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蛟龙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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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理想

张僧繇最开始不叫张僧繇。

叫什么他已经有些记不起来了,时间太久了,只记得自己不是什么贵族出身,也没有富裕的家庭。

这个世界上的荣华富贵,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本来都和他这种人永远不会扯上关系。

直到那天,一向喜爱作画的他,在寻找带有仙气的景致采风作画时,遇到了一支笔,一支带有超凡魔力的笔。

在这个封建迷信的年代,张僧繇本是最不相信所谓神仙志异的人之一。

不为其他,只因他也曾相信过追求过,结果一无所获。

各类名山大川,江湖异人,志怪传说,他都一一遍访过,在他通过九品中正制选官失败之后。

在当地世家大族的把控下,平民百姓永远不可能通过九品中正制选官成功。

还记得当初的他放弃了自己的户籍田地,孤身一人,作为野人踏上了求仙的道路。

纵情山水之间,何等快活,又是何等无奈。

在后来的数年里,名为求仙,实为写生作画的他真正将灵魂融入了画里。

——

终南山的雾气在黎明时分最浓,浓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张僧繇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麻衣,踩着湿滑的山石向上攀爬。

他的草鞋早已磨破,脚底被尖锐的石子硌得生疼,却仍不肯停下脚步。

“据说这终南山顶有仙人留下的笔迹...”张僧繇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翻山越岭了。

三年前,当他站在金陵选官衙门前,看着那些世家子弟被一一唱名入内,而自己这个寒门学子却被拦在门外时,某种东西在他心中死去了。

九品中正制?不过是给权贵子弟铺就的青云路罢了。

“张兄何必执着?”同乡劝他,“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做个县衙小吏已是祖上积德。”

张僧繇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笑了笑,第二天便变卖了仅有的几亩薄田,买了一匹瘦马,开始了游历天下的生活。

说是寻仙访道,不如说是逃避现实。那些名山大川间,至少没有令人窒息的等级桎梏。

山顶的风更大了,吹散了部分雾气。张僧繇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坐下,从包袱里取出干硬的饼子啃了一口。

他的目光落在岩壁上——那里确实有些痕迹,像是人为刻画的线条,但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已使其模糊不清。

“又是徒劳无功。”他苦笑着摇头,却还是从怀中掏出炭笔和纸,开始临摹那些模糊的纹路。

画画是他唯一的天赋,也是仅剩的慰藉。

……

雨水顺着钟南山的峭壁倾泻而下,打得林间枝叶噼啪作响。

张僧繇蜷缩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湿透的麻衣紧贴在身上。这场突如其来的山雨打断了他的写生计划,也让他错过了下山的最佳时机。

“看来得在山中过夜了。”他自言自语道,嗓音在山雨中显得格外单薄。

三年前离开家乡时,他没想到所谓的生活会如此艰难。

那些世家子弟可以带着仆从、骑着骏马游览名山大川,而他只能靠一双磨出血泡的脚和几文铜钱维持生计。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了山壁上的一道裂缝。

张僧繇眯起眼睛——那似乎不是普通的山缝,而是一个被藤蔓半掩的洞口。

又一记雷鸣后,他下定决心,冒雨向那洞口攀去。

洞内干燥得出乎意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墨香。

张僧繇摸索着掏出火石,点燃随身携带的小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清这是一个不足丈方的石室,中央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台,台上端正地放着一个乌木长匣。

“有人来过这里。”张僧繇轻声道,手指抚过木匣表面。没有灰尘,似乎不久前还有人打理过。

他犹豫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了木匣。

一支毛笔静静地躺在红绸衬里上。笔杆似玉非玉,笔尖的毫毛呈现出罕见的银白色,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张僧繇小心地拿起笔,一种奇异的温暖立刻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好笔!”他忍不住赞叹。作为画师,他见过不少好笔,但从未感受过如此趁手的。

笔杆上的纹路仿佛天生与他的指腹契合,毫毛的弹性也恰到好处。

油灯突然摇曳起来,张僧繇这才注意到洞壁上布满了壁画。

那些画作风格古朴,描绘的似乎是过去的画师使用这支笔的场景。

张僧繇将笔捏在手中,在石壁上临摹了一幅小鱼儿玩水的图画,谁想一眨眼再来细看,图画消失不见,而地上多出来一处水洼和一尾青鱼。

然而当他第二天返回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洞口了,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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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我用这幅画抵一晚房钱如何?”

