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心通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冰晶，在千仞绝壁上雕刻出蜿蜒的霜纹。
巢穴外垂挂的冰锥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倒映出母兽剧烈起伏的肋腹。
“喵呜......”
陡峭的山崖巢穴旁，一只硕大的猞猁疲惫地瘫伏在地，喉咙里向四周吐出的呼喊低吼更是显得心忧乏力。
母兽的爪牙下还压着具麝鹿尸体，想是为自己幼崽所带回的食物。
“呜——！”
辛离的耳尖抖动着捕捉到熟悉的呼唤，猛虎般的身躯如离弦之箭冲至洞口，将猎物炫耀般地拖至母兽身前，用脑袋亲昵地与母兽相互顶碰。
“喵。”
母兽伸出舌头舔舐着辛离身上沾染血渍的皮毛，看着幼崽茁壮的身躯和捕捉回来的猎物心中满是欣慰。
两兽在洞口温存了一会儿，母兽便将辛离拍打起来，率先叼起麝鹿尸体作为榜样，让辛离也叼起灵鹿尸体随她一起走进了栖息的洞穴之中。
辛离见此，摇着尾巴跟上去。
到了巢穴内部，母兽站在原地慢慢呼喊辛离靠近，然后便抬出尖利的爪子在脚下开始刨雪挖坑，试图将带回来的两只猎物都埋葬储存起来。
“娘亲应该也是蜕变为妖了的，即使因为修为薄弱智慧不显，但也拥有了远超寻常猎兽的生存经验。”
辛离还在一旁发神，却没注意到母兽的爪子已经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喵呜......”
“自己挖一个。”
沙哑的喉音裹挟着血腥气，母兽的尾尖扫过辛离颤抖的脊背督促着。
辛离顿时明白了，娘亲这是在传授给自己生存的经验，随后他便在母兽的监督下也挖出深坑藏下了灵鹿。
轰隆——
如此做完，母兽的身躯终于撑不住伤势的溃败如山崩般倾塌在地，雪沫混着冰晶在洞内扬起白雾，灵明的双眸也随着崩塌而显得寡淡晦暗。
“娘！”
辛离顿时一惊，他还不知道娘亲发生了什么事情，立马围绕在娘亲的脑袋旁又拱又舔试图再唤醒对方。
突然，他金色的瞳孔在看清母兽侧部毛发的瞬间紧缩成线，那总是如缎子般光滑的银灰皮毛，竟插着一柱冰棱黏连着大片暗褐色血渍的冰碴。
那冰棱像是半截玄冰所凝成的三尺玄色长剑，吞吐着幽蓝寒气从娘亲的前膀下斜插而进整个身躯，不知贯穿刺伤多深的五脏六腑和经络根骨。
辛离用鼻尖轻触母兽冰凉的额纹上，喉间发出沉重的呜咽哀鸣声。
“呜......”
他终于知道母兽外出捕猎时所遭遇的危险，迟迟未归也只是因为还强撑着心肺之伤在为自己寻找食物。
他想起幼时在母兽身前慢慢睁眼行走玩耍，又在母兽捕猎时潜藏在不远处的草地中学习狩猎的扑咬技巧。
如今转眼间却要生死两隔......
“喵呜。”
像是回光返照那般，母兽再次睁开了惺忪的金眸，见得辛离泪流满面的焦急担忧，她只是平淡地露出慈祥的笑容，舔去辛离脸上的泪水狼狈。
“内丹.....吞下。”
呜咽声中，母兽剧烈地咳嗽起来，从她的口中掉下棵晶莹剔透的血色宝珠，表面上还依附着筋膜血泡。
“这.....这是？”
辛离惊惧地看着眼前的内丹，疯狂地摇头想要逃离此地，身躯却被母兽铁钳般的爪掌给按住拨开了嘴，任由她将这铸成神通的内胆喂给自己。
“呜！”
他抗拒地扭曲嘶吼起来。
辛离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拯救眼下母兽的伤势，但却知道若是娘亲此刻失去了这神通内丹就必死无疑。
“咕咚。”
跳动的丹丸滑入咽喉，
他金色的双眸中也幡影浮现。
【内丹：猞猁内丹】
【神通：他心通】
【效用：可知晓众生心思】
【正在异化心脏进化装载....】
“吼！”
撕心裂肺的疼痛自心中生起，疼得辛离在巢穴中抽搐癫颤，被泪水模糊的双眸看着母兽安然地闭上眼睑，而他只能无力绝望地承受这一切。
最后，他心通念起。
看见了母兽最后的记忆碎片：
暴风雪中白狼王额间的月形银斑，那匹巨狼只是轻轻抬起前爪，冰棱便如暴雨般洞穿了整片山地雪林。
“好孩子...活下去.....”
母兽那未曾开口的临终交代，用她希望看见的方式叫辛离明白了。
良久，洞中传来人言的嘶哑。
“白....狼...！”
辛离的利爪深深嵌如地面，金色的双眸猩红如血，喉咙竟吐出人言。
“冰凌穿心.....”
许久后他从地上挣扎站起，咬住母亲侧部下方的冰棱尾端，将其缓缓地从母亲的尸体内给全部抽了出来。
他将冰棱咬在两端尺尖上，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将其折断咬碎，却没想到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破坏其一。
这冰比之玄铁也丝毫不逞多让。
“这就是法术的强大吗？”
见此，辛离也明白了白狼的强大，母亲只是被那白狼狩猎时释放出法术所波及的某个小小精怪罢了。
北俱芦洲的恐怖，
他终于尝到了那么一丝半点。
接着他没有过多犹豫，将之前娘亲和自己所埋下的猎物都给挖了出来，并在之前的基础上刨了个更深的大坑，将母亲的尸体给葬了进去。
“我得想办法将这洞穴给完全弄塌下来，不然有些闻味厉害的野兽还是会再将娘的尸体从地里刨出来。”
辛离离开洞穴回首思考，发现眼前的巢穴乃是天然石缝生成，以自己的本事想要捣毁此地根本就做不到。
他抬眼望去，发现四周雪地里存在着大小不一的岩石，或许自己可以慢慢地将这母亲的葬身地给堵起来。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辛离这般想着，黯然低首。
接下来的日子，他在领地附近不断地捕猎吞食，同时将原本的巢穴慢慢地塞满了巨石将其堆积成了坟冢。
“喵呜！”
终于，到了离开的日子。
化作妖兽的辛离不愿在母兽的坟前栖息，他朝着硕大的山头弯肢跪拜磕头，低声呜咽着诉说起最后的话。
北风卷起他新生的金灰色鬃毛时，雪地冰境所折射出的倒影里，隐约有双属于人族的淬着寒冷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