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2章 论女诫宝钗落下风
“......”
宝钗神色古怪,眼神无奈,默然半晌,方轻声劝道:
“妈,不管关系如何,盐政大人履任已有月余,咱们原也该去拜望拜望的。
到时候且试着说一说,能成固喜,若不成...也就罢了。”
话虽如此,她心中实已不抱希望了。
毕竟若换作她遇上此事,定是不会去原谅大姨妈的“不小心”。
“啊,还要去见贾敏呀?!
可她那人最矜傲不过了,说话又尖刺得很......”
薛王氏苦着脸踌躇半晌,但思及自家儿子前程,终究还是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外头便有人来回,说王大夫的女儿来了。
薛王氏忙命请了进来,细细问明了薛璋的病情,一时面色更是忧愁,却仍留这致和堂王大夫的女儿王贞仪一齐用饭,且还让宝钗留下作陪。
只因这王贞仪出身天长王氏,祖上与金陵王氏同宗,自其祖王者辅那一代举家迁至金陵,迄今已逾三十年。
【王贞仪,字德卿,号金陵女史,29岁而殁。
清代天才少女,通天文、地理、数学、医学、文学,著有《地圆论》、《月食解》、《勾股三角解》等。
不依靠父亲、丈夫、儿子,也不凭借妇德,单以才名而在《清史稿》留名。
史称“班昭之后一人而已”,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以她的名字命名了一颗小行星,《自然》杂志将她选入“为科学发展奠定基础的女性科学家”。
历史上王者辅77岁得了这个孙女,本书中因为时空变动,调整到其40岁左右。】
若真叙起宗谱来,宝钗还得唤王贞仪一声姑姑。
所幸王者辅性情刚直,并不愿趋附权贵,王家家主王子胜也懒待多个祖宗,故而就此作罢。
不过,在王者辅因被同僚弹劾免官之后,王子胜反倒动起了心思来——
因为那王者辅竟因廉能之名被新任两江总督征辟入幕,实际上主管了两省刑名。
薛王氏虽并未有这般功利之心,但一来喜那王贞仪气质高华,举止大方,二来想着她一个女儿家医术不俗,往后看诊自是方便,因此待她也十分亲近厚密。
王贞仪也不扭捏,只以夫人、姑娘相称,泰然用了顿晚饭才起身告辞。
宝钗便送她到了仪门,一路上二人别无闲言,只在临分别时,宝钗才屏退左右,轻轻拉她劝道:
“近日妹在家中时有耳闻,姐姐在与人争辩地方、地圆之论,心中便常替姐姐忧虑。
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也只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
至于八经诸书、天文地理,就更不该我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去研学讨论了。”
王贞仪正抬眸打量着天边月影,眼神若有所思,闻言只断然摆手道:
“妹妹之言我不敢苟同,男女均是人,务学同一理,学问并非专为男子独设,他们能学得,咱们自然也能学得!”
宝钗一时杏眸圆睁,檀口微张,心中似觉有理,却又不敢赞同,咬着唇儿沉默半日,方道:
“但姐姐的《地圆论》中,将人居球上而不倾斜跌倒,解释为各方之天顶随其人之环立而异,似乎难以自圆其说呢。”
“唔,这点的确是个问题,虽说地圆已是定论,但以我眼下见识尚难完全解释此点。”
王贞仪坦然承认了不足,忽又好奇垂眸,掩口而笑:
“不过,妹妹原来也看过了我的文章吗?”
宝钗桃腮微红,杏眸忽闪,素手轻摇道:“没......没有啊,只是听其余几家的姊妹们说的。”
“她们词章咕哗,翦红刻翠,所在意的不过香奁之韵事,才不是可以讲学究正之人。”
王贞仪皱鼻轻哼一声,反拉着宝钗劝道:
“妹妹博闻强识,天资颖慧,何不与姐姐一齐究深学,知大道呢?
如此一来,妹妹的热毒之症也许就能不药而愈了。”
宝钗听出她的意有所指,心中却也难生气,只笑着与她作别道:
“眼下天光将暗,令尊又早归看诊,姐姐且坐车回去罢。”
“多谢妹妹了,不过我家离得不远,走回去正好消消食的,而且...姐姐可不是弱女子哦。”
王贞仪婉拒了宝钗心意,又借着身高优势,探手揉了揉眼前端庄娴雅、莹润可爱的少女,而后忙忙抿笑而逃。
轻盈跃动间便已消失在穿廊尽头,只留下一连串清脆的“咯咯”笑声。
宝钗捂着脸蛋愣在原地,一双杏眸盈盈含嗔,心中既觉羞恼又微生羡慕:
闺中女儿原来竟也能像德卿姐姐一般潇洒随性吗?
可家中梁柱将倾,哥哥一难任事担责,二不依贴母怀,自己又怎能不留心家计商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呢?
若自己生得男儿身就好啦......
宝钗低低一叹,蹙裙款步而回。
按下不表。
且说王贞仪在二进轿厅处会了自家侍女采星,从她手内接过短剑挂在腰间,便一齐出得门来。
待要往北渡桥回家,却在巷口处被一群人堆笑拦住。
她认得这些人都是薛家其余几房的族人,当下也并不意外,只按剑颦眉道:
“诸位若要看诊,过了桥便是我家致和堂,若要探问他人病情,还请免开尊口。”
换作以往,这群人也就讪讪散去了,今儿却只撺掇里头的薛虺道:
“虺兄弟你瞧,可不是我们故意瞒着珅叔和你,实是璋伯的病情我们也不清楚的。
如今德卿大夫当面,你若不信尽可自己问她嘛。”
薛虺被人群拱到了前头,一时骑虎难下,只得负手抬眉,轻咳一声道:
“可怜在下和家父长居扬州主持盐务,竟还不知璋伯已卧病月余,今儿登门拜望也未能见得一面,故而心中十分忧切。
家父更与璋伯情同骨肉,还望德卿大夫能将璋伯病情坦言相告,我才好回扬州跟家父交差的。”
说着又让小厮奉上两锭元宝,都是十两形制,底白细深,边上起霜儿,正正经经的九八色纹银。
看得周围薛家子弟都眼热起来。
王贞仪睬也不睬,只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便冷着脸蛋,拉起侍女抬身就走。
薛家子弟们忙都散开,只薛虺脸上挂不住,伸手就要拉扯:
“暧!你这人好生无礼!”
“苍啷”一声金铁交击,一道白光划过优美的半弧,又灵巧地归入剑鞘。
一截断袖飘然落地,露出了里面嫩粉的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