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往生稻熟
林栖不敢托大，对着墨魂回以平辈礼。
“先生谬赞，此诗名为过零丁洋。”
见到墨魂现身，林栖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方笔洗乃前朝大儒所用，大周虽被大乾所灭，但主要还是被妖族入侵动摇根基，因此此诗倒是应景，最动人心。
随着最后一缕墨色光芒没入青玉笔洗，墨魂悠然归位，笔洗表面泛起一阵涟漪般的微光，随后归于沉寂。
周遭原本被诗韵吸引的游魂，仍沉浸在方才的震撼里，或呆立原地，或低声呢喃，仿若还在回味那动人诗篇。
林栖抬手轻咳一声，将目光投向身旁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妪游魂，和声问道：“老人家，如今我可以带走它了吗？”
老妪久久才回过神来，浑浊眼中泛起奇异神采：“老身守着这方笔洗三百余年，见过状元郎的簪花诗，听过将军的破阵曲，却都不及神君这八句绝唱……”
“请神君自便。”
话音未落，笔洗中墨魂忽然化作流光，径直没入林栖袖口之中去了。
一旁的清水娘娘腕间银铃无风自动，目中也有讶异闪过，轻声笑道：“未曾想槐公还是这般大的诗才……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我倒是好奇槐公是否也是前朝神祇了。”
林栖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法眼扫过整条长街，忽然在某个卖槐花蜜的摊位顿住，卖蜜少女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笑吟吟捧起罐子：“上神要不要尝尝？这是今晨刚从那青槐公庙前槐树上采的露水酿的蜜呢。”
“此地游魂都在传，那地祇手段硬得很！短短时日，那河伯就被整治得大气都不敢出。我这蜜，风味独特，入口清苦，回甘后那叫一个甜，保准神君吃了就忘不了！”
林栖来了兴致，笑道：“是吗？难怪本座庙前这些天夜里，总有游魂偷偷来采蜜，合着你是东家？”
少女微微一愣，看着面前此人竟与那青槐公神像眉眼如出一辙，手中槐木蜜罐“当啷”磕在摊位上：“你......你就是青槐公？”
林栖广袖拂过案上溅出的蜜珠，琥珀色液体倒流回罐中：“如假包换。”
“哎呀！那......”
“这罐蜜都送给神君了就是，还望神君莫要怪罪！”少女慌得一批，连忙去扶稳滚落的陶罐。
林栖见少女慌得手足无措，和声安抚：“姑娘莫慌，我并未怪罪。”
说罢，他抬手凝聚青玉鼎中香火，眨眼间化作一枚宝钱，“你这蜜滋味独特，这是该给的报酬。”
少女掌心刚触到温热的宝钱，还没来得及推辞，林栖便将钱塞到她手里。
周围游魂见状，爆发出一阵惊叹。
少女脸颊涨红，又捧起蜜罐：“神君厚爱，往后每年此时，小女必送最新鲜的槐花蜜！”
“哈哈哈……”
林栖笑着，倒也没有当真。
“咕咕咕——”
骤然，远处雄鸡啼鸣，嘹亮的声音划破寂静，晨光宛如利剑，穿透浓稠的雾气。
随着第一缕阳光洒落，原本喧闹非凡的幽冥鬼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拖入地底。
看着屋檐下的铜铃铛慢慢沉入地下，那些挂着白幡的店铺就像被水打湿的画，在晨雾里渐渐模糊。
石板路、摊位、灯笼，连同弥漫的鬼气，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里从未存在过。
林栖站在原地，望着鬼市消失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这次鬼市之行，又让他见识到一桩奇闻异事。
他忍不住思忖，在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究竟还有多少奇妙风光，是自己尚未领略过的？
这时，清水娘娘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手中捧着一卷经书，神情颇为珍视。
她微微欠身，对林栖说道：“此次鬼市之行收获颇丰，有幸购得这佛家经书，槐公，就此别过。”
说罢，身形一闪，消失在晨光之中。
林栖没有在苔衣渡过多停留，心念一动，周身泛起柔和光芒。
眨眼间，他便回到了自家道场。
道场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望着庭院中的灵植，心中五味杂陈。
“哗啦啦——”
青槐道场中，阴风送凉，金浪翻涌，一片片往生稻垂首轻颤……
“终是熟透了。”
见此，林栖深吸口气，心情有点激动。
并指划过稻穗，玄冥真水蜿蜒而来，凝成一把冰镰，一扫而过，茎秆齐断，三千六百粒米珠凌空飞起，颗颗饱满。
“开窖——”
青袖翻卷间，一沉香木酒甑凭空浮现。
林栖脚踏七星步，二青狮匍匐在地，金瞳倒映着米粒中流转的往生咒文。
“去！”
指尖迸出功德神焰，将这稻米中水份尽数蒸去，阴气散尽，竟粒粒蜕出金黄之色。
“此酒当以忘川水酿。”
林栖心念一动，并指勾来玄冥真水，落入器具，与稻米相融。
酒香弥散的刹那，道场日月骤变。
檐角铜铃响一声便是一季。
待七七四十九响后，坛中已凝出琥珀色酒液，林栖拍开冰封泥盖，酒液竟映出黄泉光景。
“吼！”
二头青狮刚凑过来，舔了口酒。
忽见酒液中浮现白骨铺就的黄泉路，前世的罪孽竟化作饿鬼扑来，惹得二者连连低吼。
“莫怕。”
“饮的是涤尘酒，洗的是前世孽。”
酒液突然泛起金光，饿鬼化作莲瓣没入它们皮毛，竟是消了三成业力。
一旁的阿陶好奇得踮脚欲嗅，被林栖轻按头顶：“此酒饮尽红尘苦，小娃娃该尝这个。”
变出串麦芽糖，糖丝里缠着往生稻的清香。
林栖素手轻扬，一抹清光自袖间逸出，一尊青玉葫芦悠悠浮现，莹润的光泽仿若凝萃了天地间的灵秀。
“咕噜噜——”
修长指尖隔空一引，那醇香酒液，仿若灵动蛟龙，从酒坛之中升腾而起，朝着青玉葫芦游弋而去，须臾间便尽数流入其中。
这葫芦很是神异，其内自成乾坤，葫中日月悠长，转瞬已不知过去多少季。
林栖将葫芦轻轻一晃，仿若有海浪之声从葫内传来，细听之下，浪潮声中还隐隐夹杂着灵物的低鸣。
再打开葫芦盖时，浓郁的陈酿之味汹涌逸散，似能将人引入缥缈的仙幻之境，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