张僧繇站在金陵城郊一家小酒馆内,指着刚完成的《山居图》问道。

这是他获得那支银毫笔后的第七天,也是他身无分文的第三天。

酒馆老板眯眼看了看画,点点头:“倒是有几分意思,就抵一晚吧。不过你得在墙上再画几只麻雀,增添些生气。”

张僧繇欣然应允。他取出画笔,蘸了蘸墨,在酒馆土墙上轻松勾勒出几只麻雀的轮廓。

画到最后一只时,笔尖的墨用尽了,他顺手用银毫笔在那麻雀眼睛上点了两下。

“好画。”老板突然道,“你这鸟画得跟活的一样,真是妙笔生花。”

张僧繇退后两步,自己又看了看。

那只被点了眼睛的麻雀确实格外生动,羽毛蓬松得仿佛能触摸到温度。

当晚,张僧繇被一阵扑翅声惊醒。

借着月光,他看见墙上一片空白,而窗边有几只麻雀正争相飞出。其中一只回头看了他一眼——正是他画的那只,眼睛周围还残留着墨迹。

“这...”张僧繇颤抖着摸着银毫笔,在油灯下反复查看。笔杆上的纹路在灯光中似乎组成了某种古老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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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张僧繇站在铜镜前,拔下了第一根白发。这根刺眼的白丝躺在掌心,像是对他无声的控诉。

这段时间里,他测试出了银毫笔的部分能力:

画出的东西可以短暂变为真实,但存在时间越长,消耗他的精力就越多。

一只麻雀会让他在完成后小睡片刻;一匹骏马则让他昏睡整整一天;而当他尝试画出一个活人时,直接吐血晕厥,醒来后发现那幅画已自燃成灰。

所以后来他更多的是利用神笔施展幻术,而很少去使用画生。

“以生易生...”张僧繇喃喃重复着那晚领悟的符文含义。

现在他明白了,这支笔是在用他的生命力赋予画作生命。

镜中的自己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眼角出现了几丝细纹,脸色也不如从前红润。

但比起这些代价,金毫笔带给他的可能性更令人振奋。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如果能画出一个完美的“张僧繇”,一个有着士族背景的身份,他就能打入那个永远对寒门关闭的权力圈子。

“需要先解决现在的身份。”他轻声道,铺开一张特制宣纸,银毫笔在墨汁中轻轻一蘸。

七日后的清晨,金陵城南的一间陋室内,一位名叫张午的寒门画师“病逝”了。

里正带着仵作简单查验后,记录为“肺痨而亡”。

同一天,城北豪宅区搬来了一位吴郡张氏远支的公子——张僧繇,带着全套精美的画具和几幅令人惊叹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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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子的画技当真神乎其神!”

安成王府内,宾客们围着一幅《百鸟朝凤图》啧啧称奇。

画中的鸟儿各具神态,最神奇的是,当阳光移动时,那些鸟儿的羽毛竟会随之变换光泽,仿佛真的在抖动。

“不过是些小技。”新生的“张僧繇”谦虚道,袖中的手指却悄悄掐入掌心——今早他又发现了几根白发。

这幅画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但效果值得。

安成王萧秀——梁武帝萧衍的弟弟——抚须赞叹:“张公子过谦了。本王明日便向皇兄举荐,如此奇才,当为朝廷所用!”

事情进展得比预期更顺利。

三日后,宫中来人宣旨,召张僧繇入宫面圣。

当他跪在紫宸殿上时,能感觉到梁武帝审视的目光。

“朕听闻张爱卿画鸟,蚊虫惧飞;画猫,群鼠避退,可有此事?”萧衍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臣不敢当此盛赞。”张僧繇低头回答,“不过是些取巧之法。”

萧衍命人备好画案:“那便让朕亲眼见识见识这‘取巧之法’。”

当银毫笔落在宣纸上时,张僧繇感到熟悉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画的是殿外一株正在盛放的白梅,每一笔都精准有力。

画到最后,他故意让袖中的银毫笔轻轻扫过花瓣——那些纸上梅花顿时鲜活起来,散发出犹如真实的香气。

满殿哗然。萧衍从龙椅上站起,几步走到画前,难以置信地触碰那些“梅花”。

“神乎其技!”皇帝赞叹道,“张爱卿可愿入宫为御用画师?”

“臣荣幸之至。”张僧繇伏地谢恩,心中却想着:第一步计划,成了。

当晚,新任御用画师的府邸内,张僧繇对着铜镜,小心地拔下又一根白发。

镜中人已经与三个月前判若两人——不仅是身份地位,连容貌都因银毫笔的消耗而显得沧桑了几分。

“值得。”他对镜中的自己说,展开一幅空白的画卷。

画上渐渐浮现出梁武帝的轮廓——这是他每晚必做的功课,练习模仿那个将来要取而代之的人的样貌举止。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张僧繇知道,随着计划的推进,银毫笔会继续吞噬他的生命。

但若能打破那腐朽的九品中正制,让天下寒士不再因出身被埋没,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案头那幅未完成的龙图,龙身已经绘就,唯有眼睛处空白。那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作品。

当那一天到来时,点睛之笔将改变整个梁朝的命运。

而历史,或许不会记住这个来自寒门的画师张午,但会记住他为天下寒士打开的上升之门。

(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