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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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直面刀锋

一言不发,两人对面呼吸,苏梨再次仔细端详着顾慕飞的这张脸。

如果说,那天江滨深夜,积雪的散光太朦胧。这张万里挑一的脸只隔阂而不近真实,若即若离而多少冷傲。

如今,鲜血濡进衬衫,他攥紧她磨破的手腕,却凸显出他更加倔强、固执,甚至肆无忌惮、抛舍一切的决绝气质。

看起来,他竟稍许疲惫。

甚至,更多厌倦。

苏梨的桃花眼红润闪动。她这才意识到,也许为她身陷危难,今夜急扑而来的顾慕飞来不及掩盖:

刚才他敞开的领口里,连同呼吸起伏,那道锋利且狰狞的伤疤……

不等苏梨进一步开口追问,一连串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顾慕飞的丹凤眼瞬间锐利转眸。

惊悚不已的凯偷偷弯腰溜出门外,恨不得原地消失。

而顾慕飞背后,戴则带着人迅速赶到现场。

西服之上,男人长方稳重的脸沉稳而谨慎:

“慕飞,绑匪趁乱逃入医院。我们堵不到人。”

顾慕飞面色冷峻。他本就不打算堵到人。

这次行动一切救人为先。早在指挥,他就宁可放走匪徒,确保安全,“围师必阙”。

可他脸色竟像被捉到隐私般难看。

随他手中一扬,沾血透肉的钢钉刷被随意丢给戴则。顾慕飞声音冷静而果断:

“清场。留给我解决。”

戴则的目光停在顾慕飞右手的伤:

“慕飞,绑匪未定。你的安全——”

“出去。”

声音低沉,顾慕飞不容异议。

戴则立刻领会。他果断转身执行。

整个偌大医院机械厂区,眨眼间就回归空无一人。空气凝固般压抑,只有机械在两人心跳下嗡声低鸣……

现在,彼此咫尺,只剩下她……和他。

被他牢牢攥紧,苏梨磨破的手腕痛极。她忍不住脸色发白,眼底的怒意凝成尖锐的锋芒:

“顾慕飞,你根本不是闵州财经的学生吧?”

绑架、救援,他指挥若定。可她千头万绪。果然,苏梨快刀斩乱麻:

“你是谁?为什么你是……‘Boss’?”

出乎苏梨意料,对她的单刀直入,顾慕飞并未感到任何惊讶、尴尬或者窘迫。

并不急于回答,顾慕飞从容松开攥紧她的手。背对苏梨质问的目光,他一步,两步。脚步在偌大机械厂区里空空回荡。

他独自走到密布崎岖的巨大管道前。

机械与管道,像医院下输血、不被看见的城;而闵州这座东南海岸头一处名利场,此时,于他和她,都确实更像无谓空壳。

“的确。”

背对苏梨,他终于开口。

“我曾在闵财就读。如果你要问,确实,周一也曾是我的同窗。”

语音一顿,他轻轻抬起左手。仿佛试探张力已然饱满的水面,他五指指尖只略微触及液氮管。

指尖白雾瞬间环绕。一眼看上去,这世界就冷硬冰凉。

深深地,他却叹出一口气:

“……现在的我,是闵州灰色组织Friday Night的总长,闵州灰色世界的‘国王’——如果,当真有这么一个称呼的话。”

听他口气,他竟十足自嘲。

但现在,苏梨可顾不上听他的弦外之音。

身体震惊摇晃,她目瞪口呆:初见顾慕飞时,她并非没有构想过几种可能。

但他的回答,却远远超出她的所有预期——

他不是好哄的二代,不是好拿捏的总裁,甚至,不是惹不起的四大家族太子。

“Friday Night”,像每周最后的放纵。在闵州财与权之间横行,这个名字不被公开谈论,市政也默认它的存在。

但苏梨却只有模糊的印象:

她依稀记起,曾听某太子“朋友”无意间酒后失言:

“……惹F.N.?想生不如死?”

当时,她还只当酒后夸张的胡话……

灰色组织、灰色世界,那究竟——

囫囵吞下超出二十四年认知的信息,苏梨试图分辨顾慕飞刚刚所坦白的一切。

下意识,她扶住储物柜。

“所以……”

苏梨的远山眉凝凝压紧。头痛中,她思路像小鸟在捕网中羽毛横飞:

“我被人突袭、扼喉、绑架,是因为……我和……你?”

“……没错。”

不多置一词,他沉重回答。

“而你,你明知危险。所以,先知如你,你派凯来暗中盯紧我……保护我?”

“……是的。”

眼看,她手腕血肉斑驳……

“你特么……逗我吧!”

愤怒压倒一切理智,苏梨几乎站不住。

为抵抗绑架,为搏命求生,她手腕磨烂!淤血结成难看的猪肝紫。苏梨只不敢触碰,钝痛泛滥。

为得到一个答案,她已忍耐许久。

此时此刻她猛然抬头,浅栗长发随之甩起。她紧盯眼前顾慕飞不容置疑的背影,把一切的钓鱼、狩猎还有虚与委蛇统统抛舍:

——哪怕,她脑海中乍然惊跳出顾慕飞的热烈垂吻……

“所以,你出入自如,把危险卷入我的生活,是要我对你出手相救感恩戴德吗?

