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道士通灵，枉死者指路寻妖（二合一）
家徒四壁的小屋内。
四个巡检司官差与女郎中默立其中，稍显拥挤，尤其地面还躺着一具尸体。
蒋家娘子安详躺在床上，身上披着明显不属于她的靓丽锦衣，面色红润，看起来仿佛睡着一样，随时会打着哈欠醒来。
但朱玉绮却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她已经尝试过所掌握的一切治疗手段，但都徒劳无功，仅仅靠着药材的猛烈药效，吊了一口气在。
“朱姑娘，她还能短暂恢复神智，说遗言么？”
顾方知皱眉，目前唯一的幸存者若能开口描述一下昨晚的情形，能给查案提供不少帮助。
“顾，顾大人，她......她无法靠自己醒过来了。”
朱玉绮神色委顿，显然刚才耗费了太多心神，听到顾方知问话，眼中才逐渐恢复神采：
“但是，我可以行针将她体内的药力加速催发，或许有可能让她开口说话，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顾方知能懂，加快回光返照，说完话就死，无非是这样。
但这样的抉择并不容易。
人们总是抱有一丝出现奇迹的希望，而不忍心主动去掐断。
顾方知沉默，不打算勉强她。
张蔚辛沉声道：“现场没有小蒋姑娘的残留痕迹，她如今下落不明，可能还活着，暂时沦为妖魔的血食储备或者炉鼎。”
一旁的王小武也说出自己判断：“通过这两家的不同遭遇，可以大致推测妖魔的类型。”
顾方知对妖魔相关知识的了解显然没有青龙部专业巡检多，点头示意王小武继续说。
王小武的精神本也受隔壁惨状的冲击，但这时进行专业分析，精神振奋了几分：
“隔壁王家五口均死于利爪和獠牙，尸体有严重啃食痕迹，甚至可能是被活吃......基本能确定是野兽类的妖魔，比如虎、豹、豺、狼、犬、狐......都有可能。
“蒋家的遭遇却又不同，老蒋死于被吸干精元，蒋家娘子有明显的被奸污痕迹且阴元被吸尽......
“这样一来，又与狐妖一族的习性最为吻合，我猜测此案极有可能是狐妖所为。”
采补......不会是......
顾方知想起了香媚，插言问道：
“这有点像是被暴力采补所致，会不会有阴阳门的插手？比如假扮狐妖，与其他妖怪共同作案混淆视听。”
王小武面露讶异，不着痕迹地拍马屁：
“顾副监察果然见闻广博、思虑周全，不错，如果单是采补致死的话，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
说着，他看向朱玉绮，问道：“朱姑娘，敢问蒋氏夫妇身上可有伤口？”
朱玉绮点头道：“二人均在脖颈处有深深的牙印，应是被细长的獠牙刺入。”
“这便是了。”
王小武自信满满，道：“狐妖一族与阴阳门都喜吸精气，但行凶方式却有区别。
“阴阳门精通双修采补之道，可以直接通过交媾采补。狐妖一族采补能力稍弱，要辅以尖牙咬脖来吸收被害者精气。”
长知识了......
顾方知发现在这个武道昌盛、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也很需要智慧与知识，之前自己这一块有些荒废了，以后需读更多书。
这时，躺在床上的蒋家娘子忽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顾方知等人听力都不弱，顿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
只见她唇齿间依稀飘出几个字来：
“丫头......丫头......”
“......救......丫......头......”
接着声音渐微，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不一会儿，便气绝身亡。
朱玉绮眼眶一红，又扑簌簌掉下泪来。
顾方知颇觉可惜，蒋家娘子到底没能提供有用信息，那现在上哪找妖怪呢？
正自思索时，一旁的王小武却不慌不忙看向邱云，道：
“邱道长，可以开始了么？”
顾方知一怔，道：“开始什么？”
王小武解释道：“顾老大还不知道吧，邱云入职前，可是道门出身，会通灵术法。”
顾方知根据前世的记忆问道：“通灵？莫非是要通蒋家娘子的灵？”
“不错，普通人在去世一炷香之内，灵魂尚未逸散，可以通过道门手段通灵，获得一些信息。”
邱云一向沉默寡言，但开口说话时，眼神中总有着独特的专注。
他走到蒋家娘子的尸身前，庄重行礼，然后从随身带的包袱中取出桃木剑、蜡烛、通冥柏叶、八卦铜镜。
让王小武将八卦铜镜持好后，邱云在蒋家娘子的眉心处盖上一片小巧的通灵柏叶，又在尸身周围一圈，将蜡烛按照九宫方位铺就，并燃起明黄火焰。
紧接着，邱云手持刻有“酆都铁围符“的桃木剑，足踏魁罡步，口诵《度人经》。
“开明三景，回度五常......”
