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义庄
城门口，乌压压的百姓围得城墙水泄不通。
官府的衙役们扯着嗓子，再三驱赶。
奈何看热闹的人群依旧不愿离去。
张至真在嘈杂鼎沸的叹息声与议论声中艰难穿梭，双手不断拨开身前一个个肩膀，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挤到了人前。
三具孩童的尸体已经被放了下来。
干涸的血迹从墙面歪歪斜斜一直蔓延到地面上。
一阵寒风吹过，张至真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又逢晌午时分，怎么会有冷的感觉？
张至真瞬间警觉起来，当即并起双指，快速抹过双眼，施展出灵视之术。
刹那间，眼前景象大变，只见三缕孩童的游魂正悠悠漂浮在空中。
张至真见状，眉头紧锁，心中暗忖。
这情况不对劲啊！
自己与鬼祟打交道已久，堪称熟客，对其中门道再清楚不过。
首先，从常理推断，这几个孩子大概率是午夜之前就已惨遭毒手。
因为午夜时分阴气最为强盛，亡魂在此时极易产生游魂。
可游魂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多出现于战场残魂或是横死之人的强烈执念，往往要万人横死，才可能诞生一只游魂。
然而，眼前这三位孩童竟无一例外，全都化作了游魂。
要知道，孩童心智并不成熟，执念本就孱弱。
更不用说连着三人都化作游魂了。
张至真忽然联想到先前自己超度嫁衣女鬼的怪异情况。
难不成，真的是轮回道出了问题？
张至真心沉到了谷底。
严格来讲，人死后，会依据生前事迹，经轮回道分配进入轮回。
但轮回道是为佛门至宝。
例如道家的超度咒，其实就是个借用的佛门至宝的传输咒。
倘若轮回道当真出现故障，那么眼下这种异常情况，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那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了。
可惜游魂大多没有神志，这三个幼魂甚至无法交流，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张至真叹了口气，远远地观察死者状况。
死者伤口极为血腥惨烈，胸部像是被锋利的利爪直接撕开一个大口子，心脏更是被暴力硬生生地扯下，那股狠劲与力气，大得完全不像是人类所能为。
不像是人类…力大无比……
蒙面人？
张至真摸了摸下巴，难不成那些自己看不出来历的蒙面人是妖？
可自己怎么会没有嗅出妖气？
而且此地地处大衍王朝南部，按道理来说，妖物鲜少涉足此地才对。
张至真从拥挤的人群中悄悄退了出来，趁着衙役的目光被骚动的人群吸引，转头偷摸上了城墙。
凶手应该就是从这把尸体挂上城墙的。
妖物和这娄家有何仇怨，费这么大手笔，就为了杀几个幼童？
可对方昨日为何不一网打尽，而是蜻蜓点水，故意打草惊蛇？
这前后自相矛盾的手段，让张至真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
张至真俯身查看，悬绳已经被切断，少量的棕褐色血痕似乎在说明这绳子的粗细。
垛口处有少许新鲜的豁口，周围还散落着掉落的碎石，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体型庞大的庞然大物硬生生撞碎一般。
绳痕一直穿过走道，另一端城墙下还有少许断裂的绳头。
墙下的杂草翠绿欲滴，生长的极为浓密。
张至真在心中迅速推演，凶手应该是在别处将孩童残忍杀害后，再将尸体搬运到城墙上。
最后趁着诗会现场动乱，寻机将尸体悬挂于此。
其手法之残忍，手段之粗劣和力量之巨大，无不说明凶手的身份——一位妖。
可这么明显的妖物难道没有人看到？
张至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猛地一拍脑袋，意识到关键所在，连忙朝着一旁的城门楼飞奔而去。
他打算向驻守在那里的戍卒打听打听，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事情。
到了门楼跟前，张至真却愣在了原地。
城门楼上的木门紧锁，厚厚的灰尘覆满门面，一看便是已经许久没有启用过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城门楼上站着一群“熟人”。
“张道长！”吕子睿远远地就认出了张至真，连忙上前招呼。
“张道长…这穷酸道士？他来这儿干什么？”
娄二公子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家中遭此大祸，孩童惨死，心中十分烦闷，自然没时间理睬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张至真朝吕子睿点了点头，露出一抹笑意。
“老秀才！我送的诗如何？”
吕子睿上前一步，凑近说道。
“绝妙！‘轻舟已过万重山’，解我数十年心头阴霾！只是，那诗......”
张至真好奇，难不成诗仙之诗排不上这诗会头名？
吕子睿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把你那首诗给‘衍声子’报上去了。”
“当然，署的是你的名字！”吕子睿生怕被这位新结交的好友误会，连忙解释道。
张至真微微一笑。
“那首诗送你了，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再说了，我不是换了壶酒了吗？”
吕子睿连忙摆手：“一码归一码，原先我还以为您和那位姑娘是一对。那酒您也没喝上，下次有机会，我请您喝。”
“那你们现在这是？娄县令要你们几个书生来调查真凶？”
老秀才的眉眼低垂下来，神情恍惚。
“城墙上那几具尸体是娄家的子弟，如今惨遭不测，我们自当为他们讨个公道。只是，只是没想到这城门楼居然已经废弃许久，也不知是何缘由。”
娄二公子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吕老头，你不是说这儿能找到线索吗？那现在该怎么办？”
老秀才顿时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张至真见状，抬手替老秀才解了围。
“我们道门有一妙咒，能够寻尸问气。此事大概率为妖物所为，这里绝不是案发现场，各位要不随我一起，去寻一寻真正的源头？”
娄二公子眉头紧皱，内心十分纠结。
他对这个道士心存疑虑，毕竟此前双方并不对付。
但是，如今线索全无，他也实在没了主意。
犹豫再三，他紧咬下唇，双手握拳，指节泛白，最终还是服了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好吧，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目击者，可以派人高额悬赏消息，到时候自然有人前来。”
张至真补充道。
此时，城墙下，围观的百姓已经三三两两四散离开，衙役也准备带着尸体回县衙中交由仵作验尸。
张至真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他周身灵力涌动，一层淡淡的微光笼罩其身。
鼻翼轻颤，凭借着强化的敏锐灵性感知，仔细嗅探着空气中残留的尸气。
那尸气如同一条隐匿在暗处的丝线，牵引着他的脚步。
娄家众人跟随着道士的脚步沿着小道一路向北。
走过一段蜿蜒的土路，穿过一丛茂密的竹林，张至真停在一处小溪前。
尸气到这儿就彻底断了。
眼前便是青阳县九华山。
此时，众人奔波了整整一天，疲惫不堪。
太阳已经西斜，像一颗摇摇欲坠的血红色灯笼隐入深山之中。
山路被层层山峦遮蔽，在这片诡异的光照下，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要将众人吞噬殆尽。
张至真回过头来，正欲同娄家众人说明情况。
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张满是震惊的面庞。
众人面色凝重，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
“这儿就是九华山，娄家义庄就在半山腰。”
娄二公子声音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张。
“不好！若是真为妖物所为，娄家义庄危险了。”
众人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