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命中注定男儿志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论桃花还是昆仑山南麓的桃花，正当是开的娇艳的时候。
东方傲收起如意棍，抹了把额间的细汗。这是他下山修炼的第七日，距离昆仑山已有三百里。晨露沾湿了他的靴子，每走一步都在青苔上留下深色印记。
“应该够远了。“他环顾四周，这片
山谷灵气充沛又罕有人至，正是修炼《造化仙品功》第四重的理想场所。刚要盘膝坐下，鼻尖忽然飘来一缕异香——不是桃花的甜腻，而是某种清冽如雪中红梅的气息。
如意棍在掌心微微发烫。东方傲循着香气走去，拨开一丛垂柳，整个人突然僵在原地。
十步开外的小溪边，站着个粉衣少女。她正弯腰掬水，宽大的袖口滑落至肘部，露出羊脂玉般的小臂。晨光透过桃枝在她身上投下斑驳光影，宛如为她披了件碎金纱衣。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不是寻常的乌黑，而是如晚霞般的淡粉色，用一根银丝随意挽着，几缕散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少女突然抬头。东方傲呼吸一窒，那是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泛着淡金色，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自带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气。
“看够了？“少女直起身，水珠从她指间滴落。声音清冷如玉磬，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东方傲这才惊觉失礼，急忙抱拳：“在下昆仑弟子东方傲，冒昧打扰，还请姑娘勿怪。“
“昆仑？“少女金色瞳孔微微收缩，“你是老子的门人？“她突然甩袖，一道紫光激射而来。
东方傲侧身闪避，那紫光却在中途拐弯，“嗤“地擦过他耳际。几根断发飘落，耳后的如意棍自动弹出，在他掌心化作齐眉长棍。
“姑娘这是何意？“东方傲沉声道，棍身龙凤纹路开始泛出微光。
少女却不答话，双手结印。溪水突然沸腾，升起数十道水箭。与此同时，她发间银丝自动解开，紫发无风自动，宛如活物般生长蔓延。
“去！“
水箭与发丝同时袭来。东方傲舞棍成圆，金龙火凤虚影绕身盘旋。水箭遇热汽化，紫发却被灼烧后仍不退缩，如毒蛇般缠上棍身。
“咦？“少女突然收手，粉发迅速缩回原状，“你的棍法...“
她话未说完，东方傲已抓住破绽突进。如意棍尖在距她咽喉三寸处骤然停住，棍风却掀开了她腰间锦囊。一方绣着紫璃花的手帕飘落，正好盖在东方傲靴尖上。
两人同时愣住。
“这是...“东方傲弯腰拾起手帕。素白绢面上用紫金双线绣着朵奇异的花，花瓣如剑，花蕊处缀着粒小小的红玉。
少女脸色微变，伸手欲夺：“还我！“
东方傲却后退半步，从怀中掏出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锦囊。打开后，里面是块同样绣着紫璃花的手帕，只是针脚略显粗糙，明显是后来仿绣的。
“去年重阳，我在山脚下救过个受伤的粉衣姑娘。“东方傲轻抚帕上花纹，“她留下这方手帕就消失了。“
少女眼中的敌意如春雪消融。她指尖颤抖着接过两块手帕，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阳光透过花瓣状的红玉，在地上投出两个完全重合的光斑。
“原来是你...“她抬头时，眼角似有泪光闪动，“我找你找了整整一年。“
溪边桃树下，赵紫璃——这是她第一次告诉东方傲自己的全名——正在烹茶。她手指轻点，溪水便自动流入壶中；再一弹指，枯枝无火自燃。茶香混着桃花的甜腻，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所以你是妖族圣女？“东方傲摩挲着茶杯，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去年是偷跑出来玩的？“
赵紫璃点头，紫发在阳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那天我被几个太乙玄仙境的人族修士所伤，现了原形。“她忽然促狭地眨眨眼，“你当时真把我当成一只普通的金丝雀了吧？“
东方傲耳根发热。他记得那天雨很大，自己在山涧边发现只奄奄一息的粉毛小兽。它背部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泛着诡异的黑气。他花了整晚为它疗伤，最后还傻乎乎地把自己的外袍给它当窝。
“你伤好后叼走我的玉佩。“东方傲假装抱怨，“害我被师父罚去后山面壁思过一月。“
赵紫璃突然凑近，近到东方傲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那玉佩我留着呢。“她吐气如兰，“想要回去吗？“
如意棍在东方傲腰间剧烈震颤，差点把他道袍腰带震散。
接下来的日子如梦似幻。