如此踏出七七四十九步，邱云忽然以桃木剑迅速连点燃烧着的九根蜡烛，随着通灵柏叶无风自起，九根蜡烛的明黄火焰骤然闪烁，转为幽绿。
九道幽绿焰火甫一生成，顾方知似乎隐隐见到有黑影一闪而过。
邱云掌中桃木剑迅速横切，一剑挑断九根烛芯，趁九道绿焰合而为一时，他立刻举剑指向八卦铜镜。
绿色焰火飞离桃木剑尖，射入镜中。
镜面泛起一丝淡淡绿芒，然后渐浮灰白雾气。
雾气开始扭曲，并生成一幅幅画面：
妻子的第一人称视角。
昏黄灯光下，一家三口，虽粗茶淡饭，却其乐融融......
丈夫在畅想着今后将女儿送去“回春堂”跟朱小姐学医......
女儿却一脸神往地说想去学武，只有学武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
妻子笑笑不语，只专心缝补着手头的破旧衣物......
突然，房门洞开，有黑影随风闯入。
桌椅翻倒，小丫头来不及发出尖叫便被黑影弄晕。
丈夫转身去拿墙上的杀猪刀，却被黑影打翻在地，动弹不得。
最后，妻子在惊恐与绝望中看清了黑影的全貌。
一只身形硕大的赤红狐狸，眼放红芒，垂着巨大可怖的赘胀物事。
妻子似乎中了狐妖术法，后面的画面便有些恶心了......
画面最后，妻子模糊的神智中，只看到狐妖卷着女儿离去......
雾气消散。
幽绿烛火恢复正常。
众人面色俱是凝重。
“这是......这是蒋家娘子昨晚见到的画面。”
朱玉绮神情恍惚，似乎被第一视角画面拉到了昨夜现场，亲身遭遇狐妖侵犯。
她忽然弯下腰，干呕出声，只觉生理性地难受。
顾方知沉吟片刻，看向另外三名巡检，道：“能凭借这个追踪到狐妖么？”
王小武和张蔚辛俱是摇头。
邱云却神色严肃：“通灵尚未结束，可以一试。”
说着，他用桃木剑挑起那即将坠地的通灵柏叶，骈指夹住柏叶，收回来，以此一叶障目，喝道：
“借蒋氏亡魂执念，寻蒋氏女下落，阴阳眼，开！”
话音落下，这柏叶竟紧贴在邱云右眼，而顾方知等人看得分明，邱云的右眼闪烁出异样的绿芒，透叶而出。
“时间所剩不多，跟我走！”邱云没有多啰嗦，径直冲出房屋。
[这通灵道法有点厉害啊，改天我也来学点。]
顾方知着实被邱云的道法惊艳了一下，身形丝毫不慢，跟着出了房门，一跃上马。
王小武、张蔚辛都紧跟了上来。
“张副巡检，给你多带了副巡检司宝甲，穿上再跟来。”
顾方知按住辔头，对张蔚辛嘱咐了一句，又看了眼最后追出来的朱玉绮。
“你，你们......要小心啊！”
朱玉绮仰头凝望着年轻监察的驭马英姿，心头没来由怦怦直跳，本来想说的话都忘了。
顾方知点点头，抱拳一礼：“朱姑娘辛苦，多保重。”
然后，他扬鞭策马，一骑绝尘。
只留给朱玉绮一个背影。
......
蜀州城郊外，一处村落。
青龙部监察戚剑松默默站在日头下，“秋老虎”时分的正午阳光晒得人皮肤生疼。
“监察大人，通过验尸，我可以推定是狐妖所为，行的都是采补吸干精气的方法。”
跟随的崔巡检向戚剑松提出自己的猜测。
戚剑松沉默不语。
“大人，狐妖作案后还拐走一民女，我以为会将其藏匿在附近某处山洞中作为储备粮，我们应该尽快征发衙役捕快，进山搜索......”
