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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花瓷
景德镇的清晨总是被雾气笼罩,青石板路上泛着潮湿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窑火气息。沈明轩带我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堵爬满藤蔓的老墙。他伸手按在墙上,指尖轻轻划过一块刻着缠枝莲纹的青砖,砖墙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这是青花会最后一座地下工坊,”沈明轩低声说道,指尖燃起一簇青色火焰,照亮了潮湿的石阶,“六百年前,沈修远在这里烧制出第一窑‘血胎瓷’。”
我跟在他身后,脚下的石阶湿滑,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和霉味混合的气息。石壁上隐约可见彩绘的痕迹,火光映照下,画面逐渐清晰——赤膊的匠人们将手掌按在未成形的泥胎上,鲜血顺着指缝渗入陶土。那些暗红色的陶坯在壁画中泛着诡异的光泽,竟与沈家缂丝的金线有几分相似。
“以血养瓷,以魂入釉。”沈明轩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这才是青花瓷真正的秘技。你看御窑厂的青花发色为何永不褪去?因为烧窑时,用的是活人魂魄做薪柴。”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一座圆形窑洞出现在眼前。穹顶上嵌满碎瓷拼成的星图,中央立着一座龙窑模型,窑口封着七道符咒。沈明轩从怀中取出瓷瓶碎片,那些青花残片突然悬浮在空中,拼凑成残缺的山水纹。
“当年沈修远烧制此瓶,是为封印龙虎山地脉中的阴兵。”他指尖抚过残片缺口,“你看到道观屋檐下的铃铛了吗?”
我凑近细看,青花勾勒的飞檐下果然悬着三枚铃铛,其中一枚的纹路竟与古董店门前的铜铃一模一样。
“这是镇魂铃。”阴影里忽然传来沙哑的人声。一位佝偻老妪从窑洞深处走出,脸上布满窑火灼烧的疤痕,手中捧着的陶钵里,青花料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沈明轩微微颔首:“孟婆,劳烦您了。”
老妪咧嘴一笑,露出镶着青瓷的牙齿。她将陶钵倾覆,蓝色釉料如活物般爬上残破的瓷瓶。那些青花山水在釉料中流动重组,道观窗棂间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篆文。
“这是《雷渊录》!”我认出了天师府失传的典籍,“原来沈修远把整部道藏都化入了青花纹饰……”
窑洞突然剧烈震颤,碎瓷星图哗啦作响。孟婆的陶钵炸裂,釉料在空中凝成张牙舞爪的鬼影。
“他们来了。”老妪的疤痕在幽光中扭曲,“天师府的‘听瓷人’。”
沈明轩将我推向龙窑模型:“快进窑!真正的青花瓷要在命火中重生!”
我踉跄跌入窑口,七道符咒应声而燃。灼热的气流裹挟着青花残片将我包围,那些山水纹路突然立体起来——我竟站在了画中的龙虎山道观前。
暴雨倾盆,道观屋檐的镇魂铃疯狂作响。沈修远的身影正在院中踏罡步斗,桃木剑尖挑着的正是那个青花瓷瓶。无数黑影从地底涌出,青花山水从瓶身漫出,将阴兵卷入瓷胎般的混沌。
“看到了吗?”沈修远的声音穿透三百年时空,“青花不仅是画,更是阵。每一笔勾勒都是符咒,每一处留白皆为生门。”
阴兵咆哮着撞上青花化作的屏障,瓷化的躯体碎成霁蓝星火。我突然明悟,伸手抓向虚空——那些破碎的瓷片化作流光涌入掌心,在皮肤下形成青花筋脉。
现实中的龙窑轰然炸开,我浑身浴火走出废墟。追来的听瓷人发出非人惨叫,他们耳中专门辨瓷的“谛听虫”在青花光芒中爆裂。沈明轩抬手接住从天而降的完整瓷瓶,山水纹间隐隐有雷光流动。
“恭喜,”他将瓷瓶递给我,“现在你是青花会第一百零八任掌窑了。”
孟婆跪倒在地,陶片般的皮肤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青瓷质地的真容。她朝龙窑叩拜,古窑深处传来万千匠人的和声,那些被封印在青花中的魂魄,正在釉色深处重获新生。
晨光穿透雾霭时,我们站在昌江岸边。沈明轩望着运输瓷器的商船,突然说道:“知道为何青花料非要用西域的苏麻离青?”
我摩挲着瓷瓶上泛着银斑的青色山峦:“因为这种钴料能承载魂魄?
“不,”他轻笑,“因为沿着这条瓷路走下去,我们会遇见下个故事的引子——敦煌的飞天帛画。”
江水倒映着朝阳,水面碎金般的波光中,隐约有琵琶声逆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