清晨，东方傲在桃林中为赵紫璃演练如意棍法。棍风扫落的花瓣如雨纷飞，少女坐在枝头，赤足轻晃，时不时扔个桃子下来砸他脑袋。
午后，赵紫璃教他辨识百草。她指尖点在某种不起眼的野草上，那草便自动舒展叶片，露出藏着的朱红果实。“这是千年朱果。“她摘下一颗塞进东方傲嘴里，“凡人吃了能增寿一甲子。“
黄昏时分，他们并肩坐在溪边巨石上共饮桃花酿。赵紫璃的酒量奇差，半杯下肚就双颊飞红，靠着东方傲肩膀哼唱妖族小调。她的头发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紫光，有几缕调皮地缠上东方傲的手指。
第七日的月亮格外圆亮。
东方傲从梦中惊醒，发现赵紫璃不在身旁。他寻着气息来到溪边，看见她站在水中，月光为她镀了层银边。紫发垂至腰际，发梢浸在水里，像活物般轻轻摆动。
“紫璃？“
少女回头，眼中金光比平日更盛。她缓缓抬手，溪水随之升起，在空中凝结成镜。镜中显现出冀州的景象——焦黑的土地，倒塌的房屋，还有天空中若隐若现的黄天法相。
“张角的叛军已经打到陈留了。“赵紫璃声音冰冷，“每天都有上千百姓流离失所。“
东方傲握紧拳头。他腰间玉佩突然发烫，那是钱羽在传讯——昆仑弟子即将下山平叛。
“你要走了。“赵紫璃收起水镜，这不是疑问句。
东方傲沉默良久，突然解下腰间锦囊。他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小的玉镯，镯身刻着“傲雪凌霜“四字，与东方雪那枚本是一对。
“这是我娘留下的。“他将玉镯放在赵紫璃掌心，“待到天下太平，国家强盛，我就会来找你。“
赵紫璃猛地抬头，金色瞳孔微微颤动：“若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走呢？“她身后浮现出巨大的龙凤虚影，“妖族有秘境可避乱世，我们可以...“
“紫璃。“东方傲轻声打断她，“你知道我不能这样。“
龙凤虚影发出一声悲鸣，消散在夜风中。赵紫璃退后两步，粉发无风自动：“就为了那些蝼蚁般的凡人？他们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对他们？“
“他们不是蝼蚁。“东方傲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他们是父母，是子女，是像你我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赵紫璃站在阴影里，声音冷得刺骨：“东方傲，你记住今日的选择。“她转身走向密林深处，“他日战场相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东方傲没有挽留。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紫色消失在黑暗中。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才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如意棍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东方傲深吸一口气，将染血的手帕仔细折好收进怀中。远处传来钱羽特有的破锣嗓子：“大师兄！你再不回来，孙飞那厮要把我的朱果全喂毒虫了！“
东方傲最后望了一眼赵紫璃离去的方向，转身走向山路。他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挺拔，仿佛已经扛起了整个乱世的重量。
回到昆仑山时，东方雪正在院中煮茶。见他归来，少女眼睛一亮，却在嗅到他身上紫璃花香时黯淡下来。
东方傲揉了揉妹妹发顶，“雪儿。“他突然开口，“若有一天，天下不再有战乱...“
东方雪手中的茶勺“当啷“掉在石桌上。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就陪哥哥去看紫璃花海。“说完转身就跑，裙角扫翻了矮凳。
东方傲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腰间玉佩与紫玉坠，第一次感到道心出现了裂痕。
三日后，钱羽风风火火闯进洞府：“老傲！掌门喊你去玉虚宫，说是要传授天罡地煞之术！“他挤眉弄眼，“听说学成之后能分身千万，到时候你就能一边陪小师妹，一边...“
东方傲一棍将他扫出门外，便起身前往玉虚宫。
玉虚宫深处，老子看着跪在蒲团上的东方傲，目光在他腰间停留片刻。
“自古情劫最是难渡，更何况还是人与妖。“老子拂尘轻扫，“你可想清楚了？“
东方傲叩首：“弟子愿以手中棍，为天下苍生开太平。“他抬头时，眼中金芒流转，“待到河清海晏...“
“罢了。“老子突然将一道金光打入他眉心，“这地煞七十二变与天罡三十六变，望你善用。“
东方傲只觉脑海轰然炸开，无数玄奥功法如潮水涌来。最后浮现的画面，是赵紫璃含泪的笑颜。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仓央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