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鬼阿饭
裴岁用哭丧棒杵了杵那墙角小孩。
小孩抬起头来，用黑洞洞的眼眶看了看裴岁，小脸皱起欲哭，身子在墙角缩得更小了。
“这小鬼胆子这么小。”
裴岁问他姓名住址，小孩鬼恍若未闻，只知道低着头抱着腿。
裴岁没有办法，只好放着他不管，手中攥着哭丧棒睡去。
清晨窗外鸟雀啼鸣，裴岁早早就起床梳洗，看小孩鬼蹲在那里怪可怜的，就去厨房捏了一小团冷饭回来，放在它面前。
小孩鬼还是不吃，裴岁想了想，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忘了这个。
又出去翻找了一阵，拿了根点燃的细香回来插在饭团上，白烟袅袅，终于引起了小孩鬼的注意。
小孩鬼怯生生的看了裴岁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冷饭团，小脸上还有些纠结，嘴角清水样的哈喇子却流了一地。
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饭团的诱惑，两只苍白的小手撑在地上，靠近饭团，小心的一口口用鼻子吸气。
裴岁看见那根细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着，等到燃烧殆尽，那一小团米饭已经变黑变馊，好像发霉了一样。
“这么喜欢吃饭团，以后我叫你阿饭吧。”裴岁看着小孩鬼吸饭的可爱样子，心头一乐。
阿饭的小眉毛皱了起来，显然有些不满意“阿饭”这个名字，可是看了看裴岁，还有他手里那根比自己脖子还粗的大黑棍，没说话，又缩回了墙角。
哪个好人一大清早就拎着根棍子到处逛啊？
裴岁觉得阿饭已经默认了，心情大好，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自己这个“孤魂野鬼”终于又遇上了另一个孤魂野鬼。
阿饭还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算有缘。
一出门，看到吴东明也已经起了，在庭院中洗漱着。
“掌柜的，我出去一趟。”裴岁跟吴东明打了个招呼。
吴东明点点头，扔给裴岁两个铜钱，“好，给我带两个馒头。”
裴岁接过铜板，心里叹了口气，老吴这人虽然心眼多，但人品还是挺好的。
“唉，好勒。”
裴岁取下棺材铺子的门板，第一次踏入当初下山时朝思暮想的杭城。
铺子所在的街道叫曹家巷，对门就是一家卖香烛的铺子，老板打着哈欠支起门口的摊子，往上面摆着香烛元宝。
一整条街道的商户，大多都是做死人生意，因此就算白日里也显得冷冷清清。
裴岁心想，恐怕吴东明是看重了这点才在这儿经营起铺子，也能趁着别人来买棺材，有丧事的机会，打听打听哪家是孤儿寡母，生活困难，好发展教众吧。
走出曹家巷，眼见得街上就热闹起来。
戴毡帽的货郎推着独轮车拐进巷子，车头悬着的拨浪鼓惊醒了在檐下打盹的狸花猫，挑菜农人的竹筐沿路洒下水痕，筐中的白菜是刚刚从泥土里割下来，菜叶带着露水，帮子嫩白。
裴岁顺着人流的方向便走到了运河边，原来这里是一处小小的鱼市，河边停着几艘乌篷船，一身短打的渔夫拿着秤斗站在船上，脚边的篾箩里河虾透亮如水晶。
走在青石板上，感受着这种鲜活的气息，裴岁终于明白了师父跟他说的那句杭城富庶。
裴岁一路走到城隍庙，在一家馄饨摊子上要了一碗馄饨作早餐。
看着摊主麻利的往碗中浇了一瓢滚烫的汤水，虾皮紫菜在碗底打着旋儿浮上来，裴岁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还回去吗？”
……
“掌柜的，你的馒头。”
吴东明接过裴岁的馒头，招了招手，让他搬条椅子过来，趁着上午没客人上门，给他讲用哪种木材做的棺材最好，哪种棺材最便宜。
好像真的把裴岁当成了一个学徒，教他手艺。
一月之后。
裴岁从胎息修炼中醒来，先给阿饭准备了一团冷香剩饭，然后照例去吴东明处请教法术，却发现他的房门虚掩。
推门进去，在吴东明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他留给自己的密信。
意思是说，邻省的坛口现在正被官府大力围剿，他接到教中的命令，要赶过去支援。
所以现在这间铺子暂时先交给裴岁打理，让裴岁务必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份。
“孙掌柜在吗？”
“掌柜的有事出去了。”
裴岁看见一个穿着青衣的老人踱步走进棺材铺子，左看右看。
“我来取前些日子订好的檀木棺材，做好了的话，今日便拉到我们府上去吧。”
裴岁对这老人有印象，他是本地大户谢老爷的管家，前几日谢老爷的夫人突然一病不起，便遣他来定棺。
按约定离交货日还有两日，今日便来取，许是那夫人已经西去了。
幸好吴东明手脚麻利，棺材已经做好晾在了偏房里。
裴岁从后院推来一辆平板车，叫上旁边铺子相熟的伙计将棺材装好，就跟着那管家往谢府走去。
谢府里里外外已经让下人们系好了白布，挂上了白灯笼，裴岁一路跟着那些家丁将檀木棺材运进灵堂。
一阵风吹起死者面上盖着的白布，裴岁瞥了一眼，看到这女人怒目圆睁的狰狞样子。
“好家伙，这怨气够重的。”
看来外界传言的什么因病离世，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裴岁不太想管这些有钱人家的破事，他只想拿回余款就走。
“老管家，这棺材要是没问题的话，就把余款结一下吧。”
话未说完，裴岁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有一群人走近灵堂。
一众丫鬟婢女拥着一个穿着精致绣服的年轻貌美女子，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
老管家一看，忙不迭的迎上去见礼，唤那年轻女子作“二夫人”。
那二夫人并未搭理老管家的谄媚，一路走到死人跟前，将她脸上的白布一揭。
“哈哈哈哈……”
二夫人指着死不瞑目的大夫人，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来来来，你们快过来看。”
她把周围的那些婢女们也拉到身边，让他们看死人的丑相，然后灵堂中洋溢着欢乐的笑声。
裴岁站在角落有些无所适从，感觉自己无法融入这个欢乐的集体中。
于是他轻轻的扯了扯站在一旁老管家的袖子，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头上挂着汗，也觉得让裴岁看到这一幕是丢了谢府的面子，于是便领着他出了后门，扔给他一袋铜钱。
裴岁颠了颠这一袋铜钱，“这跟当初说好的不足数啊。”
“夫人发话了，就这么多，有就不错了，走吧走吧。”
老管家挥了挥手，将后门砰的一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