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外雪内暖
晚上，狭仄的居室立着五人，转圜已显艰难，便先将一方桌和两张木椅挪至了隔壁蒙诚的房间。
圆形小炉通体浑圆，内部中空，顶部接出一根铜管蜿蜒至侧墙，最终穿出结满冰晶的小窗。
窗外风雪呼啸，寒意却被尽数阻隔，五人围坐在炉边青石地上，跃动的暖光映得他们面容如沐春风。
待水煮沸，叶翰起身开始了烹饪。
坐在左侧的马承泽先说起了话：“没想到咱们还能在这场景一聚，不由得回想起在家中灶房守岁，拨弄火塘的情景。”
墨文渊坐在里侧，接了话语：“我入门只在外事堂住了两日，倒是未问马师兄是哪里人？”
“我和叶翰是同乡，是江南三塘城人，那儿的美食可多，像白凉粉、小笼包、条头糕.....”窗缝漏进的寒风与他温软的吴语缠作一团。
马承泽已不知不觉陷入回忆中，指尖轻点另一手的手指，低声数着菜名。
“你可别说了，惹得我都想回去大快朵颐。来，大家都动筷，沾些碟中酱汁同时入口更是一绝。”叶翰观察锅中食材已熟，便呼唤了众人。
圆锅边缘的汤汁争先恐后的向外扑腾着热气，汤汁中漂浮着绿色青菜、白灰相间的五花、沾有辣椒的厚肉片.......
墨文渊从黄铜锅中拈起一莴笋条，沾了些酱汁，递入口中，齿感清脆，咸鲜滋味在舌尖漾开。
没想到这‘古董羹’不仅烹饪简易，竟又如此好吃。倒是回想起山下祖父和父亲在时....
蒙诚坐在房门处，将手中的筷子轻扬，赞叹道：“我以前在沧州时倒是听说过此吃法，那些山野粗粮哪儿能和这比。”
坐在右侧的楚宇飞眼中泛出泪光，随意的夹了些放在碗中，埋着头看似吃得适口，喉结却在艰难的滚动。
墨文渊的眸光轻挑单膝点地的叶翰，后者领会那道无声指令，先用右手的长筷探入的锅中夹起些熟食。
“楚宇飞，把碗递过来，给你夹些菜去。坐得八丈远，筷子都抡不顺溜，能吃着什么好滋味？”
楚宇飞依旧低着头，把碗递给了叶翰，叶翰也没给他多盛，夹有小半碗递了回去。
接过碗的楚宇飞还是低头闷吃，吃了一会，他忽地将头抬起，嘴微张。
“呸”他将口中一物吐出，嘴向前撅着，“这是什么，怎的不好吃？”
叶翰一只手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叫你闷头吃，不说话，这是调味的八角。”
见铺垫得已差不多，墨文渊将手中的木筷轻击瓷碗，“我们吃了个尽兴，倒是忘了问楚师兄是哪里人？”
窗侧的铜管忽发出风雪挤压的咯吱声。
楚宇飞将头微抬，看向冒出热气的圆锅，“我原家住在红蕃山脚下，后山常有野猪出没，我爹经常去打猎....”
见他顿住了，墨文渊立马转头对着马承泽问道：“马师兄进门时可有发生过什么趣事？”
马承泽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停不住的笑意说道：
“那日仙师来我们城里遴选，叶翰被他爹拎着后领从百味斋拽出。测灵队伍将尽，偏生他袖中偷藏的玫瑰年糕滚落至青石阶前。我听有落声，才观得一长靴陷在那琥珀色的糯米团上，人却已扑至阵中。剑光闪，众人皆笑。”
“哈哈哈”
见马承泽取笑于他，叶翰左额角的胎记越发的红了，手中长筷指向马承泽，“你上次掉落水.....”。
墨文渊先用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蒙师兄，面无表情，继续吃着锅中美食。
又转头看向右侧的楚宇飞，他身子软弱无力的坐着，手拿碗筷，低着头，额角的青筋在跳动。
手中木筷再敲瓷碗，“下午你俩来的时候，我听到你们在楼下有欢畅的交谈声，是？”
叶翰坐回了身子，回应道：“哦，是制药堂的其他师兄向我们借用这‘古董羹’的餐具，我想多结交个朋友也是好的，便答应用完后借于他们。”
墨文渊将手中碗筷放下，“嗯，那咱们快些吃，今日有些晚了，你们走回去也还有一段路。”
接下来便少了些话语，几人吃完后也干净利落的将残局收拾好。
他们走后，墨文渊与楚宇飞将‘古董羹’的餐具搬至他的房间。
进了房间，将物品放下，扫视房间一圈，没有装饰，只有右侧墙上挂有一柄兽皮鞘的匕首。
将房门关上，墨文渊直接坐在了靠门的一张椅子上，头向右摆动一下。
楚宇飞也坐在了右侧的椅子上。
“我学得越多，我越不知情谊二字，但至少今晚这顿饭我会记一辈子。苦日子不是只有你一人经历过，只说了一句话的蒙诚，他平日里可不是这般沉默寡言。四岁，我的父亲和祖父便离开了我，我不敢向我娘亲问，心中还有念想。”
“这是导致我修行缓慢的问题吗？”
“好问题，有目标，想到了怎么让它变得顺遂。”
楚宇飞原本低垂的眼睫开始轻颤，瞳孔微微收缩，干咽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那日村口突现一槐树，树下有人影闪动，几条荆棘藤向着村内蔓延而来，只呼吸间站在田中的大伯、大娘已迸出血色。我脚下一滑，落入坑中，臭气刺得双目不睁，耳边尽是刀割声、呼喊声以及湿柴迸裂的咀嚼声。直到天边浮现一抹白，我才爬出那臭坑。”
说话的楚宇飞先是捂着头，接着双手不停的抓挠着，最后双手放下缓和了下来。
“噩梦多久重复一次？”
“有时五日，有时七日。”
“每次修行时间不长？”
“嗯，服用静心丹可正常修行，但李师兄说丹药服用次数越多越容易失效。”
“我随你住几天。”
见了墨文渊那毋庸置疑的眼神，楚宇飞只好答应了下来。
当晚无事发生，两人都起得比较早，墨文渊往自己房间走去，见了要出门的蒙诚。
蒙诚的下颌轻抬，“墨师弟要外出吗？我今日要去灵植园送些药材到炼丹堂。”
“不，你忙你的。”
下午时分，墨文渊刚将今日的制药任务做完，走至堂口时遇到了回来的蒙诚。他右手上缠绕着纱布。
墨文渊将左手抬起，屈指拭过上唇锋，鼻腔翕动两次——药物味道有些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来。
“蒙师兄怎么受伤了？”
“雪后路滑，有名搬运药材的弟子在上谷口时滑倒，药材盒差点滚落坡下。老蒙我可赔不起，急切护住药材就顾不得身子了。”蒙诚咧开嘴笑着。
“观你已无恙，我去灵植园逛逛。”
灵植园内有些忙碌，有几株龙血草已然搭起了棚子，另几株上的棚子有些倾斜，弟子们正在重新拆卸和加固。
上了百年的灵植倒不会被几片木板砸坏，关键是温度不适会导致生长减慢。
不过让墨文渊注意的是那熟悉的药物味，顺着味道走到了晒场的位置，地面上有几滴深红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