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3章 后宫不稳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暮春的风里摇曳生姿。皇后貂蝉斜倚在朱漆雕凤的栏杆旁,指尖轻轻捻着一朵魏紫,嫣红的蔻丹与花色相映,却衬得她眉眼愈发冷冽。
“娘娘,皇贵妃们的轿辇往这边来了。”贴身宫女低声禀报。
貂蝉唇角微勾,眼底却凝着霜。“来得倒是巧。”她松开手,任由那朵牡丹坠入泥中,被金线绣凤的履尖缓缓碾过。
大乔的轿辇最先转过九曲回廊。她今日着了件天水碧的广袖留仙裙,发间一支累丝金凤步摇轻晃,衬得人如画中仙。可那双杏眼里藏着的锋芒,却在瞥见地上残花时陡然锐利。“姐姐好雅兴。”她掩唇轻笑,袖中帕子却攥得死紧,“这魏紫可是番邦贡品,陛下昨日才赞过‘艳冠群芳’呢。”
貂蝉抚了抚鬓边赤金凤钗,笑意不达眼底:“花开堪折直须折,妹妹说是不是?”
小乔自姐姐身后探出身来,鹅黄衫子随风轻扬,一派天真模样。“皇后娘娘教训得是。”她歪头瞧着泥污里的花瓣,忽然拍手笑道,“只是这花儿若知道自己被比作‘群芳’,怕是要羞死了——毕竟宫里谁不知道,怡妃妹妹的‘瑶台玉’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品?”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环佩叮咚。怡妃梦瑶扶着宫女的手袅袅而来,月白纱裙上银线绣的昙花在日光下若隐若现,恰似她面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几位姐姐在聊什么这般热闹?”她眼波流转,故意将腕间皇帝新赐的翡翠镯子露了半截,“莫非是嫌妹妹来迟了?”
假山后忽有冷笑传来。南贵嫔关银屏一袭绛红骑装,马尾高束,腰间软剑穗子随步伐飒飒作响。“怡妃妹妹这镯子成色真好。”她指尖抚过剑穗上那颗东珠——那是去年秋猎时皇帝亲手系上的,“可惜比起夏嫔妹妹的羊脂玉禁步,终究少了些……体统。”
被点名的夏嫔赵烁正坐在凉亭里煮茶。素手执壶间,袖口滑出一截雪腕,上头赫然一道淤青。她恍若未觉旁人目光,只轻声细语道:“关姐姐说笑了。陛下昨日不过见臣妾煮茶烫了手,才赏了这无用玩意儿。”说着将茶盏推向众人,“新焙的蒙顶甘露,各位姐姐尝尝?”
亭中霎时死寂。貂蝉盯着茶盏里浮沉的嫩芽,忽然想起昨夜皇帝留在怡妃宫中的消息;大乔瞥见夏嫔腕上淤青,想起太医曾说皇帝近来喜用金链缚人手腕;小乔低头嗅茶香,实则盘算着如何将皇帝赏给南贵嫔的东珠弄到手;怡妃抚着翡翠镯子,心里冷笑这淤青分明是昨夜皇帝掐着自己腰时留下的;关银屏摩挲剑穗,盘算着夏嫔这“柔弱”模样还能装多久;赵烁却望着众人各异的神色,茶雾氤氲中掩去眼底一抹讥诮。
风过回廊,吹落一树海棠。碎红纷扬里,六位美人言笑晏晏,可那笑意未及眼底便化作刀光——毕竟在这深宫里,真正的花,从来都是血浇灌的。
“娘娘,怡妃方才往这边来了。”贴身宫女低声禀报,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满园春色。
大乔指尖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讥诮,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拢了拢袖口,淡淡道:“本宫倒是许久未见她了,今日倒巧。”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娇媚入骨,听得人耳根发软。怡妃梦瑶着一身杏色纱裙,裙摆轻盈如蝶,莲步轻移间,腰间环佩叮咚作响。她眉眼如画,唇若点朱,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偏生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子娇蛮劲儿。
“哟,这不是皇贵妃姐姐吗?”梦瑶笑吟吟地走近,福了福身,动作敷衍,眼底却闪过一丝挑衅,“姐姐今日气色真好,这牡丹衬得您愈发雍容华贵呢。”
大乔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淡淡道:“妹妹谬赞了,本宫不过是闲来赏花,倒是妹妹,今日打扮得如此娇艳,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梦瑶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是见这花开得盛,心情愉悦罢了。”她顿了顿,故作天真地歪了歪头,“倒是姐姐,听闻近日陛下常去您那儿,妹妹真是羡慕呢。”
大乔眸色一冷,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从容:“陛下政务繁忙,偶尔来本宫这儿歇歇罢了,妹妹若是有心,多去御前走动,陛下自然也会记挂。”
梦瑶眼底闪过一丝恼意,面上却笑得愈发甜美:“姐姐教训得是,妹妹记下了。”她目光一转,忽而瞥见大乔腕上一只碧玉镯子,故作惊讶道,“呀,这镯子可真好看,是陛下赏的吧?”
