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咸德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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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洋州困局又添霜

许谱的指尖在青檀纸背面的凸起处反复摩挲,晨曦将针孔投射成细碎的光斑。

当那个残缺的“吴“字在桌案上显形时,砚台里未干的朱砂突然晃出一圈涟漪——是他的手在抖。

“大人!“文小娟的惊呼从廊下传来时,靛蓝信笺已被他攥成皱团。

竹篮倾翻的莲蓬滚过青砖,在她素色裙裾上拖出蜿蜒的水痕。

未及解释,吴记商行的伙计已在外堂击鼓。

许谱展开信笺当着众人朗读,当“再查税目便让大人见识漕帮手段“的字句落地,赵师爷的茶盏盖在青砖上碎成八瓣。

**巳时三刻,西市街吴记商行**

雕花槅扇将阳光切成细条,落在吴掌柜油光发亮的脑门上。

他捏着信笺对着天光细瞧,忽然嗤笑出声:“这青檀纸确是苏州漕运衙门的贡品,可上月遭了水匪......“鼠须随着唾沫星子颤动,“许大人这般构陷,莫不是要学杨御史参我个私通漕帮?“

许谱的指甲掐进掌心。

架阁库里的漕运图册明明记载着青檀纸年供百刀,此刻却被吴掌柜抖开的账本啪啪打脸——粮价单上赫然盖着漕运衙门的朱批。

“听说大人最爱查账。“吴掌柜将算盘珠拨得脆响,门外突然传来流民乞食的哀嚎。

许谱瞥见伙计们抬着新米往后仓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信纸暗纹里那些首尾相连的漕船。

**申时初,朱雀桥头**

“听说了吗?

新知县收了吴家二十担黑米。“张管家佝偻着背在茶摊前咳嗽,腰间玉佩却随着漕船号子轻轻摇晃。

不过半日,这谣言已顺着运河水飘遍全城。

许谱走过绸缎庄时,老板娘当着他的面摔上门板。

几个孩童追着他轿子唱:“朱笔圈圈画隐田,青天白日收黑钱。“赵师爷递来的汗巾悬在半空,被他用沾着墨渍的袖口推开。

暮色爬上谯楼时,许谱在架阁库翻出成化年间的田契存根。

霉味呛得他喉头发痒,却意外在卷宗堆里摸到块硬物——半枚刻着“漕“字的铜符,边缘还沾着新鲜米浆。

**戌时三刻,县衙廨舍**

烛泪在青铜灯台上堆成小山。

文小娟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瞧见许谱将三张漕运图拼在案上。

青檀信纸的暗纹与图纸上的漕船路线完美重合,针孔连成的“吴“字缺口处,恰是王家庄外的废弃码头。

“大人可闻过新米掺陈粮的霉味?“她突然开口,指尖点在图纸某处,“吴家黑米仓的伙计,上月往漕船运的可不是粮食。“

更鼓敲过三巡,许谱忽然扔开毛笔。

架阁库铜符上的米浆、信纸上的草药味、还有吴掌柜账本里突然冒出来的“熏仓费“,这些碎片在夜色里渐渐拼出形状。

当他的目光落在三年前那批失踪军粮的记录上时,窗外槐树忽然无风自动。

瓦当坠地的脆响再次传来,这次却伴着女子绣鞋踏过屋脊的细碎声响。

许谱吹熄蜡烛的瞬间,看见对面屋檐下闪过半幅藕荷色裙角——那分明是白日里文小娟穿过的衣裳。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巡,许谱已将三摞账册在花厅摆成塔状。

晨雾顺着窗缝渗进来,在朱砂批注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赵师爷捧着茶壶进来时,正瞧见知县用银针挑开账册装订线,几粒混着青苔的糯米簌簌落在青砖上。

“这是......“李捕头的佩刀哐当撞上门框。

许谱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圈:“上月暴雨冲垮官仓,吴家捐的五百石新米。“银针尖挑起半片暗红碎屑,“掺的可不是陈粮,是云贵才有的赤血土。“

