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赴宴甘露寺
小院幽深，疏影横斜。
轻风微凉，院中绿草如茵，屋内却门窗紧闭，隔绝了窗外的春意。
江俊将方才孙尚香所提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了戏志才。
听罢，戏志才微微摇头，捻须叹道：
“孙小姐之策，未免鲁莽。观其言行，似是出于私心，非孙权本意。如此，孙权究竟有无杀刘备之心，便难以推断了。”
他语声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旋即道：“不过，她既已吐露心迹，倒可作为一计，只是，还需公子再行一事。”
“何事？”江俊凝眉问道。
戏志才淡然一笑，道：
“让孙小姐，倾心于公子。”
江俊闻言，忍不住苦笑：“说得轻巧。她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何谈倾心？”
戏志才不以为意，悠悠道：
“老朽于男女之情，略有些浅见。以公子之风仪，只需日后多些接触，细水长流，自可令她生出好感。情根一植，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江俊挑眉，似笑非笑地道：
“这便是你所谋的——‘杀刘备，娶孙妹，夺江东’？”
旋即，他话锋一转，面色凝重：
“但你可曾想过，这一计，因孙吴强而诸葛弱。若我真杀了刘备，诸葛亮不攻孙吴，转而取益州，届时蜀中强盛，江东疲敝，我即便得了江东，又有何用？”
戏志才闻言，神情一肃，沉吟片刻，道：
“诸葛亮若得荆州、益州两地，水陆并进北伐曹魏，确有成就一统之势。”
江俊点头，长叹一声：“正是如此。到了那时，无论我藏身何处，恐怕亦难逃一死。”
戏志才抬眼望他，眸中多了几分赞赏，捋须而笑道：
“老朽一向以目下局势谋事，未曾料到，公子竟能洞察未来之势。若诸葛亮真能以十年为期，攻取西川，步步为营，确可立于不败之地。”
江俊闻言，心中暗笑：
“要不是老子看过史书，背过《隆中对》，哪里想的到这些？”
不过念头一转，他又暗自警惕。
戏志才深不可测，未必是真的未曾想到这些，或许……他另有所图。
江俊目光微微一闪，却未露声色，只淡淡道：
“今夜自然不是动手之时。不若先与刘备结交为友，观局势而动。
“日后若要杀之，可令其降低防备。若欲归附，也能随他回荆州，西川战场，也是我等立功封侯之机。”
戏志才颔首道：“可是公子，刘备欲活着离开江东，只怕并非易事。”
江俊微笑：“二当家也看出来了，这场婚事，不过是周瑜设下的杀局。
“连你我这局外之人尚能察觉，诸葛亮和刘备岂会不知？刘备既敢前来，恐有后手。”
戏志才神情肃然，拱手道：“公子所言极是。此局之下，结交刘备，的确益处良多。”
江俊点头，忽又问道：“对了，咱们的兄弟们现下如何了？”
戏志才闻言，神色一正，拱手道：
“正要向公子禀报。除老朽之外，其余兄弟皆被安置在吴侯大营中。虽表面款待有加，但今日却以‘军纪森严’为由，限制了他们的走动。”
“孙权这是在防着我们？”江俊眉头微蹙。
戏志才摇头，答道：
“据老朽暗中探听，命令并非出自吴侯，而是周公瑾。”
江俊闻言一怔，道：“周瑜？他为何要针对我们？”
“咱们的游侠身份，是由孙小姐引荐，其兄长信之自然无虞，”戏志才徐徐道：
“但周公瑾生性多疑，且惯于谨慎，恐怕已对我们的身份起了疑心。”
江俊微一颔首，道：
“昨日情势仓促，我们编造的履历过于简略，确实容易引人怀疑。”
他顿了顿，又道：“二当家，可否为我再备一份更详尽的生平？”
戏志才闻言，袖中取出一块素白绢帛，恭敬递上，道：
“老朽早已备妥，请公子过目。逢人问及，只需依此作答，便无破绽可寻。”
