬在反物质云边缘的星尘花原——那是雾霭临终前的请求。”
镜流的指尖缓缓划过锁骨下方的疤痕,那是丰饶民战士留下的残酷印记,却在雾霭消散的瞬间,神奇地失去了灼痛的力量,仿佛连仇敌都在为这缕消逝的意识默默默哀。
苏依璃的指尖在全息板上无意识地晕开数据乱流,她听得懂“仙舟”“丰饶民”这些刻在联邦历史里的词汇,却从未想过会从患者口中听到如此鲜活、如此震撼的细节。史书里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雾霭将军以意识为契,换得仙舟存续”,却没提丰饶民将军临退时那句饱含深意的低叹:“若你我同阵营,必是纵横星海的双子星。”
她忽然想起自己中学时的怪癖:总喜欢在中枢塔的星图室待到闭馆,独自一人盯着舰队跃迁轨迹时,会莫名地流泪,仿佛那些光轨里藏着未说出口的告别,藏着一段被遗忘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第一次治疗在压抑的氛围中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镜流反复诉说着战友的能量共振、星舰引擎的能源震颤、以及每次挥剑时剑刃与虚空的共鸣,可却始终刻意回避着雾霭死亡的细节。
苏依璃敏锐地注意到,每当提到“丰饶民将军”,镜流的太阳穴就会泛起微光,手指也会无意识地做出握“永寂”光剑的姿势。
她没有贸然打断,只是在记录板上画下无数问号,心中充满了疑惑——那个在史书中被描述为“冷酷掠夺者”的存在,为何会对雾霭的死报以如此高的尊重?
当苏依璃离开舰舱时,暮色已经悄然染红了生态穹顶的晚霞模拟系统,天边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一片绚烂。
她站在合金门前,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链坠,心中满是困惑与思索。忽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只见镜流倚在门柱旁,手中握着一个丝绒布袋,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与期待。
镜流犹豫片刻后,将布袋塞到她手里,轻声说道:“这是雾霭的星轨剑穗,他总说上面刻着我们舰队的跃迁坐标。”
苏依璃接过布袋,里面的金属物件硌得掌心发疼,她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那剑穗的纹路,竟与她链坠背面的刻痕完全吻合,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呼应。
当晚,苏依璃在舰舱书桌前整理病历,量子灯散发着冷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剑穗突然在桌上发出微光,像是在召唤着什么。她下意识地触碰链坠,两种金属相触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一位银甲战士握着她的手,在星舰甲板上认真地绘制跃迁坐标,动作熟练而专注。
远处传来镜流的笑声,清脆而爽朗,说“雾霭你再教不会依璃定位术,我们就要困在反物质云里了”。
她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幻象,可手心里早已全是冷汗。七岁那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得可怕,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只要你不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你就不会死。”
第二周的治疗在雾霭沉降时开始,整个舰舱都被一种压抑的氛围所笼罩。
镜流的状态比上次更糟,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那是能量透支的明显迹象。制服纽扣错扣了两颗,显得有些狼狈,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那是被丰饶民刃划伤的,她曾说“为了记住鲜血的温度”,那道疤痕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了她的身体和灵魂上。
苏依璃决定尝试意识回溯疗法,引导她直面最痛苦的记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帮助镜流走出那片黑暗的深渊。
“你现在在丰饶民的囚禁室之中等待着救援。”她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像是浸了温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雾霭就在你面前,他正反复确认着丰绕民主将是否会守信用……”
镜流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在空中虚握,仿佛正紧紧抓着光剑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别让他开口...”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与哀求,“别让他说那句话...”
“丰饶民将军的虫族出现在他的眼前,十分笃定的说,会收下承诺,你只要自刎就放镜流回去。”
苏依璃继续引导,目光紧紧盯着镜流的一举一动,注意到镜流的疤痕正在发出警告般的红光,像是在提醒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他说,‘我希望你,让我和她说最后一句话’。雾霭转头看你,眼神里有你熟悉的温柔,还有某种燃烧的决绝——”
“不要!”镜流突然尖叫起来,从悬浮椅上跌落,磁轨靴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蓝火花,那是绝望与痛苦的痕迹。“他跪下了,单膝触地,笑着说‘将军,可能您以后要一个人过繁花节了’,‘永寂’的剑尖刺入咽喉!”
