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道五十，遁去其一
姜川还没从林槐音父亲的死亡中回过神来，转瞬之间，眼前光影骤然变换。
等他回过神来，视野中已然是新天地。
头顶，碧空与白云相映衬，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脚下，浅浅的一层水波悠悠荡漾，清澈无比，像一面巨大的镜子一样，将湛蓝天空与悠悠白云清晰地倒映其中。
姜川抬起脚，每走一步，脚下便会掀起一道涟漪。
一步步，一道道，每一道涟漪中都晕染出梦幻般的光影，烘托着令人沉醉的美好。
这一次，姜川察觉到，自己不再是游离于事件之外的旁观者，而是这片新天地内的亲历者。
之前那种若即若离的抽离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他以亲历者的身份，真真切切地操纵自己的“身体”。
微风拂过肌肤，水流潺潺流动。
姜川下意识地低下头，望向那如同天空之境一般的水面。
霎时间，一张人脸映入眼帘。
那人脸在水波的荡漾下，轮廓微微扭曲，却莫名透露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等到水波渐渐恢复平静，那人脸清晰地浮现在姜川眼前。
正是他在回忆，亦或者是幻境中所见到的林槐音父亲的脸。
“所以，你就是白骨郎君？”
姜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嗯。”
林槐音父亲，不，应该说白骨郎君，他回答道。
在这片空间中，如果从远处看的话，姜川与白骨郎君，就像镜像一样，脚对脚，眼对眼，都微微低头看向对方。
白骨郎君声音有些沙哑，缓缓开口道：“我本是大盘村一个普通农户，也曾拥有平凡的幸福，妻子温婉贤淑，孩子承欢膝下，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自从我知晓玄天宗以收徒为由、行炼制傀儡之事后，我的生活便走向无底深渊。”白骨郎君的话语中，无奈与愤怒交织，“世人都以为他们仙风道骨，乃是名门正派，却不知其中腌臜。”
“傀儡之术在世间并不少见，即便我这样的乡野村夫，也略知一二。”
“比如稷下学宫的机关术，与傀儡术大同小异。”
“但玄天宗这帮恶徒，竟然打着收徒的幌子，背地里把无辜活人炼成傀儡，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我意外得知他们的阴谋，拼命救回几个跟音儿一起要拜入玄天宗的孩子，可我终究高估了自己。”
“玄天宗哪有什么所谓的仙师，分明都是些来自地狱的恶鬼！”
“在我们逃跑途中，他们像猫捉老鼠一样戏弄我们，把我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孩子，一个一个杀掉，最后只留下我和音儿。”
“我自以为摆脱掉他们追踪，逃过一劫，便匆忙赶回家，准备带着妻女远走他乡。”白骨郎君的声音愈发低沉，透着无尽的悲凉，“万万没想到，那些恶鬼竟然一路尾随，我刚踏入家门，他们就蜂拥而至，将我的家人屠戮殆尽，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姜川闻言沉默良久，张开嘴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转念一想，眼前人已经家破人亡，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
姜川想了想，问道：“你原本不过是个普通人，从你身死到现在，也才短短几年。可就在这几年间，你竟从一个未曾入道的凡人，一跃成为命轮境三重的修士，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修仙者而言，从养气境迈入命轮境，如同天堑一般，非大天赋大毅力大机缘者不能跨过。
而白骨郎君属于哪一种？
白骨郎君似乎早就料到姜川会有此疑问，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说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玄天宗。”
玄天宗？
姜川心中疑云更盛。
白骨郎君的目光仿佛穿越到久远的时空，缓缓地道：“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皇尚未降世、定下九洲四十郡，那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神话时代。”
“神话时代的宇宙中，仙、阳、阴三界并存，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姜川闻言，顿时一怔。
这是连小孩子都知晓的事情，然而在世人眼中，不过是虚构的传说罢了。
白骨郎君微微叹口气，继续道：
“这些当然只是传说。”
“但是玄天宗以神话时代为蓝本，妄图创造传说中的三千神道，获得属于他们的神仙。”
“而我，就是他们的‘成果’之一，一个被制造出来的邪神。”
“我早已被玄天宗控制，他们在我尸骸体内嵌入镇魂钉，贴上控魂符，把我变成他们的奴隶，如今我的身体都无法完全受自己掌控。”
“总之，在玄天宗的一系列操作下，他们成功截取一段地脉，与你所见到的那棵巨大槐树绑定在一起，让我成为葬骨原的地缚神。”
“在他们刻意安排与洗脑之下，葬骨原各个村庄的村民对我顶礼膜拜，供奉香火。”
“与此同时，玄天宗高层对我施下符种，利用香火反哺其宗门本身。”
“呵呵呵，地缚神，地缚神，说到底，不过是被一片土地束缚的可怜鬼魅。”
“我因香火而强大，也终会因香火断绝而走向衰败。”
说到此处，白骨郎君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原本疲惫的双眼中，竟闪烁着一丝名为希望的光芒。
他紧紧盯着姜川，激动地说道：“但我在你身上，看到神道的另一种可能。”
“你身上带着类似香火的气息与力量，却又不受其限制。换句话说，与我这个被困住的可怜鬼不同，你是自由的。”
“你无需受任何人的约束，完全主宰自己的身体与意志。”
“大道五十，遁去其一，或许，你就是那个一。”
白骨郎君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香火？
姜川听罢，心中暗自思索起来。
难道是愿力？
仔细想来，香火与愿力确实不大一样。
香火依赖信仰，却时刻受信仰的掣肘；而愿力只需完成他人誓愿来获得，相对而言自由度更高。
姜川思索良久，这才开口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白骨郎君苦笑，笑容里透着一丝无奈与凄凉，“我不想让你这种人死在这里。”
“你是天才，也很充满正义感，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心中的仙师就是你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改变这个荒谬的世界吧。”
“再者，我帮你，就当是替我女儿赎罪吧。”
姜川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白骨郎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缓缓说道：“早在数日前，我的灵识便已强大到能够覆盖灵溪县全境。这灵溪县内，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只要我想探知，便绝无可能逃过我的感知。”
“我女儿犯下太多杀孽，而你却给她再入轮回的机会，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助你逃出生天，以了结我们之间的因果。”
姜川听闻，神色一紧，连忙追问道：“那我该如何逃出去？”
白骨郎君目光幽深，凝视着姜川，一字一顿道：“命轮境，只有突破到命轮境，你此番才有一线生机。”
说罢，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而我，将助你迈入命轮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