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明代李中立《本草原始》（1612）12卷，是颇有特色的中药书。明代医药分家、医不知药情况已很普遍，因此该书旨在讲述药物本原（即药材的正确来源、形状、炮制法等）。作者亲自绘制了442幅药材图，开古代药材图谱之先河。其后多种本草书效仿其例，增绘了药材图，深受临床医家的欢迎。

一、《本草原始》与作者

中医药发展的早期，医、药往往不分家。卖药人能治病，医疗者自采药。但随着药物的增多，药材作为特殊商品，形成了专门的行业，导致了医、药逐渐分家。医、药分家的结果引起了医不知药的弊端。明代陈嘉谟提到一句俗谚：“医家一只眼，药家两只眼，病家全无眼”。说的是医家只知处方用药，不明药物的本始来源，就像人只有一只眼一样，其医药知识是不完整的。

明末河南杞县的李中立（字正宇），是一位多才多艺、博极秦汉诸书的儒生。但他兼通医药，慧眼独具。他注意到当时的医生经常由于不知药物本原而误投药饵，造成事故，因此他考证药物来源，又根据市面的药材，“手自书而手自图之”，亲自绘制药材图，纂成《本草原始》12卷。其书名“原始”，“原”就是推求、察究的意思，“始”就是本始。这里的“始”谈的就是药物的一些基本问题，涉及药物来源、形态、炮制等相关情况。由于作者纂书的目的，就是要解决当时医家因药物“本始之不原而懵懵”的状况，故名其书为《本草原始》。李中立与明末著名医家李中梓之兄同名，但籍贯、年代均不相同。有人误将此两个李中立混为一谈，实误。

李中立《本草原始》将医家用药、药家辨药结合起来的做法，深受无法亲自上山采药、但却能接触到药房药材的医生们欢迎，成为临床医家认药、知药的一个好门径。此书以后，许多旨在临床用药的中药书，也纷纷附加药材图。例如明代倪朱谟《本草汇言》、清代郭佩兰《本草汇》、何镇《本草纲目类纂必读》，以及黄宫绣《本草求真》的某些版本等，都仿照《本草原始》，增加药材图。《本草原始》在清代多次翻印，但后来的刻本都没有作者亲自手书、手绘上版的图文精细，且每况愈下，图形严重失真。本次整理取最早的作者亲笔书绘本为底本，其图形精美准确，对辨别药材具有重要意义。

二、主要学术特点及对临床辨药与用药的指导意义

该书12卷，共载药物508种，其中还有所谓“附品”（在某药中附带论述之药），所以实际药物的数量超过508种。分草，木，谷，菜，果，石、金、水、土，兽，禽，虫鱼，人10部。

该书与众不同的是其“原始”部分，最具有创新性，值得关注。

古代一般本草书的药名之下，都将产地、形态、采收、加工、命名等内容用小字双行的形式刻版，而把药物的功效主治刻成单行大字。但该书则反其道而行之，将这部分涉及药物本始来源的内容刻成大字，借以突出其辨药原始的主旨。因此，每一药名下的大字，是该书“原始”的主要内容。

“原始”的另一重要内容体现在药图。在该书以前的古代本草书，其插图都以表现药物的原植物形态为主。一株植物，或用根，或用叶，或用花，或用果，对无法亲临野外辨认植物的临床医生来说，这些原植物图对结合临床用药来辨识药物的实际作用并不大。因此李中立选取药房可见到的药材，甚至其最后的加工品为写生绘图对象，绘成图形。在这些图形中，李氏又在其相应的位置用文字指示其鉴别特征所在，因此特别有利于医家认药。不仅如此，李氏对市场上以假充真，以劣充优的现象也予以揭露。对如何认识道地药材，以及哪些道地药材会对临床用药产生影响，都有记载。这些药物鉴别的基本知识，对临床医家选择正确而优质的药物、提高疗效，是十分重要的。

例如，该书对有的道地药材指出其功效的差异：“风寒欬嗽南五味为奇，虚寒劳伤北五味为佳”。但是对其他不同产地的药材，又指出应该辨别其特征，不要拘泥于产地。例如白术有云头术、狗头术、鸡腿术的不同。该书在绘出图形之后指出：“云头术种平壤，虽肥大，由粪力也，易生油。狗头术、鸡腿术虽瘦小，得土气充也，甚燥白。凡用不拘州土，惟白为胜。”

对市场错误用药，作者力辟其非。例如石斛，当时的人“见木斛形匾如钗，多用木斛，医家亦不能明辨。予并写其象，令用者知，茎圆中实者为石斛，实者有力；茎匾中虚者为木斛，虚者无能。不特此也，凡药皆然。”由此可见，《本草原始》辨析药物的本始，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帮助医生提高疗效。

