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答应
书房内静悄悄的，仿佛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响声。
半晌，只见坐在上首的许复面色愈发阴沉，语气也不如开头的自傲了。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只是嗤笑一声：“真的在你那又怎么样？人是你救的又如何？你若敢将它交出去，你又能过什么好日子？”
许兰时轻声笑了笑：“父亲，你我原不用走到如此地步的。到了如今这种境地，也不过就是你从没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罢了。”
“你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拖延时间”，许复并不搭茬，也懒得与许兰时讨论这几乎没有的父女情。他抬起头看向她，眼底是势在必得的神情，“我只问一句，你敢交上去么？”
“为何不敢？”
可许兰时的回答却叫他心下一紧。
他眯了眯眼：“我说过，你交上去了，自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父亲忘了”，许兰时语气变得有些讽刺：“我从前活在市井，有父亲如同没父亲一般，旁的小孩儿都笑话我，骂我是野种；后来阿娘死了，我被你接进许府，也不过是做大姐的奴婢罢了。”
“父亲觉得，我的好日子过了有几天呢？又会有几分舍不得呢？”
许复闻言变得沉默，他早就忘了这个所谓的二闺女。
在他心中，那位外头的“妻子”不过就是少年一时兴起，他自然是能逃则逃、能避则避。他不是没有收到外头“妻子”的来信，可他不愿看，他只怕为自己惹上祸端、让御史上奏。所以一一不理，叫那人以为他死了，让她的信石沉大海。
许复知道，许兰时是真的能将证据呈上的。而且此次她能救下那对母女，显然有高人相助，轻易动不得。
“所以……”
“所以父亲只需好好养着我，别要我的命就是了。”
许兰时笑对：“至于郑家，既然父亲自己答应了郑贵妃的交代，也劳烦父亲自己去解决吧。毕竟比起郑家，帝王之怒更要紧不是吗？”
许复深吸一口气，将拳头握了又握：“好，我保你的命，那你肯交出来了么？”
许兰时轻笑一声，“交出来？父亲以为，您在我这儿还能有几分信任？您也想把保命的东西拿在手里吧？”
她顿了一顿。
“兰时也是。”
不等许复出声，许兰时又道：“证据我已经藏好了，若父亲真能保我性命无忧，自然合家欢喜；若我出事，证据就会有人公之于众。想必到那时候，也是父亲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吧？”
许复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咽下不甘，提了旁的要求：“既然证据不能交出来，那那对母女呢？现下在哪儿？”
许兰时挑眉：“自然是在她们该在的地方，父亲问这个不会是想找她们要证据吧？”
许复冷哼了一声。
“我终日打雁，今日却不慎被雁子啄了眼，你可也得小心着点。”
“父亲说笑了，兰时没有儿女债，轮不着被雁子啄了眼睛。”
“那对母女呢？你敢保证她们知道你是我许复的女儿，不会转头将你出卖了？”
许兰时眼眸一垂。
她不得不承认许复说得不错，自己虽然不愿与许复为伍，但在外人眼中，许兰时三字就是与许家、与许复绑在一起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兰时在见那对母女俩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知的原因。
见她沉默，许复低低笑出了声：“怎么不敢答了？”
他似乎又找回了主场，悠闲地歪了身子，抬手随意掸着衣袖上的尘灰，并不去瞧许兰时，“看来你这位恩人，并没有叫她们知道你的身份啊……或许十几年后，那个女子即使知道了你的名字也不会怨怪，可那个小孩儿呢？”
“你也说了，你从前过着的是被旁人叫野种的生活。你心里有怨，她就会没有吗？”
许兰时不愿去想这些，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就能出了这本狗血小说了，何必在乎十几年后的生活？
她懒得与许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那父亲的意思呢？”
“杀了。”
许复自顾自给自己斟了盏茶，也饶有兴致地替许兰时倒了一杯，轻轻站起身放在了她眼前的桌案上，“怨恨是会随着时间更深、更浓的，阻止怨恨肆意生长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它扼杀在萌芽中，什么也别留下。”
听了这话，许兰时即使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却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人命对于许复而言，或许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可对她许兰时不是。
“好，我答应你。”
不过那对母女早就出了京城，许兰时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了。
许复看她轻易答应下来，也不免感到诧异与怀疑，“尸体就……”
“至于她们二人的尸体。”
许兰时打断他的话，故作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父亲既然已经害死了那个男人，那对母女俩就由我寻个吉坑埋了吧，但愿她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许复低低笑了，这才信了彻底：“女子果然心软。”
……
许兰时面色如常地出了许复的书房，就见待夏依旧在原地等着。
“待夏，咱们回去吧。”
许兰时轻轻唤了一声，待夏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
今日的书房比那日安静，想来没什么事了。
“小姐”，待夏快步迎了上去，握上了她的手。冰冷的触觉叫她满腹的疑惑都收敛下去，只是皱着眉，“您的手怎么这么冰，可是老爷的书房里太冷了？”
许兰时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不愿多谈。
她领着待夏走了几步，转入二门里。这才回头问起了那母女俩：“待夏，你觉着按照时候，她们此刻应该到哪了？”
“奴婢也从未出过京都”，待夏抿了抿唇，猜测道：“不过奴婢想着，按着时日，怕是得到京郊与地方交界了吧？”
她虽然对此事云里雾里，却总能从一星半点里找出踪迹，将它们合成一件完整的事儿。
待夏知道许兰时这是担心，便笑着安抚道：“不过她们毕竟有赵将军的人护送，一路想是安稳得很，如今这时候应该找着个落脚点歇息了吧——您不必太担心的。”
许兰时叹了口气，又点点头：“你说得是，有赵谨的人在，我确实不必担心。但是……”
“日后也不能事事都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