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冬日槐花
十二月初,是杭锦中学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除了学生们自主报名的才艺表演,还有一个班集体和老师合唱的节目。
班主任老梁是学校的资深教师,带的班又是重点班的优秀班集体,这个节目自然轮到了叶禾所在的九班。
“同学们最近好好跟着音乐老师排练,很抱歉牺牲一下大家的午休时间。期待我们班同学在艺术节上的精彩表现!”
“老梁又开始了,我看是他自己也想表现表现吧,不是说他经常献唱吗?”
“午休没有了,那我下午得在课堂时间补觉咯…”
“听起来倒还挺好玩的,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哎!”
老梁话音刚落,同学们便议论了起来。
叶禾心里期待多于担忧,她也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但毕竟是高中第一次,又是全校唯一一个班可以集体表演的,她自然愿意把这次机会出色发挥好。
时间很快来到了艺术节那天。
叶禾和班上其他女同学一样,按照学校要求穿上了分发的正装。
因为时逢初冬,天气降温,正装又十分单薄,只有一件黑色外套内搭着白色长衫,下身是一条杏色短裙,刚好过膝,她出门前便加了件白色的短款羽绒服。
到校后正准备集合进行最后一次排练,叶禾去音乐教室的路上,路过美术室正撞见苏瑞白对着石膏像涂鸦。阿格里巴的额头上多了副和苏瑞白一样的黑框眼镜,大卫举着写有“Y”字的小旗子。
叶禾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再看着旁边两个实在是说不上该怎么形容的石膏像,盈盈笑意在唇角若隐若现。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叶禾出声叫他。
“大画家,该走了,排练去。”
苏瑞白猛地转身,手上的颜料盘差点翻倒,蓝色油彩溅上她的白色羽绒服。
“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还好。”
苏瑞白走近,蹲下时发梢扫过叶禾的裙摆,温热的呼吸扑在裙褶间。
“衣服脏了,脱下来吧,我赔你。”
苏瑞白指了指叶禾羽绒服上的油彩痕迹,耷拉着脑袋,似乎深觉愧疚。
“不用麻烦了,我回家洗洗就好,应该洗得掉的。”
叶禾摆了摆手,把羽绒服脱下来,对折好挂在臂间。
“我们走吧,不然赶不上彩排了。”
苏瑞白顿住脚步,直勾勾盯着叶禾,神色微动,嘴角微微上扬。
“你今天…挺好看的。”
“啊是周子逸说的!他刚刚在教室里看到你就和我说觉得你穿裙子很好看!”
苏瑞白脸色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正常,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远方。
周子逸是他的好兄弟,叶禾常看到他们两个人进进出出,有时候恰好遇到他们两个人吃完饭,他也常嘴上挂着周子逸怎么怎么样过来挑逗她几句,叶禾当时只觉无聊和幼稚,可这次,她心里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哦。”
叶禾没有过多理会。
苏瑞白跟住叶禾的步伐,继续滔滔不绝地挑起话题。
“你觉得周子逸人怎么样?”
“嗯…他是个好人啊。”
“你怎么考试的时候晚自习都不参加啊?”
“我回家复习呗。”
“你昨天英语小测考多少啊?”
“你猜,反正比你高哈哈哈。”
苏瑞白面色微变,突然无言。
“数学还得你这个大神保佑我呢,你数学比我好得多嘛。”
叶禾转过头看他,看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话太过尖锐和冒犯让他生气了,赶紧无措地补充了几句。
“没有啦,我数学也就还好。”
他笑了笑。
叶禾暗自吐槽氛围实在是尴尬,幸好两人走着走着便到了音乐教室。
彩排很快结束,演职人员都相继开始化妆,男生在一楼,女生在二楼。
叶禾底子本就不错,从小也是被夸皮肤白夸大的。化妆师简单给她打了个粉底,涂润槐花色的口红,编了个公主头,将她的轮廓晕染得毛茸茸的,比平时多了几分灵动。
化妆室飘着痱子粉和发胶的混合气息,叶禾和方佳佳化完妆简单拍了几张照,便打算出去透口气。
叶禾对着走廊里带些裂纹的镜子轻眨眼睛,睫毛在顶灯下散落细碎金粉。
“别动!你右眼底下这颗泪钻要掉了!”方佳佳举着粉扑惊呼。
镜中人影晃了晃。叶禾将藕荷色眼影过渡成烟紫,在眼尾绽开小小的矢车菊,她伸手去碰水钻,走廊尾处突然传来嬉笑声。
“叶禾,你觉得周子逸化完好看吗?”
是苏瑞白和周子逸。
“还行啊,挺好看的。”
“你们怎么来二楼了?”方佳佳疑惑。
“啊是周子逸嫌一楼太闷了呗,上来透透气。”周子逸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
苏瑞白目光流动,落在叶禾发间颤动的珍珠流苏上。窗外漏进的微微凉风突然变得滚烫,将少年耳尖烧成石榴籽的颜色。
叶禾打算回化妆室看看其他同学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转身和他们道别时裙摆扫过苏瑞白的衬衫。
“那我们先走啦。”
她突然感觉头上多了点什么,指尖触过发间发现别着朵槐花发夹,衬得十分好看。
“周子逸非要别上去的。”苏瑞白突然语速飞快,“他说这样演出时你站的位置和背景板配色协调。”
他后退时慌乱中撞翻了一旁的道具架,木制云朵噼里啪啦砸下来。
方佳佳举着卷发棒追出去:“苏瑞白!你把我们辛辛苦苦粘的棉花絮都扬了!”
留下叶禾和周子逸两人,笑而不语。
“不好意思啊,苏瑞白就这样,比较幼稚也比较烦人,我有时候都忍不了他。不过这槐花确实挺适合你的,戴着吧。”
“没事没事,谢谢了。”
叶禾嗤笑,打算把这发夹摆正位置。
镜中忽然多出一双手。
苏瑞白不知何时折返,指尖捏着沾酒精的棉签:“你腮红晕到泪痣了。”
他俯身时校牌链垂下来,在叶禾锁骨投下晃动的银光。消毒水味道混着他袖口的薄荷香,将空气腌渍成微酸的透明琥珀。
“你还懂这个?”
叶禾抬眼的瞬间,少年突然用棉签在她眼尾画了道流星。金粉顺着泪钻流淌,坠成细长的光尾。
“当然,跟我妈了解过一点。”
“这样...”他喉结动了动,“我看着比较像真正的星空。”
前台传来报幕声的刹那,苏瑞白往她手心塞了颗薄荷糖。
“同学,你可别紧张。不然你带坏了整体的节奏我可就发挥不好了。”
叶禾无语,下意识抬头看他,恰好对上他微微弯起的嘴角。
“知道了,话多。”
叶禾含着清凉的甜味掀开幕布,被聚光灯刺得眯起眼睛时,听见侧幕传来清亮的和声——本该在第二声部的少年,正用变声期将褪未褪的嗓音替她垫着高音。
歌曲过半,她踩着槐花清香走向舞台,苏瑞白画的那颗金流星在她睫毛上发烫。
聚光灯笼罩她的全身,她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却忽然看清旁边的第一排画架上紧绷的素描纸——穿校服的高马尾女生站在槐花树下,指尖停着只振翅的凤蝶。
紧挨在这副素描旁边的,是叶禾刚才撞见的阿格里巴和大卫的石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