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丧尸？】

听到声音，林缺凭着仅存的生物本能，用右手死死撑住粗糙湿冷的桥洞内壁。他晃了晃，试图站起来。

太难了。

右腿奋力支撑，左腿那截断骨却如恶意的挂坠，带来令人牙酸的拖累感。诡异的是，依旧没有疼痛。

这具身体的平衡性，简直差到令人发指。每挪动一步，都像是刚出厂的劣异机器人，随时可能散架。

【靠！这破烂玩意儿！走两步骨头渣子都要掉了吧！】

他扶着冰冷潮湿的墙面，像个真正的残疾者，一点点蹭向桥洞口。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光，有些刺眼，让他极不适应。

“沙……沙……”

那拖拽摩擦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好像就在不远处的河岸边上。

林缺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视线尽头，确实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影子佝偻着背，动作缓慢到不可思议，像是在进行某种沉重的、永无止境的拖拽。

【喂！那边的哥们儿！等一下！】林缺心里急得冒火，下意识就想开口呼喊。他需要信息！迫切需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依旧是那种绝望的、非人的嘶哑低吼。

“嗬——嗬——”

声音干涩，难听得像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

河岸边的那个人影，似乎对这声音毫无反应。它依旧保持着那令人窒息的缓慢节奏，向前拖行。

【妈的！声带真的彻底报废了？！以后跟人交流全靠行为艺术？！这效率还不如发电报呢！】

林缺彻底放弃了用声音沟通的打算。他必须过去看看。必须！

河岸不高，边缘的土质松软，混杂着一股河水的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臭。他几乎是半滚半爬地离开了桥洞的阴影。

仅存的右手五指深深抠进岸边的泥土里。右腿笨拙地蹬地。那条断掉的左腿无力地拖在后面。每一次发力，身体都僵硬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朽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把自己弄上了河岸。

此刻的他，身上沾满了湿冷的泥土，那件破烂的白衬衫更是污秽不堪，几乎成了泥块的集合体。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那道缓慢移动的人影上。

他朝着那个方向，再次开始了艰难的移动。一步。又一步。

诡异的是，那人影走得极慢，他这个“残疾人”竟然也能一点点地追近。

距离在缩短。空气中，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自己身上极为相似的、淡淡的腐败气味，也越来越清晰。

林缺伸出他仅存的右手，带着一丝早已不合时宜的、残存的人类社交习惯，轻轻拍了拍那人影的肩膀。他的动作，同样僵硬而迟缓，如同生锈的机械臂。

那人影的动作，猛地一顿。

然后，它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扭曲的姿态，转过了头。

林缺脸上的最后一丝侥幸，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期待，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然后粉碎！

眼前这张……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

半边脸颊的皮肉已经腐烂、脱落，露出下面灰黄色的、沾满不明污渍的颅骨。一个眼眶空洞洞的，黑漆漆地对着他。另一只浑浊到几乎看不见瞳仁的眼珠，微微向外凸出，毫无半分神采，如同死鱼的眼睛。嘴唇烂掉了大半，暴露出里面参差不齐、带着污迹的牙齿。几缕干瘪的、颜色诡异的肉丝挂在骨骼上，随着它转头的动作，轻微地晃动着。

这幅尊容，比他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片里的特效都要惊悚百倍、真实百倍！

【我……操……操……操！！！】

林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彻底僵住。连逃跑这个最基本的生物本能，似乎都从他这具破烂的身体里消失了。

那“人”，或者说那东西，呆滞地看着林缺。它的喉咙里，也发出了和林缺一模一样的声响。

“嗬……嗬……”

它似乎对林缺的存在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反应，但那反应迟钝而茫然。浑浊的眼珠似乎试图聚焦，但很快又涣散开来。它对着林缺低吼了几声，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仿佛彻底失去了兴趣，又或者，它根本就从未产生过任何兴趣。它缓缓地，用那种令人绝望的缓慢速度，转回了身。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河岸，“沙……沙……”，固执地向前走去。

留下林缺一个人，僵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彻骨的寒意，比刚才在桥洞下感受到的更加猛烈，如同无数根冰针，从灵魂深处炸开，刺穿他每一寸“皮肤”！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同样破烂不堪、同样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背影。

一个词。如同九天惊雷。在他几乎彻底停摆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丧尸？！】

【那玩意儿……是丧尸？！】

【那……那……那我呢？！】

这个可怕到极点的推论，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心理防线。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那残破的身体。仅存的一点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整个人瘫坐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

地面坚硬，硌人。但他感觉不到。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紧紧包裹、淹没。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需要确认！必须亲眼确认！

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河边爬去——那条散发着浓郁腥气、水面浑浊不堪的河流。

他像一条濒死的狗，趴在河岸边，艰难地低下头，看向水中。

河水浑浊。倒映着岸边枯黄的杂草。

还有……一张脸。

一张灰败、毫无血色、如同风干腊肉的脸。皮肤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和弹性，紧紧地贴在下面的骨头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眼眶深陷，如同两个黑洞。瞳孔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属于活人的光彩，只有一丝微弱的、属于林缺本人的惊恐与难以置信，在其中绝望地闪烁。

左边的肩膀，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丑陋的、边缘干枯卷曲的断口，像个嘲讽的符号。

【卧槽……卧槽……真的是我……】

【这鬼样子……妈的……我他妈……】

【我真的……变成丧尸了？！】

残酷无比的现实，如同冰冷的河水，彻底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将他整个人，连同那点可怜的理智，彻底淹没。

他不是在做噩梦。也不是在玩什么该死的全息模拟器。

他真的，变成了这种……只在电影和游戏里见过的怪物！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拼命地、疯狂地回忆。试图从混乱模糊的记忆碎片中，找到一丝线索。

最后的清晰画面，是他下班后，走在那条熟悉到令人疲惫的街道上。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和尘土的味道。

然后呢？再然后呢？有没有……一辆失控的卡车？

记忆在这里，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只留下桥洞下的惊醒，和眼前这具残破、腐烂、甚至无法称之为“身体”的躯壳。

以及，一个令人彻底绝望的新身份——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