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异变
夏尔最近的样子有点怪。
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只蕾拉而已。
“……”
在窗边阅读测量学书籍的夏尔，不知不觉间心不在焉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他眼神飘渺，表情像是在钻牛角尖。
虽然蕾拉和夏尔的交情还称不上长久，但还是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夏尔突然开始烦恼或沉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他通常几分钟后就会做出结论，回到现实。
“像这样完全无法专注，长时间陷入沉思的情况非常罕见。”
夏尔从小照顾到大的索菲亚和薇妮是这么说的，不过夏尔现在的实际年龄还很小吧？这点就先不提了。
自从夏尔前阵子被招待到不死族的据点之后，他就开始出现这种异状。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你该不会是被死灵术影响，导致精神出现异常了吧？还是不死族对你做了什么？”
大公妃普拉蒂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夏尔的契约恶魔安缇，以及随侍在侧的索菲亚都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我的存在压力会排除对灵魂的干涉，因此他的精神状态不会出现异常。这点我可以保证。”
“我也几乎随时都在一旁监视，没看到他被施加什么诅咒。”
索菲亚有段时间为了翻找死灵王的藏书而离开，但安缇当时也常驻在夏尔体内，因此可以确定他没有受到什么奇怪的干涉。
“你都赖在人家的灵魂里了，应该知道他在想什么吧？”
普拉蒂试图问出夏尔的想法，但安缇以“我以契约者为优先”为由保持沉默。
既然如此，果然还是只能问本人了。普拉蒂一如往常地要求聪明的儿子说明。
“……就算是母亲大人，我也有不想说的事情。”
然而夏尔却罕见地含糊其词。
“……等我整理好心情后再说。”
他有些勉强地这么说。
普拉蒂尊重儿子的意愿，不再追问，但过了一个星期后，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不仅如此，情况反而还恶化了。
奇妙的是，夏尔明明心不在焉到无法专心学习，却更加投入锻炼。
虽然夏尔至今都以这个年龄来说难以置信的严苛态度，甚至可说是悲痛地将自己奉献给血淋淋的锻炼。
但最近他开始会以连普拉蒂都会被震慑的严肃表情挑战锻炼。
胆小的蕾拉甚至消极地确信“要是被那种眼神瞪视，自己一定会当场吓得无法动弹”。
“……真是可靠呢。”
普拉蒂似乎认为这本身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年仅五岁就拥有足以以气势压倒大公妃，而且还是亲生母亲的胆量。
再加上夏尔甚至能以意志力压制痛苦诅咒等魔法干涉，原本就很高的战斗力开始突飞猛进，身为魔族战士的完成度逐渐提升。
不过那感觉就像是将自己身体视为不足挂齿的东西舍弃，将痛苦与折磨置之度外，隐约能感受到自暴自弃。
那副模样实在过于凄惨、过于悲痛，实在无法称之为一心一意。
他将长枪刺进母亲身体时的眼神中，寄宿着某种疯狂与修罗。
因此，因为夏尔果然很奇怪，所以她们张开隔音结界，让母子进行对话。
不过在简短的对话后，这次换普拉蒂一脸茫然地走了出来。即使亲信向她搭话，她也心不在焉，简直就像是被夏尔的异变传染了一样。
“结果，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
蕾拉在浴池中暖和身体，同时询问妮露，她像是在意旁人眼光般环视周围后，低声说道：
“我也是听来的，希望你能把这点也考虑进去喵。”
“嗯。”
“主人好像对不死族一见钟情了喵。”
“……咦？”
由于实在过于出乎意料，蕾拉也愣住了。
“根据我听到的说法——”
・恩玛介绍部下给他认识。
・他看对方一眼，就受到眼前一片空白的冲击。
・他有种灵魂受到震撼的感觉，不像是初次见面。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对方，无法做任何事。
・由于他几乎没有经验，所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夏尔似乎对普拉蒂这么坦白。
“因此，主人自己似乎也很困惑喵。”
“是哦……”
“然后，当然，主人的脑袋也明白爱上不死族根本没用，所以为了整理心情，他似乎想了很多，也为了忘记对方而埋头训练喵。”
蕾拉心想……
难怪夫人会愣住……
同时，她也对夏尔的“异变”有一定程度的理解。她也能理解他为何没有立刻向母亲坦白，而是选择隐瞒。
由于妮露知道这件事，所以夏尔的部下与随从们也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虽然这件事太过出乎意料，但夏尔原本就是个怪人，所以大家都只是愣愣地想着“原来也会有这种事啊……”。
夏尔是个好色到想娶莉莉安娜为妻的人，而且他拥有魔族罕见的素质，就是对其他种族没有偏见。因此，没有人能断言他“绝对不可能”对原本是人类的不死族一见钟情。
有些爱嚼舌根的人，甚至偷偷说他是“色孽再世”。不过，夏尔与那个花心的戴蒙不同，他正在努力消化自己的感情，因此以普拉蒂为首，周围的人都选择默默守护他。
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夏尔的话，有一半是事实。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然而，只有蕾拉觉得有些无法释怀。
那种仿佛在遥望远方的眼神。
浮现在他眼中的感情，真的只是因为相思病吗？
的确，如果夏尔的话属实，那么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悲恋，因此他会有悲痛的神色也不奇怪。
不过，蕾拉觉得那不是那种感情。
与其说是恋爱……更像是更迫切、无可奈何的——
放弃与悲伤——
仿佛在清澈的水面上滴落墨水，淡淡地扩散开来——
愤怒与憎恨。
蕾拉半凭直觉地认为，应该是这样。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那恐怕是因为蕾拉自己也经常受到这种感情的折磨。
而且，蕾拉与周围的人不同。
她与信赖聪明儿子的普拉蒂，以及效忠夏尔、视他为优秀主人的妮露与夜精灵们不同。
她没有盲目地相信夏尔。
†††
那是蕾拉结束飞行训练的某一天。
她逐渐掌握在空中飞行的感觉。如今她不用助跑就能起飞，也能加速。不过要持续飞行的话，拍动翅膀的动作还不够稳定。
虽然目前是这种状态，但她确信只要再过一阵子，自己就能自由地飞翔。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夏尔表示“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夏尔在蕾拉的房间屏退旁人，甚至张开了隔音结界。
“……”
夏尔坐在沙发上，以平静的眼神看着蕾拉。
（……啊。）
蕾拉的心跳顿时加速。
……是那种眼神。
大家有所误解，但只有蕾拉大概知道的那种眼神，夏尔正对着蕾拉。
“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会让你感到不快。”
夏尔探出身子，开口说道：
“不过，我想对你坦白……关于你的父亲。”
蕾拉倒抽了一口气。在此之前，夏尔一次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如你所知，我正在学习死灵术。”
没错，这不用他说。
但是，这跟父亲有什么关系？
“……”
难道说……
“蕾拉……”
夏尔皱起脸，仿佛要吐血般地说道：
“你……想见父亲吗？”
即使要使用黑暗的邪法。
夏尔注视着蕾拉的眼睛。
“……如果是现在的我，就能召唤他。”
召唤你父亲法拉夫的灵魂。
如果你希望的话。