大乔垂眸瞥了一眼,淡淡道:“不过是寻常物件,妹妹若是喜欢,改日本宫让人送一对给你。”
梦瑶笑意一僵,心中暗恨,这贱人分明是在炫耀!她咬了咬唇,故作委屈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敢要您的东西?只是……”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听闻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适,姐姐可曾去探望?”
大乔眸光微闪,心中冷笑,这是想挑拨她和皇后的关系?她不动声色地抚了抚鬓角,温声道:“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本宫自然日日请安,倒是妹妹,似乎许久未去坤宁宫了吧?”
梦瑶脸色微变,心中暗恼,这贱人竟反将一军!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姐姐误会了,妹妹前日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大乔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是吗?那倒是本宫记错了。”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远处,皇后正由宫女搀扶着缓步而来,见二人对峙,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两位妹妹在聊什么,这般热闹?”皇后温声开口,声音柔和如春风拂面。
大乔立刻转身,恭敬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梦瑶亦福身行礼,眼底却闪过一丝不甘。
皇后微微一笑,抬手虚扶:“免礼。”她目光在大乔面上停留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关切,却又迅速掩去,转向梦瑶道,“怡妃近日可好?”
梦瑶心中一紧,连忙笑道:“托娘娘的福,臣妾一切安好。”
皇后点点头,又看向大乔,温声道:“皇贵妃近日操持宫务,辛苦了。”
大乔垂眸,恭敬道:“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梦瑶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心中恨极。皇后分明是在偏袒大乔!可她不能发作,只得强撑笑意,故作乖巧地站在一旁。
皇后似未察觉她的异样,柔声道:“御花园风大,两位妹妹早些回宫歇着吧,莫要着凉了。”
大乔福身:“臣妾告退。”
梦瑶亦不甘心地行礼:“臣妾告退。”
待二人离去,皇后望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贴身嬷嬷低声道:“娘娘,皇贵妃与怡妃势同水火,您为何不……”
皇后摇头,眸中闪过一丝疲惫:“后宫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宫不能过于偏袒,否则只会让局势更乱。”
嬷嬷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娘娘仁慈。”
怡妃端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的容颜。她微微侧首,指尖轻抚鬓边那支金丝嵌玉的步摇,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窗外春光正好,几只画眉在枝头啁啾,却衬得殿内愈发寂静。
“娘娘,关贵人和王贵人已经到了。“贴身宫女青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怡妃眼波流转,从镜中瞥见青柳低眉顺眼的模样,忽然轻笑一声:“让她们在花厅稍候,就说本宫正在更衣。“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指尖在妆奁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待青柳退下,怡妃缓缓起身,广袖拂过案几时故意碰倒了茶盏。褐色的茶水在锦缎桌布上洇开一片,如同她心中逐渐扩散的算计。她盯着那片水渍,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关银屏...王雅琪...“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每个音节都在唇齿间细细研磨。关银屏出身将门,性子直爽却不得圣心;王雅琪家世平平,却因一手好琴艺偶尔能得皇上垂青。怡妃眯起眼睛,铜镜里那双杏眼顿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花厅里,关银屏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茶几。她今日穿了件湖蓝色对襟襦裙,发间只簪了支银钗,衬得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愈发素净。“怡妃娘娘好大的架子,“她转头对王雅琪道,声音里带着武将世家特有的爽利,“邀我们来,自己倒躲着不见。“
王雅琪闻言只是抿嘴一笑。她今日特意熏了沉水香,淡紫色的纱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一朵含苞的睡莲。“关姐姐莫急,“她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怡妃娘娘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怡妃在屏风后听得真切,唇角那抹笑意更深了。她故意将步摇晃得叮当作响,这才施施然转出屏风。“两位妹妹久等了。“她声音清越,如同玉磬轻击,眼角却暗暗观察着两人的反应。