她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场景,“‘我以鲜血为契,换他们安全。’他说这话时在笑,可鲜血却滴在能量护腕上...剑尖穿透他咽喉的瞬间,丰饶民将军竟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说‘如此人物,不该腐烂在沙地里’。”
她突然哽住,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连敌人都为他送行,而我只能看着他的生命,像星尘般散入星海。”
苏依璃蹲下身,握住镜流冰凉的手,能量相触的瞬间,她的链坠发出强光,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此刻的她不再仅仅是一名医生,而是被某种跨越时空的神秘共鸣击中。那些她从未经历过的画面,为何会在镜流的叙述中如此清晰、如此真实?链坠投射出半透明的星舰模型,正是镜流描述的“黎明号”,而舰桥角落的储物柜上,摆着与她链坠一模一样的星轨饰品,这一切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又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
第二次治疗结束后,镜流陷入了昏睡。苏依璃在生态花园里散步,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
雾霭凝结的水珠打在星尘花瓣上,发出细碎的爆响,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她摸着口袋里的剑穗,心中满是疑惑与好奇。
忽然,在仿生假山阴影处,她发现了一块刻着星图的石碑,那图案与她链坠、剑穗上的纹路完全一致,右下角还有行小字:“雾霭·镜流,共守仙舟四十余载”,这简短的几个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情与岁月的沉淀。
“您相信转世吗,苏医生?”管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语气恭敬却带着震颤的深意,仿佛在揭开一个被尘封已久的秘密,“主人说,雾霭大人的意识散于星海时,曾留下半句誓言:‘若意识未灭,必以千世轮回寻你。’”
他看向舰舱方向,镜流的房间亮起能量灯,那昏黄的灯光在雾霭中摇曳,“可主人又害怕,怕您记起一切时,会再次为她燃烧意识。丰饶民将军伏法时非常平静,他说自己早就预料到结局,只是可惜,没能和雾霭大人成为并肩的战友。”
暮色渐浓,像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落下。苏依璃坐在镜流床前,看着昏睡中的女人皱着眉,手指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能量印记在皮肤下如暗星般闪烁,仿佛在守护着最后的信念。
她想起镜流说过,杀死丰饶民将军后,她在仙舟英烈祠待了十个跃迁周期,每天擦拭雾霭的空剑鞘,直到某天清晨,鞘中突然泛起微光——那是苏依璃在“永昼号”生态舱出生的时刻,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还是命运的刻意安排?
“依璃?”镜流不知何时醒来,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仿佛眼前的人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你小时候总说,链坠里住着会说话的星星。其实那是雾霭的意识碎片,他在坠落仙舟前,拼尽全力将最后一丝意识注入你的灵魂。”
她抬起手,指尖掠过苏依璃手腕的胎记,动作轻柔而缓慢,“这是意识契约的印记,每次转世都会在灵魂最纯净处显现。而你七岁那年听见的声音,正是他残存在你意识深处的执念:‘只要你不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你就不会死。’”
苏依璃猛地站起身,悬浮椅在能量场中发出尖锐的蜂鸣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她感到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碰撞。幼儿园时画的星舰、中学时总考满分的导航课、大学时反复梦见的银甲身影,此刻都在镜流的话语中拼合成完整的星图。
链坠突然发出强光,剑穗上的星轨纹路如活物般游动,在空气中投射出仙舟舰队的立体坐标,那是她从未见过却又熟悉到灵魂深处的“黎明号”跃迁轨迹,仿佛在唤醒她沉睡已久的记忆。
“我不是雾霭。”她后退两步,撞在舷窗边,掌心贴着冰凉的舰体玻璃,能看见远处其他仙舟的航行灯在星空中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我是苏依璃,在‘永昼号’长大,父母都是生态区管理员,去年才从医学院毕业——”
“但你的灵魂是他的转世。”镜流撑着床头站起,眼中泛起泪光,那是激动与欣慰的泪水,“二十年前他在我面前消散时,丰饶民将军曾说,‘如此纯粹的意识,即便消散,也会在宇宙中留下回响’。他说对了,你的出生,就是雾霭意识最坚韧的回响。”她走近,小心翼翼地捧起苏依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