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您糊涂了吧
“来了。”
等王世钧穿戴整齐,来到院门口的时候,晨雾还未散去,墙头和篱笆上都是湿漉漉的。
王红河正杵着扫帚,有些拘谨的站在一位挺翘的身影跟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郭明月则俏生生的往院子里张望。她本就白皙的脸蛋儿在浓雾中显得愈发细嫩,见到王世钧出来,立刻堆起了笑容,眉目便更加生动了。
她当即就迎了上去,明明很激动,却依旧矜持的打着招呼,“王世钧同志!”
“嗯,为孩子的汤药来的吧?”
王世钧等着去洗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昨晚上我已经看过了,你的孩子……小南舟是吧?
他属于热证惊厥,有的地方也叫惊风,症状虽然吓人,但也属于五岁以下孩童中常见的疾病。
古人甚至总结了惊风八候,分别是:搐、搦、掣、颤、反、引、窜、视。
也就是小南舟昨晚上表现出的:头后仰、双眼上翻或凝视、口唇青紫、口吐白沫、双手握拳、双腿直伸、手足抖动、严重者还有大小便失禁。
既然确定了证型,你又提及过他经常性发热,那就用经典的小儿惊厥方剂加减即可。”
王世钧说着,挽起袖子,捧了一汪清水,哗的泼在脸上,快速搓洗起来。
郭明月站在他身旁,听得人都蒙了。
什么惊风八候,什么证型,什么经典方剂,即便她读过几年书,初中毕业,也听得满脸茫然,根本就不懂。
可莫名的,心里便愈发踏实起来,连连点头,迷迷糊糊道:“哦,好!”
“那行,我需要抓的药材告诉你,公社卫生院里应该都有。”
王世钧擦着脸,随口道:“蝉衣、钩藤、甘草、珍珠母、黄连、防风、栀子……”
“等、等一下!”
郭明月彻底麻爪了,连忙找出纸笔,可装模作样了半天,连草药的名字都不会写,不由嚅嗫道:“王世钧,要不,你帮我把药抓回来吧?
我、我记不住……
放心,今天我允许你缺工!”
王红河站在一旁,听得眼珠子一凸,满脸惊愕。
要知道,郭明月虽然是生产队里的妇女主任,却不只是管妇女,平日里社员们上工点名都是由她负责。
因为大队院里那些个知青时常缺工,她一个刚嫁过来不到两年的小媳妇儿都在老少爷们儿面前发过几次火了,属于是气坏了,完全不顾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
现在,竟然怂恿一个昨天还气得她咬牙切齿的新知青旷工……
王世钧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忙擦了擦手,把她的纸笔接过去道:“郭明月同志,不至于的。
昨晚上开会的时候大队长特意强调过,今天垦荒,所有人都要到场,我可不能再给你添麻烦。
没事,我把药方子给你写下来,剂量什么的也都标注上,你只需要把条子递给卫生院的同志就行了,没什么问题的。”
“好吧。”
郭明月嘟了下嘴,见他刷刷几笔就写好了,只好接到手中,捧起来看了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揣进裤兜里,嘟囔道:“让你享清闲,你还正经上了,真是奇怪……”
王世钧想不到她还会碎碎念,感到有些好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郭明月也神色一整,又恢复了干部的样子,一本正经道:“那行,等下你就去苇子地上工吧。
知道苇子地在哪吧?
红河叔,等下你和他一起去。我这么早过来,就是通知大家伙儿的。”
王红河怔了一下,连忙点头。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清脆的声音又在另一户门口响起,一家人才聚在一起吃早饭。
“世钧,昨晚上开会是为了开荒的事情?”
“对呀,队里说粮食不够吃,想把苇子地开垦出来。”
“哎呀,那可是个大工程!”
听着二人的交谈,谢培英一阵出神,忽然道:“掌柜的,等下我和玉堂也去吧?”
“你们去干啥?”
王红河眉头一拧,脸上满是忧虑。
“去挣工分呀!”
谢培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坚持道:“这又不是剔苗除草,看不看得清又没关系,我就帮着拾芦苇根,摸着也能干的。
咱家去年就欠队里的,我虽然不中用,但能挣一分是一分。
玉堂也有把子力气,帮着往外抱杂草,记分员要是有良心,也不至于让他白干吧?”
王红河还是有点不情愿,欲言又止。
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儿,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世钧明白他的难处,一直没有吭声。
一个大男人,老婆是个残疾在村里本就是让人抬不起头的事情,再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下地干活,人家会如何议论他?
他的面子往哪搁?
可看着谢培英浑浊眼眸中的希冀,以及她局促不安的表情,他一个做丈夫的,又怎么忍心直接把话挑明?
见气氛有些僵硬,王世钧暗自叹了口气,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叔,婶想去就让她去吧。
就像她说的,反正是垦荒,地里也没庄稼,帮着干点杂活也是可以的。
实在不行,就再让她回来嘛。”
短短几日,王世钧已然看出谢婶儿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想成为一个累赘,但凡有一点可能,都想为家里做点什么。
对于这么一个自尊心强的女人来说,让她闲在家里,实则是对她的煎熬。
见他开口了,王红河不好再说什么,嗯了一声便开始收拾农具。
吃过早饭,一家人走在乡间小道上,谢婶儿和小玉堂都显得很高兴。
即便王世钧,望着阡陌纵横的田野,内心也十分舒畅,哪怕露珠打湿了鞋袜,冰凉凉一片,也难掩他激动的心情。
过惯了钢筋水泥丛林里循规蹈矩的生活,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真切。
为此,他甚至故意蹚在路边的牛筋草上。白茫茫的露珠溅射开来,留下两条清新的脚印,在田间地头拖出去很长。
王玉堂小孩子心性,也有样学样,把鞋子蹚得湿漉漉的,惹得谢婶儿一通好骂。
两口子笑着摇了摇头,终于意识到这高大的外地知青,骨子里也只是个长不大的小年轻罢了。
一家人赶到芦苇荡的时候,地头早就挤满了人。
大队长王西山已经讲完话,说是要到公社开会,早早就离开了。只留下几个生产队干部维持秩序。
郭明月自然也在其中。
但是,正在分派工作的却是王长林和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张会计。
两人商议了一阵儿,开始派活。
“王世钧,割芦苇!”
“王志国,挖芦根!”
……
只是,念到王志国三个字的时候,人群中一位个子不高的男青年当即就不干了,嚷嚷道:“长林爷,你是不是搞错了?
让我去挖地,让一个外地来的知青割芦苇?
你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