关银屏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带倒茶盏。王雅琪则缓缓起身,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坐吧。“怡妃在主位落座,广袖拂过扶手时带起一阵香风。她注意到关银屏的目光在自己腕间的翡翠镯子上停留了一瞬,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今日请两位妹妹来,是想商量件要紧事。“怡妃端起茶盏,却不急着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热气氤氲中,她看见王雅琪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关银屏性子急,直接问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怡妃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忽然叹了口气,眉间蹙起一道细纹:“近来皇后那边动作频频,本宫担心...“她故意欲言又止,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移。
王雅琪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声音却依然平稳:“娘娘是说...前日李美人的事?“
怡妃眼中精光一闪。果然,这看似柔弱的王雅琪消息倒是灵通。她微微颔首,指尖在案几上画着无形的图案:“李美人不过是替人受过罢了。皇后想立威,我们若再不联手...“她故意顿了顿,看见关银屏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结。
“联手?“关银屏嗤笑一声,“娘娘莫不是要我们当你的马前卒?“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此刻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
怡妃不慌不忙地从腕上褪下那只翡翠镯子,阳光透过窗棂,在镯子上折射出盈盈绿光。“关妹妹说笑了,“她将镯子推到关银屏面前,“这是家父从西域带回的宝贝,听说关将军最爱收藏这类物件...“
关银屏的眼神明显动摇了一瞬。怡妃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她早打听过关银屏与父亲感情甚笃,这镯子正戳中她软肋。
王雅琪忽然轻咳一声:“娘娘厚赐,我们怎敢当。“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怡妃转向王雅琪,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听闻王妹妹喜欢调香,这是南诏进贡的龙脑香,本宫用着觉得好,特意给妹妹留了一份。“
王雅琪接过香囊的手指微微发颤。怡妃知道她嗜香如命,这礼物算是送到了心坎上。
“本宫也不绕弯子了。“怡妃忽然正色,声音压低了几分,“皇后那边已经拉拢了淑妃和德妃,若我们三人还各自为政...“她故意留下话头,看见两人神色都凝重起来。
关银屏把玩着翡翠镯子,忽然抬头:“娘娘想要我们怎么做?“
怡妃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显。她倾身向前,发间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下月皇上寿辰,本宫已安排你们献艺的次序...“她压低声音说出一番计划。
王雅琪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会不会太冒险?“
怡妃轻笑,伸手握住王雅琪微凉的手:“有本宫在,你们怕什么?“她感觉到王雅琪的手轻轻一颤,却没有抽开。
关银屏忽然拍案而起:“好!就依娘娘所言!“她声音洪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怡妃满意地笑了。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汤入口微苦,回甘却甜。就像这场谈话,表面平和,内里暗流涌动。她余光瞥见王雅琪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香囊,而关银屏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镯子戴在了腕上。
“时候不早了,本宫就不多留两位妹妹了。“怡妃优雅起身,裙裾如流水般铺展开来。
送走二人后,青柳凑上前来:“娘娘,她们会听话吗?“
怡妃站在窗前,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唇边笑意渐渐冷却:“听话?“她轻哼一声,“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她抬手抚过窗棂,指甲在木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夕阳西沉,将怡妃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独自立在渐暗的殿中,眼神忽明忽暗。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落下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