“你现在直白告诉我,那晚,你咬着我的指尖,骗着我的眼睛,从头到尾,只为耍我玩吗?

“要我对你五体投地吗?

“还是要我也叫你‘Boss’?甚至,陛下?

“可笑——”

苏梨咬住下唇,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却悄然泛起她不愿承认的雾意。一声冷哼。盛怒中,苏梨甩身就走。

踩着怒火,她径直穿过一排排管道,头也不回:

“你看错人了。”

“——我并没骗过你。”

面对苏梨的万千怒火指责,顾慕飞只来得及否认这一点。

此时,冷眸直追着苏梨的大步流星,顾慕飞微微侧头,视线冰冷如刀,手指青筋隐隐鼓动。他却未动一步,也不曾开口。

咬紧牙关,他硬控制住自己停在原地。

他后牙狠咬住自己的舌根:

现在去追,然后呢?

受伤的手泛白攥紧,伤口迸裂开,鲜血迸发——

似乎非要如此鸩心之痛,他才能把自己胸腔里失控的心脏拉回。

“的确。”

他嗓音冷冽不移:

“……我用昨日的身份,拜托昨日的朋友,请我们参加一场单纯聚会。”

“但,那仅仅是为查案——

“苏梨,你当着半个闵州财界欺身上前。你以为能回头?”

苏梨咬紧牙关。被顾慕飞瞬间揭露她钓鱼的底色,她呼吸紊乱。

对太子而言,话真是好说好听。

为母亲十二万救命手术费,她别无选择!

悲愤与无助混杂,苏梨终于再无法压住受损的自尊,又羞又恼:

“顾慕飞,你想听我道歉,好啊。

“我苏梨,骗了你的身子;想要我负责?没门!

“放我走,放过我,放我滚!满意吗?得意吗?”

而顾慕飞的神情瞬间变得厌弃般严峻。他声音冷压在一线:

“苏梨,别糟践自己。”

他喉结轻轻滚动:

“那一晚,我们谁都没骗过谁。”

这话,他明知可笑之至。

雷霆之怒中银牙咬碎,苏梨本已把沉重卷帘门的按钮狠狠戳亮。

没骗?

她正要尖牙利齿地反驳——

只要她踏出这道门,她就可以与他一刀两断。她的狩猎、她十二万元的救命希望,她苦心孤诣为他攻防的一整晚……

雪夜。江滨。他曾说:

“你喜欢就好。”

就再也……

“嘶——”

抽缩回手,苏梨痛叫出声。

腕骨扎心疼痛。眼泪盈上眼眶,混合着血腥重新渗出,她心口难抑委屈酸楚……

霎时,顾慕飞从原地拔出一步。眼底陡然急迫,他似乎要即刻冲向她——

默不作声,苏梨站住了。

卷帘门打开,月色照亮她。冷光无情,她却柔然凝眉。默默抹去桃花眼里的泪水,哀哀地,她将手腕贴在嘴唇。

这丝丝血痛……提醒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哪怕愤怒再烈,母亲的手术依然紧迫她的心口:她依然别无选择。

闭了闭眼,她兀自平复呼吸,转头再看向顾慕飞……

远远地,顾慕飞形单影只。

在这偌大、水泥棺一般,不属于他的肮脏厂区里,他微微昂起头,傲然又孤独。

他已经慷慨准备好一任由苏梨发泄、怒骂、谴责——

而苏梨的视线落到他接住钢丝刷的手:鲜血止不住,早已浸满袖口……

忽然,苏梨觉得,他也没那么难理解。

忍不住回身伸出手,苏梨凑近,试图查看他的伤势。

但顾慕飞却迅速避开她的触碰,就像毫无痛感。

“不必费心。不值得。”

苏梨微微一愣,眼睫下意识地轻颤。

没想到,顾慕飞还在拒绝她。

她是美人,更是诛心毒计——

这份疏离,让苏梨心底刚刚退却的怒意再度冷静复燃。

好。

她也绝不会再乱了方寸。

深吸一口气,苏梨重新扬起面容。仿佛只为他,她的声音重归潋滟温柔:

“慕飞,谢谢你救我。可你还记得……”

柔软地,她的手背贴合他的心口。用他的体温抵住受伤的手腕。似乎,他只需稍稍垂怜许诺……就可为她镇痛:

“那时……”

那时,他意乱情迷。

“你问我……要不要,做你的女朋友?”

“我记得。”

顾慕飞答得干脆。

听到他亲口答复,苏梨心尖轻颤。

片刻之后,她抬起桃花眼柔波千里。凝凝地,她直看向他:

“那……现在……”

苏梨轻轻启唇。连同呼吸,拍上他的颈畔。

今夜,她被绑仓促,衣裙朴素,连这双淡粉的唇也不曾上妆。

不知,这算不算一种巧合。

一切,都是她最初最纯粹的模样:

“你……”

终于,苏梨脱口而出:

“……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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