该书中有很多药物的鉴别知识，都是来自经验，可为研究当时用药种类提供重要参考。例如鹤虱一药，该书的图、文分别显示，当时当地存在两种来源的鹤虱。其图显示的是菊科天名精的果实，而文字介绍的是鉴别另一种鹤虱（伞形科植物野胡萝卜的果实）的方法：“撮数百粒置掌中，势如动者真。”其果实比米粒略小，果瓣外面的棱上有很多小钩刺。当数百粒这样的鹤虱放在手掌，其重力使鹤虱之间的钩刺支撑不住，于是轻微地变更位置（所谓“势如动”），看起来就像虱子在动。这一宏观鉴别此类鹤虱的方法，至今还在药业使用。

又如蒲黄，是香蒲的花粉。明代“多以姜黄末搀麦面充之，每称为罗过蒲黄。其色嫩黄可爱，其面细如黄粉。用是治病，安得获效？人当择色淡黄，有蕊屑者入药方真。”可见伪品颜色虽好，但却不能“获效”，要选择那些混“有蕊屑者”，也就是药材中带有香蒲花蕊残余的才是真品。

此外，药物的炮制也是属于该书“原始”的内容之一。无论古今，炮制都是药家的工作。但是，有些药物的炮制不得法，也会影响到药物的力量，进而影响疗效。例如本书提到天门冬的“去心”炮制法：“但以温水渍漉使周，润渗入肌，俟软，缓缓擘取。不可浸出脂液。不知者，乃以汤浸多时，柔则柔矣，然气味都尽，用之不效。”李中立还指出，不仅天门冬如此，其他类似的药物，如麦门冬也是一样，汤浸都不能过度，否则“气味”（现在叫做有效成分的作用）都丧失殆尽，这样的药物肯定没有疗效。

以上是《本草原始》最主要的“原始”内容。药物品种的混乱、药材质量的伪劣，炮制方法的不当，都足以影响药物疗效。医家虽然无法亲临野外采药，但熟悉药房的药材货源、品种、炮制法，却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位有“两眼”的好医生。

三、如何学习应用《本草原始》

学习任何一本书，关键的是要抓住该书最有创见的部分。学习本草著作，更需要注意这一点。本草著作的传承性很强，几乎每一种本草著作都会引用许多前人已有的知识，然后再补充作者自己的创见。学习《本草原始》，就必须知道该书的创新之处在哪里，从而重点掌握这部分内容。

前已述及，《本草原始》的“原始”内容，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①各药名下的大字；②药图及围绕药图的说明文字；③炮制法。这三个方面又都是围绕药物的真伪优劣展开。药物的种类正确、生产采集加工方法适当、炮制得法，是该书最重要的内容。

《本草原始》产生到现在已近400年。那么，当时的药物的来源、产地、炮制是否还和当今一样呢？当然是会有少许差别。但一般说来，古代存在品种混淆、加工炮制的质量问题，有可能在当今还是程度不同的存在。因此，《本草原始》并没有失去它应有的作用。但由于该书在某些描述上不免简略，因此，如果在学习中还无法完全掌握某药的种类、形态或炮制法时，可以参考一些综合性的中药工具书，例如《现代中药学大辞典》《中华本草》等书。这样就可以对某些问题比较多的药物，加深对其的了解。

例如该书对郁金的来源有比较多的论述：“郁金、姜黄二药，原不同种。郁金味苦、寒，色赤，类蝉肚；姜黄味辛、温，色黄似姜爪，亦有似姜块者。郁金甚少，姜黄甚多。今市家惟取多者欺人，谓原是一物，指大者为姜黄，小者为郁金。则一种之药，大小不齐者多矣，何尝因其异形而便异其名也？夫何俗医，不味诸本草‘蝉肚’之语，而亦以姜黄之小者为郁金，独何欤？”

实际上，郁金、姜黄、莪术三者的关系自古以来就非常纷乱。李中立强调郁金形状像“蝉肚”，的确是鉴别该药的简捷方法。但要弄清这三个药的关系、鉴别特点，以利于临床运用，则可以进一步查找现代工具书。

由于作者个人的地区和知识的局限，书中也有个别地方存在错误。例如五加皮、石莲子，作者所说并不准确。对此，整理者已经用加注的方法，指出了其错误所在，可供参考。另外该书经常将与医药无关的戏术（即魔术）也摘录其中，这些内容与临床并无关系。

目前留存的《本草原始》清代翻刻本虽然不多，但其内容和最早的作者手书手绘原本有较大的差别。本次整理采用了最佳的原刻本，希望其内容能在现代继续发挥促使医家注重辨药本始的作用，尽量减少因医不知药带来的危害。

郑金生

200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