这位平常老实的巡检不知为何，今日话特别多，讲了半天见戚监察依旧没有动作，便显得有些急躁：
“戚大人，若还不行动，只怕这民女死了，狐妖也跑了！落得一场空。”
戚剑松淡淡道：“丢个民女而已，又不是官家小姐，小崔，你在急什么？”
崔巡检一怔，愕然道：“大人，这......”
“这不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戚剑松平静反问。
崔巡检默然点头。
“那你可知，刚才那些话也不是平常的你能说出来的。”
戚剑松神色不变，从容道：“小崔，你向来老实，但却不笨。
“我不信你看不出阴阳门作案和狐妖作案的区别，这几个受害人明显是阴阳门徒所为，你却一直在说是妖狐作祟。”
崔巡检面色一变。
戚剑松继续道：“你似乎很想误导我以为是狐妖所为，并带着一众衙役大动干戈去搜山......”
崔巡检沉声道：“大人所言，有些荒谬了。”
戚剑松摇头，根本不在意对方说什么，自顾自思索，沉声道：
“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让我徒劳无功？不对，更像是想牵制住我的精力时间。”
“牵制住我......兵分两路......灵石县！”
戚剑松脑海中灵光一闪，双目顿时迸发出熊熊烈焰，瞪住崔巡检，喝问道：
“是不是灵石县那边才是真正的妖案？故意将我引到此地假妖案处，便是为了在另一处发难？是也不是？”
戚剑松身为青龙部多年老监察，积威甚重，这一声喝问如雷霆炸裂，震得对方心胆摇曳。
崔巡检额头见汗，不敢直视戚剑松，但更不敢回答戚剑松的问题，只是支支吾吾：
“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只求戚大人莫要为难下官......”
戚剑松眼神微眯，对方没有直接回答，但已经很隐晦地表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哼，平日里也就罢了，妖族血案也是能开得玩笑的？除了顾副监察，还有邱云和王小武，他们便不是人命了？”
戚剑松心头火起，他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斗争有所察觉，但一直以来不想掺合。
却不曾想这次，对方居然利用妖案做文章搞事！
还想动青龙部其他兄弟，邱云和王小武可是他手下为数不多的得力助手！
崔巡检知道戚剑松是在发泄，不敢说话。
“不行，我必须去一趟！”
戚剑松打定主意，不管崔巡检，直跃上马，往灵石县方向赶去。
崔巡检怔怔看着戚剑松离去，良久，方才轻叹自语：
“身处这世道洪流，能自保已是不易，你又何必......”
......
灵石县。
邱云开启阴阳眼后，似着了魔一般，当先骑着马冲向城外。
如同开了导航一般。
但他的阴阳眼导航似乎也不是那么精准，在一些岔路口处都要停留一小会。
中途等待的这段时间，张蔚辛已穿上了巡检司宝甲，策马追了上来。
于是，一行四人从官道转入村小道，最后弃马步行，进入伏虎山。
山林幽幽，草木丛生，望不到尽头。
四人都是内功高手，除了张蔚辛只是通脉初期，顾方知等人都是通脉中期。
靠着各自的轻功手段，都能在树干枝头纵跃赶路，恰似猴群。
顾方知一路都眉头紧皱，他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为什么刚上任就出现妖情?还偏偏是灵石县？]
[其他人都弄死了，为什么蒋家娘子还留了一口气？]
这其中有些过于巧合。
太巧合，往往就有可能，不是巧合。
顾方知心头微沉，忽道；
“这狐妖的实力能判断出来么？”
邱云在前面引路，专心致志，一言不发。
王小武笑道：“老大放心，蜀州府近五十年的卷宗我都看过，最厉害的妖魔也只是凝晶巅峰，实力相当于通脉巅峰的人族强者。”
一旁的张蔚辛想起了曹凡，沉声道：“通脉巅峰......难道不强么？”
“若无甲作战，当然不是对手。”
王小武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宝甲，自信满满：
“但是我们都着了宝甲，防护能力非比寻常。即便我这样的通脉中期，着甲之后也能与通脉后期高手一战。更何况我们四个人，哪怕碰上凝晶巅峰，也有一战之力！”
顾方知点点头，提醒道：“兄弟们，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待会都小心些，若有不对，便依靠甲兵之利交替掩护撤退。”
“是。”其余人异口同声。
四人施展轻功，又赶了会路，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片山崖处，周围没有草木，裸露的褐色石壁下，有一个浅浅的山洞。
到了这里，紧贴在邱云右眼的通灵柏叶也缓缓坠地，似乎宣告着一个母亲灵魂的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