江俊接过绢帛，只见其上笔迹工整，详列着他与众山匪的生平背景，族谱门第、乡里亲友，皆一应俱全，他不禁暗暗赞叹：
“戏志才，果然周密谨慎。若无此物，晚宴之上，若是被当场拆穿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
天色已暮，春风送凉。
江俊乘着孙府安排的车驾，一路驶向甘露寺。
远远望去，只见甘露寺灯火辉煌，山门前早已张灯结彩，宾客络绎不绝。
江东将领士绅多已齐聚，寺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堂前的丝竹雅乐交织成一派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江俊提了提衣襟，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心神，缓步踏入灯火辉映的山门。
——宴会，即将开始。
按江俊对汉末旧事的了解，此番所谓的“相亲宴”，表面是为吴主之妹择婿，实则暗藏杀机，乃周瑜精心布下的鸿门之局。
刀斧手早已埋伏暗处，只待孙权摔杯为令，便可一拥而入，叫那刘玄德身首异处、命丧当场。
然而，吴国太却对这位中山靖王之后颇有好感。
此情此势之下，孙权即便心怀杀意，也难在母亲跟前轻举妄动。
——这也是后世将刘备调侃为“魅魔”的原由。
至于自己这个突兀闯入的“异数”，是否已经搅动了这条历史长河，江俊一时也难以判断。
他低头唤出小地图细察，只见甘露寺周遭尽是黄色光点，未有半分红光浮现。
这至少说明，当下并无敌意之人潜伏于此。
至于是否真有人图谋刘备性命，那便非小地图所能洞察，只能静观其变了。
甘露寺前，廊下风铃微响，门庭之中却一片热闹祥和，丝毫看不出血雨腥风的气息。
此时，一名穿着整洁的迎宾小厮快步上前，恭敬地引他至寺门外。
寺门大开，红毡铺地，孙权已立于门前，亲自迎接来客。
孙权一身锦袍，气度沉稳，见江俊到来，微微一笑，上前寒暄几句，话语客气却带着几分审视之意。
江俊按照戏志才在白日中的教导，从容应对，礼数周全。
寒暄已毕，孙权便请他入内落座。
甘露寺内灯火通明，布置虽不奢华，却自有一股清雅庄重之气。
江俊举目四望，只见宾客盈门，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士族子弟间，一名身着素雅罗裙的少女格外引人注目。
她眉目娴静，举止温雅，端然立于宾客之间，与人应对有度，礼仪周全，气质宛若山间孤雪，令人不敢亵近。
江俊定睛一看，心头一跳。
那是小乔？
他有些不敢认了。
今晨，她还如同春日里撒欢的燕子，笑容明媚，活泼俏皮；而此刻，身姿娴雅，神情肃穆，竟似变了一个人般。
尤其那青丝盘高，鬓角一缕碎发斜垂耳畔，一根鎏金凤簪横贯其间，簪尾缀着细碎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摇曳，添了几分贵气与威仪。
江俊不由心生疑窦：这般气度从容、神色冷峻的女子，莫非便是她那位温婉端庄的姐姐——大乔？
带着几分狐疑，他缓步向前。
少女似有所觉，微微侧首，一双清亮的眸子恰与他对上。
只一瞬，她眼底闪过一抹灵动的笑意，
趁着旁人不注意，她悄悄朝江俊眨了眨眼，眼神里尽是促狭与俏皮。
啧，果然是小乔啊！
江俊心头一乐，却不动声色，依旧循着礼数，拱手行礼。
小乔收敛了眼中顽意，重新端起无暇之姿，仿佛刚才一笑乃是江俊的错觉。
她在众人面前循规蹈矩，规矩得让人认不出，可江俊心中却知
——那抹灵动俏皮，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小乔提起裙摆，缓步朝江俊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