窗外槐树突然沙沙作响,几片打着卷的枯叶飘到赵师爷茶盏里。

老秀才盯着碎屑看了半盏茶功夫,忽然拍案道:“三年前王参将押送的军粮!“茶汤泼在漕运图卷上,洇出个形似鹰嘴的半岛轮廓。

李捕头捏着碎屑对光细看,刀疤横贯的面皮抽了抽:“那年腊月运粮船在鹰嘴湾沉了七艘,打捞的漕工都说舱底有血味。“他粗糙的指腹擦过账册霉斑,“吴家捐的米袋上,也有这种青苔。“

许谱从袖中抖出块靛蓝布片,暗纹里藏着半幅漕运路线图:“张管家腰间的玉佩穗子,和沉船里捞的官符流苏一模一样。“布片覆在账册霉斑上,残缺的鹰嘴湾图案竟严丝合缝。

“神了!“赵师爷的茶壶盖跌在砖上摔得粉碎。

李捕头按着刀柄单膝跪地,官靴上的铜钉与青砖擦出火星。

许谱扶起二人时,瞥见廊下小厮提着食盒匆匆拐过月洞门,食盒缝隙里漏出的蟹壳青布料,分明是张府仆役的制式。

**午时未至,吴记当铺后院**

吴掌柜捏碎的青瓷盏在青砖上迸溅,惊得笼中画眉扑棱乱撞。“好个许青天!“他扯断檀木念珠,玛瑙珠子滚进天井积水里,“拿三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说事?“鼠须抖得厉害,账房先生捧着的新账本被甩出丈远。

张管家蹲身捡珠子,腰间的玉佩穗子垂在积水中:“听说新知县今早派人去了鹰嘴湾。“浑浊的眼珠映着水光,“我那不争气的侄儿在漕帮当文书,昨夜瞧见官差在沉船处打捞。“

阴云漫过琉璃瓦时,当铺门板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十几个流民举着霉米袋子叫嚷,黧黑的面皮涨得通红。

吴掌柜推开气窗缝,正瞧见对面茶楼上有衙役捧着册子记录,领头的捕快靴筒上沾着新鲜水藻。

**申时末,县衙架阁库**

许谱握着火钳拨弄炭盆,青烟里升起股奇异的草药味。

文小娟送来的食盒搁在条案上,揭开却是空的。

他望着暗格里新誊的证供册子,忽听得瓦当坠响——这次是两短一长。

“大人真要掘鹰嘴湾的泥?“赵师爷举着灯笼进来时,火苗被穿堂风吹得乱晃,“今早西市米价涨了三成,绸缎庄王寡妇带着女眷在城隍庙哭呢。“

许谱将炭盆踢到檐下,火星子溅在潮湿的青苔上:“吴家把二十船官盐改成粮船模样,沉在湾底做压舱石。“他展开的证词按满漕工手印,“盐课司的批文是张管家经手,盖的却是三年前作废的旧章。“

惊雷炸响时,李捕头浑身湿透闯进来:“码头的漕工闹事,说知县要断他们活路!“蓑衣上滴落的水在砖面汇成细流,“有人在运河水闸发现了......“后半句被更猛的雷声吞没。

许谱抓起官帽的手突然顿住。

暴雨敲打窗棂的声响里,夹杂着细微的铜铃晃动声——这是驿站加急文书的信号。

**戌时三刻,签押房**

豆大的烛泪在青铜烛台上堆成莲瓣状。

许谱摩挲着刚送到的漆封公文,火漆印上的五爪龙纹在掌心留下浅浅凹痕。

窗外闪过灯笼摇晃的光斑,隐约听见门子呵斥送文书驿卒的声响。

“大人,京城六百里加急。“赵师爷的声音发颤,捧来的紫檀托盘上,杏黄文书在烛火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许谱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得这种特制笺纸——唯有三品以上大员巡视才配启用。

惊雷劈开夜空,刹那白光映亮文书末尾朱批。

许谱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力透纸背的“查“字最后一竖,竟与他恩师杨御史的笔锋有七分相似。

檐角铁马突然狂乱作响,一阵穿堂风掠过,将架上的《洋州税志》哗啦啦吹开至漕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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